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节

  平昌侯怒而挥袖,高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榆抿唇不语,缓缓低下头。
  较之步步紧逼的平昌侯,韩府尹像极了被欺辱污蔑的小可怜。
  “这么多人都能证明韩榆除了狩猎什么都没做过,平昌侯还嘴硬什么?”
  “诶你们说会不会是......的报复?”
  他们可没忘记,正月里安郡王因为韩榆被禁足。
  新仇旧恨加一起,给韩榆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没可能。
  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安郡王:“???”
  这时有人大胆发言:“但也没必要说韩榆是阮家的血脉,光是一项谋害超品侯爵的罪名,就够韩榆受的了。”
  “反正我是不明白,再看看吧。”
  永庆帝无视平昌侯的叫嚣,淡声道:“十多位爱卿都能为韩爱卿作证,平昌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就是韩榆!”平昌侯语气笃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话锋一转,“上次方驸马的寿宴上的闹剧,微臣对外宣称是酒后失态,实则也是韩榆的陷害。”
  永庆帝眉毛微动,看向全公公。
  全公公点头,小声道:“正是前阵子越京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一度盖过坊间百姓对缠足的争议,永庆帝还骂过平昌侯精虫上脑。
  平昌侯鼻翼翕动
  ,语速极快地说着:“当年微臣的二子刚出生不久,被家中恶仆偷换,在微臣不知情的情况下流落在外。”
  “韩榆不知从何处知晓,以为是微臣抛弃了他,就锲而不舍地针对微臣,想让微臣名声扫地,好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韩榆失望摇头,口齿清晰地说道:“微臣的爹娘曾经连县城都没去过,微臣更是在十六岁之前从未来过越京,如何与侯府扯上关系,又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世?”
  “至于侯爷说微臣在驸马爷的寿宴上陷害他,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微臣家境贫寒,十多年寒窗苦读才得以入朝为官,如何能手眼通天,在长公主和驸马爷的眼皮子底下行陷害侯爷之事?”
  平昌侯冷笑连连,愈发觉得韩榆是他的克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回应他的不是韩榆的自我辩驳,而是满不耐烦的啧声,在殿内清晰回荡。
  众人立马支棱起耳朵,想看看是哪位勇士,敢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时候发出疑似嘲讽的声音。
  循声望去,待看清声源处坐着的人,相继露出了然的神色。
  海棠红衣裙的女子手肘支着扶手,张扬热烈,眼眸却是冷的。
  原来是长平公主啊。
  那没事了。
  这位可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连宸王都要退一射之地,陛下哪里舍得怪罪。
  果然不出所料,永庆帝闻声立刻缓和了表情:“方才朕见长平眯眼打盹儿,可是昨夜没睡
  好?”
  越含玉淡淡嗯了一声:“这不是父皇的寿辰快到了,熬得晚了些。”
  永庆帝让全公公把他面前的糕点送去给越含玉:“无论长平送什么,朕都喜欢,都喜欢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打破殿内的凝滞氛围,也让一众皇子公主羡慕得红了眼,恨不能以身代之。
  “父皇寿辰,如何能马虎?”越含玉轻描淡写说了句,沁凉的眸子又落在平昌侯身上,“所以他二人在争吵什么?”
  所有人:“......”
