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只得将这忽起的念头作罢,横竖过些时候玉漏就名正言顺是他的人,他庆幸当初下了正确的决定。正万般无奈地倒在铺上,倏听他父亲打发人来叫他过去,便又换了衣裳过去那头。
  外院几间屋子早腾空了,好些家具新上了漆晾在场院中。沿廊下踅入内院,燕太太不在家,只他父亲歪在榻上看书。见他进来,就放下书懒倦地问:“东西都给连家送去了?”
  池镜拱手回道:“儿子又另添了五百两。”
  池邑只笑了笑,向榻围上后靠去,“那是你的银子,随你怎么使用。看你是很中意那位连姑娘,往后成亲过起日子来,想必也和气。”他也是自回家来这些日子,从未听见燕太太对儿子说过什么体己话,连他的婚事开始张罗起来,也没听见哪位上年纪的女人对他说过什么关照的话。只好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关照他几句,“眼下送这些钱过去,不过是为了两家面上都好看点,往后人家进门,可不要为今日这些东西就看轻了人家,否则也不要送了。男人家,不论是钱财还是情分,都要大气一点。”
  池镜觉得鼻管子里有些酸痒,在椅上点头答应。池邑也就没话可说了,打发他回去,“回去养足精神,来日好做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他自己却颓丧地歪在榻上,想起头他回做新郎官的时候,仅仅只有半日的意气风发,一到黄昏礼成,刚入洞房,就听见外头又敲锣打鼓乱起来,一问才知道,是他妹子碧鸳跌进池塘里了。
  单为乱着救碧鸳就折腾了一夜,连新娘子也不得不换了衣裳去看顾小姑子。阖家守了碧鸳一夜,碧鸳醒来说:“是不留神踩滑了才跌进去的。”
  别人肯信,唯独老太太不信,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吩咐池邑,“你留在这里看顾着你妹子,虽说你们新婚燕尔的夫妻,不好劳累了你,可你妹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也放心不下不是?”
  碧鸳人是醒了,却因受凉大病了几日,池邑没奈何,只得瞥下新婚的先二太太看顾了她几日。后来碧鸳的病虽见好,性情却大坏起来,比从前还要骄纵任性,隔三差五便要寻出是非哭骂打闹,每是如此,老太太便少不得叫池邑去哄劝。
  先二太太新媳妇进门也不好过,老太太原是那脾气,又为哄着女儿高兴,益发不给先二太太好脸,常拈出错来叫她到跟前立规矩,致使那新房常日空着一半,不是新郎官不在家,就是新娘子不在家。熬过半年光景,夫妻俩聚少离多,愈发生疏,睡在一张床上也还十分拘谨,听见点动静就觉得是哪里又生了事端。
  他们京城的宅子比南京这里的还大,一旦忽生什么事下人们便敲锣打鼓地嚷,那时候不是疑心家里进了贼就是三小姐发了梦魇,总是不太平。池邑这些年还怕听见锣儿响,那些声音轰轰的在耳边,一定要他不得安宁。
  后来好容易碧鸳出了阁,他也习惯了那些乱子,反倒是踏实睡在床上的时候会心神不宁,总觉得那锣儿随时又要敲起来。
  果然,那锣儿又响起来了——
  这厢池镜刚一出去,老太太打发了个小丫头进来传话,“老太太说,外头为给三爷装潢新房,成日闹得不成样子,只怕吵着二老爷不得清静。老太太刚命人将西南角的雁沙居收拾出来了,叫二老
  爷搬到那头去住。”
  池邑面无异色,待要答应,旋即燕太太笑着进来,“夜里倒不吵,他们装潢屋子也是在白天。”
  那丫头扭头道:“老太太说,二老爷成日应酬多,自然昼夜都要清静。”
  燕太太笑意沉了沉,没再违抗,横竖他们夫妻住不住在一处也不要紧,她也习惯了,便道:“那我一会就叫丫头们把老爷的东西拾掇拾掇送到雁沙居去。”
  那小丫头又道:“老太太说难得二老爷今日得空在家,叫老爷晚饭到我们那头去吃,老太太特地叫厨房预备了老爷爱吃的菜。”
  池邑起身作揖,“去回老太太,我晚饭时候就过去。”
  待那小丫头出去后,燕太太便命人先收拾了池邑的细软送到那边去,一面坐下来问:“我方才听见你叫镜儿送了什么东西到连家去?”她分明听见他们是说银子,故意这样问,是看池邑瞒不瞒她。
  池邑全没当回事,照实道:“不过送了使他送了些银子过去给连家置办新娘子的嫁妆,既已做了这门亲事,不好叫新娘子脸上太无光。”
  燕太太不免打起算盘来,如今芦笙要做晟王妃的念头既已作罢,将来她出阁,只怕老太太也舍不得给她摆排场,因此只能指望起池邑来。可池邑又不是她亲爹,只怕他不答应,又不好明说,只是拘束地笑着,“老爷真是肯体谅。我看老爷这次回来,像是带了些现银子回来?老太太知不知道?”
