第172节

  如此忙道下午日落西山,才启程回京。
  桑榆本来还担心国公府的人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的事,但谁知回了院子,吴嬷嬷才道,“国公爷上午便来是要过来的,不知怎么神色大变,直奔大理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自然是张东山听从唐崇明父子的劝告,要拉姜淮下水了。
  “嬷嬷这几日得空,将娘亲留下的嫁妆单子整理整理,咱们该要嫁妆了。”
  “奴婢晓得的。”
  姜卿意心里乱,又去范府陪范老夫人坐了会儿,才踩着夜里的烛火回屋歇下。
  隔天,便是宋真下葬的日子。
  “国公爷昨夜回来的很晚,现在约莫还睡着呢。”
  一早,桑榆边给姜卿意挑衣裳,一边道。
  姜卿意听着窗外鸟雀啁啾,惊落白雪,挑眉,“我那好姑姑一点动静也没有?”
  桑榆摇头,“或许是闹累了?要不就是死心了。”
  姜卿意不这么觉得,“去看看。”
  宋真的棺木只能从侧门出府,姜卿意站在梅林旁,静静看着那八个抬棺的小厮压弯的腰,以及一身缟素神色却很是冷静的姜毓,心思轻轻一动。
  她知道姜毓为什么不闹了。
  “吩咐下去,爹爹累了,在爹爹睡醒之前,谁也不许打搅,否则按家法处置。”
  桑榆一头雾水,“小姐怎么还真的关心起国公爷了?”
  北风抱臂,盯着那沉甸甸的棺材,心道,姜小姐可不会心软,因为那棺材里,绝不止一个宋真!
  姜卿意正欲回去,转身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
  “姜小姐!”
  姜卿意回头,看到跟棺椁擦身而过的池则述,唇角轻轻勾了勾,难得好性子的等他走过来,“池公子今儿该不会是特意来寻我的?”
  “是,我……”
  “不至于吧,我才揭了你那好妹妹的底,你亲娘的事现在也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该恨我才是,特意过来,是来寻仇的?”
  池则述瞧着裹在大红滚毛绒边里,像只小兔子却张着尖利爪子的姜卿意,对她这恶劣的性子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过这般鲜活,倒比爱答不理要好些。
  池则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忙垂下眼帘压下这心思,道,“之前的事不怨你,我来是想请县主救救我祖父。”
  “池首辅?”
  “是,祖父自从那日回去后,便整夜未眠,翌日开始便高烧不退,茶米不进,太医来看过几次,可药喝下去根本没用,所以我想请县主去一趟池府。”
  说罢,一侧的小厮捧上来一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竟整整齐齐放着三大锭黄金。
  “我知晓县主的规矩,这是诊金,待治好后,另有厚赏。”
  池则述态度诚恳。
  但前世池则述助纣为虐,今生池韫屡帮赵嘉禧,姜卿意不觉得自己有帮他的必要,“池公子请回吧,我治不了。”
  “你还没看过怎么知道救不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救!”
  小厮急道。
  姜卿意冷笑着回头,“是啊,我就是不想救。大晋律例没有规定见死不救要判刑吧,我也是堂堂县主,你们能奈我何?”
  小厮要气死。
  池则述只是皱起眉头,“姜小姐是不是因为我,才不肯救祖父。”
  就算是许家刘家那等她不认识的人家,她也愿意出诊,池则述不信她是铁石心肠的人,那原因便只有他。
  “你原来有自知之明啊。”
  “姜小姐想如何出气,在下都愿意接受,只要县主肯救祖父……”
  “我让发声明与宋雪断绝母子关系,往后凡是与她相关的人或物你都不得再插手,你可愿意?”
  池则述讶异,怎么又扯到母亲了?
  姜卿意冷笑更甚,扭头便走,反正池韫死与活都与她无关。
  小厮劝池则述,“公子,咱们去找其他大夫,不行还有东宫那位谷神医呢,咱们去求太子殿下!”
  “谷明是姜小姐的弟子,师父不答应,他岂会去?”
  “那还有其他大夫呢,咱们可以……”
  “祖父耽搁不得那么久了。”
  已经病了好几日,药石无灵,太医已经委婉暗示过准备后事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这个无情的小女子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绝关系
  “我答应你。”
  池则述开口。
  姜卿意停下脚步,回头瞧他,“当真?”
  池则述瞧着少女狐疑的眸子,忍不住想笑,明明是她要求的,他都答应了,她怎么还不信了?
  “我从来说话算话。”
  “空口无凭,现在立即写母子关系断绝书,否则免谈。”
  说着,北风已经去拿来了笔墨。
  池则述瞧着昂着下巴骄傲又多疑的小姑娘,一时想,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这般模样太骄纵任性,可现在怎么看着看着,还觉得可爱了?
  不过这母子断绝书……
  他想起祖父病时的呓语,想起早逝的父亲,眸光渐渐淡下来,就在一旁的凉亭之中,写下了这份断绝书。
  “……今与母宋雪断绝母子关系,永不相见,永不相认。”
  “姜小姐,可否?”
  “北风,拿下去誊抄百份,散发出去。”姜卿意瞧着池则述盖上的鲜红印章,“这一份,在宋氏院外朗读,再送去官府存档。”
  池则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然后,姜卿意提着药箱,便随他前往池府了。
  首辅府的布置十分清幽文雅,下人们来往也是轻手轻脚的,很有文人清流之气。
  一路上,池则述都没再说话。
  桑榆猜测他或许是恨上姜卿意了,但姜卿意无所谓,直奔池首辅房中看病。
  池首辅躺在床上,两颊深深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短短几日不见,人竟是瘦得脱了形。
  “什么风寒这么厉害?”
  “不止是风寒。”
  姜卿意瞧着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伤药和绷带,一侧侍女已经道,“没错,大人夜里还摔伤了腿,这几日也一直不见好。”
  “将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这不妥吧。”
  侍女为难道,栖霞县主怎么说也是妙龄女子,又是未来太子妃,哪能随意瞧男人的腿呢。
  池则述,“我去请太医……”
  “等你们请太医回来,池首辅说不定已经没了。”
  三盏命火已经趋近于熄灭,失一盏命火丢魂,失两盏命火丢魄,三盏皆无,则魂归地府,回天乏术。
  池则述定定瞧了瞧姜卿意,指挥侍女,“照姜小姐所说的办。”
  “可是……”
  “太子怪罪下来,我自会承担。”
  没什么比祖父的性命更要紧了。
  侍女很快照吩咐卷起池首辅的裤腿,众人这才发现他小腿已经整个变得乌青发紫,而且还奇怪的扭着。
  北风有经验,“骨头断了。”
  “可前几日太医诊断时,并未说断了……”
  “那便是那太医医术不精。”
  姜卿意再去切池首辅的脉,而后开出两张药方,“一张是磨碎外敷,一张是内服,立即去熬药。”
  池则述神色微变,太医岂会有医术不精的?
  除非是故意……
  “我亲自去煎药,那这里就劳烦姜小姐了。”
  “嗯。”
  姜卿意神情严肃认真,再没半点跟他置气的骄纵和傲气。
  池则述静静看了她一眼,信任的提步离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池韫一把年纪了,也觉得自己可以下地府了,只是孙儿还年轻,又养得太过单纯,还需要他好好教导。
  他强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恳求阎王爷再给他一点时间。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他只觉得冰冷的腿上传来温暖的感觉。
  细细的,然后渐渐汇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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