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话 除你之外,只有两人

  仙雾缭绕,云光散淡,眼前是巍峨的殿宇。算起来我也是这九重天的常客了,眼前这重华殿我自然是认得的。只是,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我既然跑到这里来了,身边九韶也已经不在了,那么,刚刚我是破阵了呢,还是没有呢?
  手里还握着那枚封着九韶的珠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有什么变化,才觉得放心了几分。
  一袭淡金色锦袍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从那珠子上抬起目光,便看到了急匆匆往重华殿门口走的梵清。
  他看不到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果然还在幻境中?心存疑惑跟着他一起往重华殿门口走,只觉这幻境一重接着一重的,我这运气还真是好啊。
  “九韶。”
  我跟着梵清走到重华殿门口,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进去,却不能十分真切地看到远处的楼宇。门里有两道光晕重叠,晃动,将里面与外面阻隔开来。光晕下,有个颓然的身影靠在那里,背对着我们。
  在听到梵清的喊声时,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隔着那光晕朝我们看过来:“梵清,你知道我必须去救她,求你跟父君说说吧。只要这次让我出去,以后不管他要我如何,我都听他的。”
  我微微往旁边一错,越过梵清,看着光影模糊中的九韶,他一手捶着面前的光壁,声音已经沙哑。
  “如今你便是出来了,也救不了她。那只火凤凰化为灰烬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她已经没救了。”梵清拢着袖子站在那里,声音淡淡,“她在魔宫中强行唤醒辟天剑,魂魄受损不说,还在之前被魔君剔肉放血,断了仙骨,能带着君崖闯出魔界,全凭辟天剑寄在她体内支撑,如今也只是被用灵气维持着形体,就差魂飞魄散了。”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会魂飞魄散……”梵清淡淡的话语却仿佛一道重击一般打在九韶身上,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不相信地喃喃。
  “一定有办法的,梵清,你来这里便是要告诉我救她之法的吧,你也不想她死的对吧?”这边梵清叹了口气,那边九韶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一把扑到了面前的结界上,看着外面的梵清,“求你了,只要能救她,什么我都愿意做。”
  “你这又是何必,我以为,这几千年来对你来说,也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梵清的语气颇为惋惜,看向九韶的眼里也写满了悲悯,“你可知,你越是这般在意她,父君便越是容不得她。”
  “她这次落得这般境地全是因为我,我……”结界内的九韶声音微微一顿,默了几秒才又开口,“我不过是不想欠她什么罢了。梵清,放我出去吧。”
  “她仙骨被折,如今能替她补好仙骨的只有那西天灵山的菩提枝。只是,他们一向不想搀和我们五族之事,所以,我也只能给你指这条路。”梵清沉默地看了九韶片刻,终于抬手结印,替九韶开了两层结界,将他放了出来,“此番前去,全凭你和她的造化。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自此之后,安心留在九重天,再也不要去见她。”
  “我明白。”九韶朝梵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也不停留,只想立马往灵山去。刚踏出一步,又被梵清一把拉了回来。
  “记得此去无论遇到什么,须得心诚,心诚则灵,师傅向来不喜问六界之事,你得打动他。”梵清看着九韶,颇有几分不放心的模样。
  “明白了。”九韶点了点头,待梵清再松开手,却是没有急匆匆往外走,之事撩了衣袍,朝着南天门,一步一跪地去了。
  “去吧,跟着他去灵山吧。”我依旧站在一旁,看着渐渐远去的九韶,和站在重华殿门口还没打算离去的梵清,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却突然听见身旁的梵清开口。他没有看我,目光只是随着九韶的身影,可是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对我说的。
  “你看得到我?”颇为惊讶地转头去看梵清,那风姿俊朗的人却已经淡化成影,楼台宫阙皆变得朦胧,眼前只有飘渺的云雾,和那不远处一步一跪的身影。
  九韶还真就这么一步一跪,跪到了西天灵山,跪到了佛塔前。玉阶顶层的佛塔底层,厚重的大门已经打开,他握着羲和剑,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的确是九层一幻境,只是,不同的是,余下的每一层里,鬼影恶魔,嗜血妖怪无处不在。即便是在幻阵里,那些重重展现的过往也是伴着突如其来的伤人戾气,让人那般淬不及防,躲闪不过。走到最后一层时,已经是一身血衣,满目伤痕,哪里会是我先前那般轻松。
  他当时也不过两万多年的修为,要闯这九十九层佛塔实在不易,我都已经数不过来他被击倒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我以为他已是筋疲力尽的时候,却见他又咬牙站了起来。