  “早前镜儿写信给我说婚事,我想着趁这次回来就办了,因此带了些现钱回来,都是作他成亲之用,老太太知道不知道也不会要他的。”池邑说完看她一眼,猜到她的意思,举起书道:“等镜儿的婚事办完,看下剩多少你都收着,将来给芦笙添置嫁妆用。”
  燕太太想不到来得如此容易,又观他面色,笑着给他添茶,“回头我叫芦笙来给老爷磕头。”
  第63章 经霜老(o二)
  按说池邑吃过茶朝那雁沙居去后,燕太太总算得以在局促不安中解脱出来,浑身骨头都似松了一松,在榻上转着膀子和芦笙那奶母徐妈妈道:“晚饭叫芦笙过来这屋里吃。”
  自从池邑回来,芦笙就不到这屋里吃饭了,要么自己在西厢房吃,要么是去她姐姐金铃那头吃,嫌与她父亲坐在一处不自在。自然燕太太更不自在,也不叫她来。
  徐妈妈回道:“姑太太今日叫她过那边吃饭,早不在屋里了。”
  燕太太放下胳膊嘟囔,“她姑妈不是说这几日身上不大好?又一向是吃素,芦笙不是吃不惯嚜。”
  “说是叫厨房烧了好些精致素食。前几日老太太的寿,席上丫头吃腻着了,这两日还吃不下荤腥,正好。”
  燕太太便不理论,随芦笙去。
  芦笙为她父亲在家不自在了好些时候,听见下晌他父亲搬到别处去睡了,心下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的,有些怅然若失,一张脸映在阴沉的天光里,柔白得像摔碎的瓷片。
  碧鸳见她将箸儿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笃着,笑道:“姑妈家的饭就这样难以下咽?你看你,吃得这样勉强,不像姑妈请你来吃饭,倒像请你来遭罪似的。”
  “不是的——”芦笙噘着嘴,只好跟她姑妈说一说,“才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丫头将老爷的东西搬到雁沙居去了。老太太吩咐的,说三哥的屋子在装潢,怕吵着老爷清静。”
  碧鸳搁下箸儿,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目光小心地看她一眼,“怎么,二老爷为这事不高兴?”
  “那倒没听见老爷抱怨什么。”
  碧鸳淡淡微笑着,给她搛菜,“那就是你母亲不高兴了。”
  “我母亲也没说什么。”
  “那你又不高兴什么呢?”碧鸳纵容地笑起来,“你这孩子是闹腾惯了的,你父亲这一回来,成日看着你,你难道就不觉得拘束?如今他搬去别的屋里住,你能得松快了,该高兴才是啊。”
  芦笙也说不好,情绪似卡在期待与不期待之间,又想和她父亲在一处,又怕和他在一处。她说:“我还以为老爷就跟大伯一样,是胖胖的身量,时时笑着,谁知不是那样。老爷比大伯长得好多了。”
  碧鸳轻轻哼了声笑,“那是自然,你父亲的亲娘就长得比你大伯的亲娘要好看许多,从前老妈妈们都是这样说。”
  不过她们都死得早,连碧鸳也没见过。池邑的亲娘是为生他难产似的,所以他还在襁褓中就给抱去了老太太膝下,不像大老爷,会说话会走路了老太太才进门。
  老太太那时候年轻,进门后一心要自己生个儿子,所以待不是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淡淡的,不过多关照奶母几句。等一阵还不见有孕,急起来,听了老道士的话,要借别人的儿子讨个彩头,池邑年纪小,所以肯时时抱他一抱,逗着他说:“你叫‘娘’来听,不要叫‘母亲’,叫声‘娘’。”
  还真是有些效用,果然不日便怀了一个,都说是儿子,那一阵便把池邑当功臣,疼他疼得厉害,走到哪里牵到哪里。不过好景不长,那一胎到底小产了,老太太消沉了好些日子,池邑也不免受到牵连,她常把他搂在怀里捏他掐他,偶有时候想着小产的儿子,又掉着眼泪亲他。
  她一向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因此将池邑调到别的屋里睡,使人家夫妻分离,少不得就要补偿他一点温情,于是晚饭都是按池邑的脾胃来张罗。
  老太太自己不大吃,也不要丫头在旁布菜,一面亲自给池邑搛菜,一面笑道:“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一碗烂炖鸽子肉,不知这几年在京还常吃不常吃了?”
