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_分卷阅读_270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家的道理,在蛮不讲理上,唐泛从来就没赢过汪公公。
他头疼道:“好好好,那你说罢。”
考科举的都知道,要想从白身一路杀到进士,中间要经过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六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简单来说,能够通过院试的,就可以取得秀才功名。
能在乡试榜上有名的,就会成为举人。
能在会试中榜的,就成为贡士,这些人将在最后的殿试里排出名次,但已经不会落榜了。
院试三年两次,通过者成为秀才,见知县可以不拜,是所有想要走仕途的人的起点。
但事情就出在今年年初的江西吉安府院试上。
跟其它地方的流程一样,吉安府的院试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主考官是时任江西学政的沈坤修,他是礼部直接委派下来的官员,主持这种考试对他来说已经是是驾轻就熟了。
但就在院试放榜的那天,忽然爆出一桩惊天丑闻,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流言,说这一榜前二十名的那些考生,大都是作弊得来的功名。
不仅如此,谣言还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那些考生的卷子上,全都出现了“大成也”这样的字眼,以此作为与评卷官事先约好的标记,那些收受了贿赂的评卷官一看到卷子上出现这三个字,就知道个中玄妙,将这些卷子判取高分。
事情越闹越大,沸沸扬扬,其中当以那些落榜的士子闹得最凶,他们先是击鼓请命,后来又从孔庙里将孔子的牌位请出来,在提督学政府门前喧哗,非要主事官员给出一个说法。
却说学政沈坤修闻知消息之后,反应也不慢,他立马就去翻查了那些考生的卷子,发现谣言虽不中亦不远矣,在上榜的前二十个人里,起码有十六个人的卷子,果然都出现“大成也”这三个字。
这绝对不是巧合,沈坤修惊怒交加,决定彻查到底。
他知道不管谣言从何处而起,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弄清那些考生是不是真如谣言所说通过作弊手法取得功名,如果证明是假的,到时候自然有一千种办法平息谣言。
所以他先是将评卷官叫过来一一审问,那些评卷官自然矢口否认,沈坤修就又派人将榜上前二十名的那些士子单独关押起来,逐个审查。
其实要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作弊,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再出几道考题,让他们现场发挥,做不出来的,或者水平大为下降的,那肯定是有问题的。
沈坤修采用的就是这个办法,事实上那十六个人里边,也的确有好几个人一试之下就露了怯,换了考题之后,他们要么将文章做得乱七八糟,要么水平大为下降,与之前花团锦簇的内容完全判若两人。
事到如今,沈坤修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为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也为了平息其他士子的愤怒,沈坤修当即就上疏朝廷,请求将这十六个人的生员功名全部黜落,永不录用,又打算重新在吉安府举行一场院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十六个被黜落的士子里边,就有一个上吊自杀,临死前还在关押自己的房间墙壁上写下“旷世奇冤,死不瞑目”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这下子,事情就更严重了。
沈坤修虽然向朝廷上疏革除这十六个人的功名,但在朝廷没有下发明旨之前,他们就还是秀才,一个秀才被学政生生逼死,立时就震惊了整个士林。
若说对方做贼心虚,那被革除功名之后藏头露尾尚且不及,又怎么会用自杀来表明清白呢,谁能说这里头不是另有内情?
当即就有不少谣言传出来,说沈学政与对方有私怨,借故发落,致使对方不堪受辱愤而自杀的,也有说沈学政判错了案,自杀士子根本就没有作弊,是被冤枉的。
事后不久,江西布政使和按察使分别上奏,要求严查此案,辨明忠奸,以正视听。
正好唐泛在苏州的差事告一段落,皇帝便让他不必回京,直接转去江西,处理此事。
因为沈坤修是一省学政,官职为正三品,身份清贵超然,唐泛那四品御史职位在他面前未免有些不够看了,所以皇帝大笔一挥,才给他加了个刑部右侍郎的职衔,为的就是让他查案时更方便一点。
在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唐泛百感交集,心情复杂。
此时此刻,他只想说一句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2333为什么有升官这种好事,那是因为要唐大人去收拾烂摊子啊!
【汪直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里尽是幸灾乐祸:“那自然是因为又有烂摊子要你去收拾了,所以要给点甜枣啊!”