  “你可知,你执意坚持做的事情,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空梦罢了。”佛塔顶层,昏暗的光线从塔顶的琉璃瓦透下来,将塔里的一切都染上了淡青色。踏入塔顶的瞬间,一身是血的九韶终是支持不住,仰面倒在了地上。空灵的声音在塔里响起,柔和沉稳,带着悲悯。
  “九韶别无他求,只求佛祖能救凰羽。”他仰躺在地上,微磕着双眼,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却又透着异常的执着,琉璃瓦青灰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映照出奇异的色彩。
  “缘法天定,凰羽施主命定于此,你若强求,这因果报应……”叹息声沉沉响起,却是欲言又止。
  “便是千般万般报应,全数算在我身上便可,求佛祖救她。”声音沙哑而执拗,缓缓说完这句,那仰躺在地上的人已是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我站在他身边,看着那满脸鲜血,却是唇白如纸的人在昏过去前,还犹自低声喃喃,“求佛祖救她,如今,我也只有她了。”
  我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他,心中思绪翻涌,却是不知该做何想?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有淡金色的光芒在眼前浮动,场景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入眼却是一片清新的碧色。
  脚下是嫩绿柔软的草地,四周矮小的灌木枝繁叶茂,头上是湛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空气里是沁人心脾的青草香,不远处是一汪碧水,水边唯一一棵菩提树长得枝繁叶茂。
  “六百年的因果,凰羽上神如今可看明白了?”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转身,便瞧见了那个先前在塔前扫地的老僧人缓步朝我走来,依旧是一身有些旧的僧袍,只是比之之前伛偻的模样,如今他负手信步而来,眉眼里一派淡然。
  “佛祖是想说,六百年前他救我,六百年后我救他,这便是因果?”看着这个长相平凡亲切,满眼慈悲的老僧人,在他开口问我的瞬间,我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本以为,那些佛祖都是坐在莲花座上,周身金光可比耀日,宝相*地出现在人前。如今瞧着这位的打扮,倒是颇为随意了。
  “贫僧所指,也不仅仅是这件事。”他越过我,缓步朝着那一汪碧水旁的菩提树下走去,我下意识地跟着他,一时间倒是忘了开口求他救九韶了。
  他走到那池水边上,将先前我给他的那颗装着君崖魂魄的珠子放到了水里。珠子滑落到清浅的水底,在水中折射出美丽的光亮。我这才想起来,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颗珠子摊开:“凰羽此番前来,只求佛祖能救他一命。”
  “上神可知,为何你与他闯塔的经历那般不一样?”燃灯佛祖并没有伸手去接我手中的珠子,只是盘腿就地而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我一起坐下。
  我在他身边坐下,不知为何,来到这里之后,心中便格外平静,先前那些困惑焦虑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我看着他,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比起九韶闯塔的经历,我不过过了三个,或者说四个幻阵而已,既没有到塔顶,也没有斩杀层层鬼怪,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压根就没能闯过佛塔,所以才被请来这里喝茶了。
  “身上戾气越重,塔中所遇便越为凶险,九韶乃凶物化身,虽说平日里被下了封印,可是,入塔之后,身上戾气皆化作魔物,所以,他闯起塔来,特别凶险。”盘腿坐在树下,燃灯佛祖声音淡淡,“即便是君崖施主闯塔,也会遇到魔物,毕竟身在俗世,又历经杀伐,身上免不了有戾气。”
  “可是我……”若是这般说,我这样不是更没有道理了?且不说先前这身体里又是魔气又是不死心的,我这双手上染的血,实在是不比君崖少了,虽说不应该想九韶那般遇到那么多魔物,但是一个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佛塔里的灵气能与闯塔者的灵气相互感应,能如上神这般,入塔而不遇魔物的,必须得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灵气。”那双本来浑浊不堪的眼睛如今清澈如那一池圣湖的水,燃灯佛祖抬眼静静看着我,缓缓说道,“这世界纯净的灵气,只能来自于天地。只有孕于天地,生于天地,养于天地的人,才能拥有。从古至今,能有这般灵气的,除了你之外,只有两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哪两个人?”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猛地一震,虽然是问句,自己心里却是已经有了答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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