  她将尾音吊得高了些,歪着双格外慈祥的笑眼,像是和小孩子说话的神气。池邑有些受宠若惊,仿佛觉得是回到了小时候给她搂在怀里的情形,高兴不高兴的时候都爱拧他一下,那疼痛使他感到一个女人缠绵的怨恨。
  他知道她反覆无常,坏的时候多好的时候少,然而他也习惯了她古怪的脾气,反而慢慢觉得那两分的好在那八分的坏里,多么难能可贵。
  他心下那一点紧张同在朝堂上的紧张又不大一样,朝中的明刀暗箭总带着凛凛的寒气,非常清楚不论是朋党或是对手,都是因利而聚。而她不一样,她好或坏全凭心情,偶然温柔起来也像是一个女人的本能,不带目的。
  他忙回敬着给她搛菜,“吃是常吃,只是不如母亲在时烧得可口。”
  老太太拂开他的手,笑着摇头,“我吃不下了,我老了难克化,晚饭稍微吃多点夜里就睡不安稳。”又道:“我们回南京时我专门把厨房里的老盛妈留在那里,就是叫她给你烧饭吃,我晓得你吃惯了她烧的菜。那道烂炖鸽子肉也是我教给她的,怎么又不可口了?”
  池邑搁下碗,将两手撑在膝上,“她姜片搁得多,吃着有些辛辣气。”
  老太太稍微攒眉,“从前说过她多少回,她就是难改。”说着招呼着池邑往那边暖阁吃茶,“我那原是炖羊肉的法子,教给她的时候就说,鸽子肉不如羊肉膻,姜片要少搁点,她像是没记性。如今年纪大了,只怕愈发不中用。”
  池邑笑着接话,“所以儿子也就不说她了。”
  老太太走到榻前,回头笑睇他一眼,“你就是带人宽容,这一点比你大哥强。小时候人家都说将来做了官,你大哥恐怕要比你有出息,我不信,他们晓得什么啊?你那是宅心仁厚,大事上有决断,不像你大哥,小事上苛刻,大事上反倒没主意。果不其然,叫我说准了吧,还是你有大出息。”
  她叫他在榻那端坐,打发丫头出去瀹茶,幽幽地向他叹了口气,“所以也难怪你妹子最亲你。那时候你们父亲那样,成日不管事,也不管儿女,只管他自家高兴就完了,我也忙着府里的琐事,还亏得你,成日将你妹子带在跟前。要说起来,她那脾气有一半还是你给宠坏
  的,所以你也只好担待着,凡事顺着她些,不要和她计较。”
  池邑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滞了一下,“听说三妹病了?”
  老太太脸上无可奈何地怄起来,“前头几日就开始说头疼。”
  池邑没说要去瞧碧鸳的话,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老太太既不喜欢他们兄妹走得近,也不喜欢他们离得远,她心中理想的距离,是他们人和人隔得远,但在心灵上做哥哥的能永远偏护着妹子。
  所以他知道,碧鸳在家一日,他就永远有家难归。
  “你别理她,随她折腾去。”老太太咕哝了一句。
  话虽如此,到底做娘的放不下,依然把池邑从燕太太那边支开,这些年来都是这样,好在池邑习惯了身边没女人。
  一时丫头端上茶来,她从茶盖的缝隙里窥他,见他垂着眼皮呷茶,侧脸的轮廓有种不近情欲的淡然,她倒也不觉愧疚。
  往后就是她死了,碧鸳大概也不会像少女的时候那样闹,因为他早在精神上被她们反反覆覆的无理取闹给阉割掉了,也许他是怕了女人,也许是厌烦,总之是对女人丧失了兴致,何况到这岁数,常对着朝堂上的刀光剑戟,更没可能再去迷恋儿女私情。她们尽可以放心了。
  但碧鸳心下仍有点惴惴的,还试探地和芦笙说着:“自你父亲回来,我看你母亲像是高兴了许多,前一向还病,这一向就好了。”
  “我娘成日说累呢,为三哥的婚事忙得脚不闲。”
  她们吃过晚饭在榻上吃茶,芦笙习惯盘着腿坐在榻上,整个身子俯贴下去,在茶碗边缘小口小口地啄,玩似的吃茶。碧鸳很厌烦她这样子,觉得全没个侯门千金的端庄,但想着她是她二哥生的,便对她有一种矛盾的恨意和包容。
  “难得你父亲回来一趟,你母亲还不忙里偷闲地和他多说说话?”
  “老爷可不爱说话。”芦笙想着有些失落的样子,“从前看他的家书,总觉得他是个慈爱的爹,谁知竟是副冷冰冰的样子。”慢慢想着更觉灰心,“他们还说我长得和老爷不大像,老爷长得很好看哩,倒说三哥像他一点。”
  碧鸳笑起来,“你三哥是要和他像一点,不过他是男人,你是姑娘家,不好比的。”
  芦笙很对自己失望,要是同她父亲像一点,一定要比现在更美貌,“我娘不叫我等着选王妃了,说是老爷说的。”
  碧鸳诧异一下,“为什么?”