唐泛:“……”】
想象一下这两个人一问一答的表情,作者喵自己都要笑抽了→_→
小剧场:
唐泛:唉,我最近吃什么都没有滋味了。
汪直:你有了?几个月了?
唐泛大怒:有个p!换了你刚解决完一桩麻烦就又有一桩麻烦让你去解决,你乐意吗!
汪直:我乐意啊,如果能让我一直打打打打我很乐意,伟人的征途就在战场,人生的意义就在军功!
唐泛:……跟战争狂人简直没法沟通。
【第十卷:科举案】
第122章
唐泛原本还打算苏州事毕之后回老家祭拜一番的,但现在身负差使,吉安那边好端端的院试还闹出了人命官司,他的愿望自然随之泡汤,将后续事宜交接给汪直之后,他便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江西吉安。
临行前,他对汪直感叹道:“想当年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及弱冠,如今一晃眼也几年过去了,可惜咱们相聚之日不多就又要分别,今日一别,只怕又要等我回京城时才能再见了,望君多加珍重。”
结果汪公公直接回道:“你从哪学来这酸不啦叽的毛病?我本以为你跟一般俗人不同,现在看来也俗气得很!别忘了,你现在才不到而立,就已经领正三品侍郎衔,虽说只是虚衔,但也比其他人早达许多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借江西的案子立个大功,这样一来,我与怀恩才好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话,让你成为实打实的刑部侍郎。听说内阁明年要廷推新人入阁,到时候你就算混个入阁旁听的资格也好,那地方是按进去时间来论资排辈的,你早一日进去,就早占一日的便宜!”
汪直性情向来如此,外放张扬,在他身上似乎永远看不见消极低落,即便偶尔遇到挫折,也从未见到他退缩,这样的人固然会给人嚣张跋扈的感觉,但同样也会感染到永不停歇的斗志。
唐泛那一腔临别感怀全部被他扫了个精光,只能抽了抽嘴角,连连应是。
谁知汪直话锋一转,不怀好意地笑道:“其实能去江西,而非其它地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唐泛莫名其妙:“为何?”
汪直:“因为隋广川不是也在那里吗,你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下不又可以小别胜新婚了?”
唐泛:“……”
所谓临别执手相望惆怅,仅仅存在传说和想象之中,面对汪直的时候,这些大可省下了。
见自己将对方噎得无话可说,汪公公哈哈一笑,得意道:“不过呢,隋广川有差事在身,只怕顾不上你,也未必会在吉安,你身边没个保护的人也不行,堂堂钦差独自出行未免太寒碜了,我这里有四个人正好借你一用,足可保证忠心,到了吉安地界,也早有人在那里接应你,诸事不必费心,这次不会有东厂的狗腿子给你添堵了!”
那四个人是汪直原先在西厂的属下,面目精悍,唐泛跟他们也有过几面之交,当下打了一声招呼,四人自我介绍,分别拜见唐泛,就算是认识了。
唐泛被他前面那么一打岔,也没什么抒发胸臆的心思了,当下拱手道别之后,便带着那四个人策马前往吉安府。
苏州到吉安的距离不算远,每日不必急着赶路,大约九、十天也能到达,一行五人自苏州出发,一路闲话不提,直到入了建昌府地界,来到当地官驿补给粮草歇息,这才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唐大哥!”一见唐泛他们到来,早早等在官驿外面的人欣喜叫道。
唐泛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也高兴起来:“益青?”
“益青拜见大哥!”陆灵溪比他还高兴,一跃来到他跟前,拱手朝唐泛拜道:“益青不辱使命,顺利将东西带至京城,交由汪公公处理,想必大哥如今已经顺利解决苏州一事了?”
“不必多礼,原来汪直说的故人就是你!”唐泛哈哈一笑,双手将他扶了起来,心中充满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陆灵溪办事机灵,脑子活泛,行动力也强,虽然两人相处时日不算久,但唐泛心中已经十分喜欢这个少年,甚至有将他当作弟弟来看待的意思,之前陆灵溪跟在身边时,唐泛还会有意无意教他不少东西,这份关照之情,陆灵溪自己必然也能体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