  饶是习惯了越含玉对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随时随地随心所欲,这会儿永庆帝也还是噎得不轻。
  全公公憋笑,为长平公主三言两语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越含玉昳丽的面孔上闪过恰到好处的了然,对永庆帝说道:“父皇何必同他们多费口舌,白白浪费宴席的大好时光,既然围场内有证人,寿宴上自然也有,问一问便是。”
  永庆帝沉吟片刻,正打算派人去永嘉长公主的别苑查证,席间有一人站出来。
  定睛看去,竟是平昌侯府二公子,阮景修。
  永庆帝眯了眯眼,难得生出几分兴味。
  “陛下,方驸马寿宴当天,韩大人和微臣先后脏了衣袍,微臣在大哥的陪同下前去客房,韩大人就在微臣的隔壁。”
  “待微臣更衣完毕,离开时恰好看见韩大人从客房出来。”
  阮景修说着,侧首看向阮景璋:“不仅微臣,大哥也可为韩
  大人作证。”
  迎上平昌侯不可置信的双眼,阮景修咬紧腮肉,血肉模糊都没有松开。
  在韩榆和平昌侯辩驳的时间里,他想到了很多。
  当初他明明叫停了厌胜之术的计划,大哥却打着为他好,让爹娘为他骄傲的名义将计划进行到底。
  今日父亲状告韩榆谋害生父,大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漠得令人齿寒。
  阮景修越想越心惊,看韩榆孤立无援,而向来瞧不上他的父亲还在诋毁污蔑韩榆,心中滋味难言。
  愧疚作祟,身体比大脑领先一步,便站出来为韩榆作证了。
  后悔吗?
  应当是不后悔的。
  父亲看重大哥,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在他眼里只是个透明人。
  韩榆不该蒙受冤屈,官途尽毁。
  姑且算作......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永庆帝挑眉,问阮景璋:“阮爱卿以为如何?”
  “景修!”
  尖利的女声刺破空气,传入每一人耳中。
  平常侯夫人双手扶在桌案上,死死盯着阮景修:“景修,你怎能睁眼说瞎话?”
  阮景修看向母亲,又看向妹妹。
  静云和他是双生胎,意味着她也不是阮家的血脉。
  他们兄妹二人,一起占了本该属于韩榆的人生。
  阮景修闭了闭眼,不去看平常侯夫人,只是咬着腮肉的力气又重了两分。
  “阮爱卿?”
  帝王的耐心有限,见阮景璋迟迟不语,当即沉下语调。
  阮景璋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在胸腔里:“是,微
  臣也看到了。”
  他小看了阮景修,更小看了韩榆。
  阮景修是个软骨头,墙头草两边倒,早该防着他反水。
  至于韩榆,此人身上有几分邪性。
  真如平昌侯所言,活得像个怪物,除了韩家人,完全找不到其他的弱点。
  平昌侯被两个逆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能当场发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并不能证明什么,韩榆极有可能在更衣后下手......”
  “陛下,臣女可以作证。”
  轻柔温婉的女声响起,似潺潺流水,又似春风拂面。
  “静云!”
  平常侯夫人承受不住地捂住胸口,哭得不能自已,真真像极了一个惨遭子女背叛,无比失望的母亲。
  可只有阮静云知道,她的这位好母亲看她的眼睛里藏着多少怨憎。
  “寿宴当日,母亲不慎将酒水打湿臣女的衣裙,臣女前去更衣,回去正好和韩大人顺路。臣女记得非常清楚,韩大人一路上没有和任何一人有过交流。”
  永庆帝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
  平昌侯到底有多差劲,三个子女才会接连胳膊肘往外拐?
  席间众人更是窃窃私语。
  “三人同时去客房更衣,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怕不是平昌侯打什么歪主意,结果自个儿遭了报应。”
  “啧啧,韩大人当真可怜,若非有人作证,这顶帽子一旦戴实了,怕是一辈子都摘不下去。”
  “话说我这心里跟猫挠似的,平昌侯的话显然不可信,那韩大
  人的话又有几分真假?”
  阮静云在永庆帝的授意下坐回去,借伸手搀扶平常侯夫人,声音细如蚊蝇道:“母亲,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当然是知道自己并非平昌侯府的血脉了。
  阮静云早几年前就发现,她和二哥长得很像,却和爹娘大哥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姑娘家最是心细如发,一个母亲爱不爱自己的孩子,阮静云还能看不出来?
  时至今日,模糊的猜测终于得到验证。
  她和阮景修一样,同样对韩榆抱有歉意。
  墨守成规多年,受尽冷待责骂,总要还回去的。
  寿宴那天,阮静云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平常侯夫人是故意打翻酒杯,更知道是谁带她离开了那间客房。
  以及韩榆和长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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