  “老爷说我性子太闹腾,不如四姐姐稳重。老爷看我什么都不好。”
  这倒是实话,碧鸳只得握她的手宽慰两句,“不选王妃也没什么,咱们的小姐,还怕嫁不到好人家?你看你三哥多有志气,他就不愿做皇上家的女婿。”
  芦笙撇着嘴,“有志气还要娶个丫头?一想到往后我要管个丫头叫嫂子我就不服,大家都不服呢!”
  这就不干碧鸳的事了,不过听说她二哥倒像很看重玉漏这个儿媳妇,私下里还送了银钱过去给人家添办嫁妆。她少不得跟随,隔日把一副翡翠头面悄悄使人送去给池镜,叫他送到连家去。
  如此东挪西凑的,玉漏的嫁妆日益丰硕起来,四季的衣裳鞋袜,并一些布匹首饰也凑足了十六箱摆在新宅子里,等着次日跟着迎亲的人一道抬进池家。
  她娘尤其喜欢碧鸳送来的那副头面,请人看过,嵌的都是上好的翡翠,趁夜里便来和玉漏要,“你明日去了池家,隔几日你爹讨的新姨娘也要进来,娘少不得要给人家个见面礼,偏又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
  话音未落,玉漏便冷笑道:“您想要什么?”
  她穿着一身大红寝衣坐在铺上,新屋子里早已张灯结彩起来,一对红烛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有股冰冷的喜气。
  秋五太太一见她就是不好说话的样子,可既开了口,没有往下咽的道理,便坐到床沿上来拉她的手,“你们姑太太送的那副头面里又一对耳坠子,我看不过两颗翡翠珠子,也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你还要?”玉漏把腿放直了倒在枕上,背对着她,“人家送来的银子给我办嫁妆,你们私下昧了多少我都没和你们理论,这会又和我讨东西?你别想!趁着这时候我索性和你们说清楚,这一向你们从我身上刮去的好处,也算对得起你们养我一场的情分了,日后我到了池家,你们少隔三差五寻到府里去。一来我也没有多的好处打发你们,二来我原没指望你们给我脸上增光,只求你们少丢我的体面就阿弥陀佛了。”
  秋五太太猛地一番气涌,忙扳着她的肩将她转过来,“好啊!听你这话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就预备着连爹娘也不认了?这还没沾上你什么福呢,你就先翻脸了!”
  玉漏望着她哼哼笑两声,“您只管闹起来,家里住着那些个亲戚,这半夜三更都等着听您嚷嚷呢。”
  一下哽得秋五太太不敢闹了,她又翻过身去,露给她一个冷冷的肩头,“我没说不认你们,只是我深知你们是什么德行,少不得要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将来你们藉着池家的势力惹出什么麻烦来,可不要去找我替你们搽屁股。你当那三奶奶是那样好当的?等我明日进去了,不知还有多少烦事等着我呢,我可没那个闲空理你们多生多惹的麻烦。我知道你听了我这话不高兴,要嚷你就嚷,只要你不怕亲戚们笑话。”
  秋五太太心下一凉,又怕真给人听见,又想着她明日出门子,又想着近来都是托赖着她才发了财,升了官,置办的新房子,只好咽下气自回房去了。
  玉漏听着她阖上了门,不知何故,想到明日出阁,更觉从此孤立无援,前方黯淡。便将眼狠一闭,强着自己睡过去。
  次日不到五更天便爬起来,乱着洗澡装黛换衣裳。屋里乌泱泱挤着亲戚家的女眷们,争先恐后地夸着奉承着,听见外头也是宾客不绝,一样争相奉承着连秀才,连秀才永远作出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笑着和人点头,“托福,托福。”
  有人问:“新姑爷几时过来?”
  连秀才一听“姑爷”二字便觉通体舒畅,池家的公子成了他的姑爷,周围十亭谁家有这本事?少不得器宇轩昂地拈起袖,将一条胳膊剪去身后,昂首挺胸道:“算好了时辰,卯时三刻过来迎。”
  满院挂着红灯笼,他脸上的喜气倒比玉漏抹的胭脂还足,恨不能太阳赶紧高升,照尽他这一日的风光。
  近卯时三刻,老远就听见街上吹锣打鼓的动静,家丁来报:“来了 !”连秀才赶到门上一看,忙四下里吩咐,“快、快点爆竹!”
  辟里啪啦四下里一炸,总算他那位女婿粉墨登场了,穿着大红圆领补服,戴着乌纱帽,玉树临风地骑在马上,领着一大队人马朝连家门前走来。连秀才并秋五太太心内皆暗暗松了口气,这女婿果然生得人才出众!前些时还唯恐是外界的传言,隐隐担忧那么好个人,怎么会瞧上他们三丫头?可别是身上带什么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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