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仿若一具在墓中躺了数年破土而出的僵尸,干瘪的皮囊死死地缠着裹着骨头,脸上手上看不到一点血色,浑浊的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当中,像是两个黑黝黝的洞口不见一丝光亮。
  雍韶一度非常怀疑——御前侍候的人难道都不挑长相吗?脸上有伤的人甚至都不能参加科考长相最俊的人会被钦点为探花,元公公的这幅样貌侍候在雍帝身边……夜深人静的时候真的不会吓到人吗?
  但雍韶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了,这些话她是从来都不敢直接说出口的。
  柔嫔每次提及对方时语气都显得格外郑重严肃,雍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这宫中,有实权的太监可比靠着虚无缥缈的宠爱生存的妃子有价值的多。
  更不用说元公公的势力不仅存在于后宫之中。
  雍帝荒淫不理朝政,很多时候政务便是交由元公公代办的,前朝后宫的概念自先帝那一辈起便被模糊,甚至很多朝中大事都是元公公代为下旨。
  “也就是说,这位公公可以轻易接触到大雍玉玺了?”燕眠初问。
  雍韶点头:“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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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一派原本计划在月初时杀入宫中,打着除奸佞的名义将元公公杀死,但那段时间大雍皇室接连惨死,他们便不得不暂停了计划重新筹谋。如今大雍王室死无可死……左卫御使的精兵便于深夜当中叩响了宫门。
  与此同时燕眠初也敲了敲剑柄:“来了。”
  大雍世家的护院数量都有明文限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瞒天过海豢养私军,打更人的竹梆声音刚刚停息,几支早有准备的兵队便匆匆地行了出来。
  探子给燕眠初他们安排的是间二层的小楼,他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之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在这样的夜晚其实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但他却能在风中感觉到远方遥遥传来的肃杀气息。
  “借着除佞幸的名义闯入宫中,杀了元公公抢走玉玺,再控制了重病之中的雍帝写下诏书……无论是黄袍加身改朝换代还是从哪里搞出个并不存在的年幼皇子做摄政王,都不失为是好办法。”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小余没能听清:“您刚刚说什么?”
  燕眠初站直身子,手仍旧撑在窗台之上:“没什么。”
  他转过头去看着小余:“我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小余点头:“嗯,不要乱走、不要离开这柄剑……”。
  “真乖。”燕眠初安抚笑笑:“我出去一会儿,记得我说的话。”
  话音未落,他已经单手撑着窗台一个漂亮的侧跃纵身翻出去了。
  这个时间绝大多数的雍人都已经就寝歇下了。
  雍韶自然也是如此。
  但她睡的却并不踏实,皇室子嗣先后死亡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怎么打听——雍都街头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市井街头传什么话的都有,联系上近期大雍各处频频发生的天灾更是隐隐有大雍气数将尽的言论传出。
  雍韶的确心心念念地盼着大雍就此覆灭,她带着几个侍卫前往北境时热血上头满脑子都是悍不畏死的坦荡心思,那个时候她没时间也下意识地抗拒着自己想太多,她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大雍害死了她的兄长和母妃,大雍的混乱王室害死了无数百姓,干脆让整个大雍王室来给死去的人们陪葬吧。
  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但当她真的重回故地回到雍都真真切切地面临着死亡的危机时……她到底还是害怕了。
  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睁着眼睛直到第二日的天明,一旦阖眸眼前尽是一些恐怖血腥的场景,有七皇子被抽干了全身血液死不瞑目的,也有柔嫔瞪大眼睛倒在地上的。
  她并没有亲眼见到柔嫔的死亡,只是从其他人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么几句,但这并不妨碍她在想象中脑补出了无数种场景,每一种都是她最害怕的东西,每一个都足以让她如落水鹌鹑般战战兢兢。
  是夜,她又一次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实在是没有半点睡意最终只能无奈起身穿上外衣。
  整个屋子都黑黝黝的,或许是深夜的缘故屋里阴冷的厉害,雍韶下意识地想叫贴身宫人将油灯点上,刚张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摸索着想走到外间到外面的桌前坐上一会儿,没走两步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碰撞声响随着腿上的剧痛一并传来,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磕紫了一大片,雍韶小声地吸着气坐在地上轻轻按揉着腿,眼泪都差点被这一下给撞了出来。
  她揉了几下,动作又蓦地顿住——
  不对啊?她明明记得白天这里是没有东西的啊?
  雍韶呼吸一窒,借着窗缝间渗进来的微弱月色睁大眼睛朝着刚刚撞到她的东西仔细看去——她的脸险些就直接和一张腐烂了大半的脸面对面地贴了个正着!
  雍韶瞬间大叫起来。
  对面那人的大半张脸都已经腐烂了,甚至有一块碎肉黏黏腻腻地贴在脸上仅用一块皮连接着,随着那人的动作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从勉强完好着的那块苍白皮肤上隐约能看出几分他昔日的样子——那双漆黑的眼珠实在是太可怕了,即便已经许多年未见她却仍旧能从那双眼睛上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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