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_分卷阅读_198

  汪直道:“最好不要,你也说了,不知道内贼到底是谁,而且王越现在不在大同,我越过他直接去抓他的人,这样说不太过去,也很容易打草惊蛇。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王管家不太可能干这种事,因为他年轻时曾是王越的亲兵,为了王越受过不少伤,王越待他如同家人一般,他实在没有必要背叛王越,而且我派人调查过他,他除了平日偶尔去赌坊之外,也别无可疑行径。”
  唐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如果不是王管家,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可为什么会那么巧呢,杀盗贼的人到底想掩盖什么?
  他记得当时自己站在药铺门口,目送着邢嫂子走出去,然后就顺势也瞧见了王管家……
  他蓦地回身看住汪直,脱口而出:“邢嫂子!”
  汪直莫名其妙:“什么?”
  唐泛道:“那个邢嫂子有问题!杜姑娘明明说过她是住在广灵县乡下的,就算出城,也应该从南门或东门出去,而她又说自己的丈夫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熬药,出去之后却往城西的方向走。”
  隋州想了想:“也许她想起有什么东西忘了买,特地绕道去城西?”
  唐泛颔首:“也有可能,但我方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现在需要先证实我的猜测。”
  汪直比他们之中任何人更想早日将内贼揪出来,闻言就问:“什么猜测?”
  唐泛看隋州:“一般药铺里对每一位客人带来的药方都会另抄备份,你能从杜姑娘那里拿到邢嫂子给杜姑娘的方子么?”
  隋州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还未能证明她也没有嫌疑之前,去拿方子肯定会引起她的疑惑和不必要的猜测,若她与内应有关,可能就会打草惊蛇。”
  唐泛一愣,想想也是,便有点犯愁起来。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隋州说着,目光却投向汪直。
  汪直:“……”
  唐泛:“啊?”
  “等着罢,明日就将药方给你!”汪直忽然恶声恶气起来,“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唐泛他们回应,直接起身就离开了。
  唐泛还有点茫然和迷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隋州微微一笑:“只要让仲景堂起火或失窃就可以了,不过失窃的话还是有些麻烦,药铺晚上肯定会留人看守,连药方都偷走也不大合理,所以还是起火比较容易,这种事情交给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了。”
  末了还要不着痕迹地黑汪直一把。
  唐泛无语,这种办法果然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你们还真是……”唐泛努力斟酌措辞,好不容易才将“不择手段”换成——
  “真是别出心裁啊!”
  “过奖,豆浆凉了,不要喝了。”
  隋州表情自然地将他手里的碗顺走,换成一个包子。
  汪公公的动作果然迅速,隔天一大早,唐泛和隋州就听说昨夜仲景堂走水的消息。
  据说幸亏发现得早,没有出人命,只是烧了一些药材,还有一些账册和方子,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所以今日仲景堂外头就挂出牌子,宣布闭馆歇业,现在杜瑰儿正带着人在里头收拾。
  唐泛与隋州也没有出去,就在客栈里闲聊打发时间。
  到了晌午时分,庞齐就从外面回来了,除了带回一大堆唐泛交代他买的零嘴之外,还带回了几张方子。
  唐泛拿来一瞧,果然是邢嫂子前几次去仲景堂抓药的副方。
  方子一共有五张,上面按照日期分类,十分清晰明了。
  “你瞧,好生奇怪,这几张方子上面用的药各不相同,所治的病症也完全不一样,就算一个人体弱多病,总不可能每次生的病都八竿子打不着罢。”唐泛指着方子对隋州道。
  隋州随手拿起其中一张,日期上来看,应该是邢嫂子上回到药铺抓药时用的方子。
  “这是治什么的?”他问。
  隋州知道唐泛博闻强识,涉猎广泛,也略通医理,虽说还没到坐堂看病的程度,不过从药方上来辨别药性与病症,是绰绰有余的。
  “川芎,柴胡,白芷,香附,白芍,郁李仁,白芥子,甘草……”
  唐泛念出声,一边微微皱眉:“这是散偏汤的药方。”
  隋州:“散偏汤?”
  唐泛:“这是一则古方,专门治偏头痛的……等等,上回鞑靼人去了大同府的哪里?”
  隋州:“偏关县。”
  白皙修长的指节敲在桌面上,唐泛喃喃将偏关县这几个字反复念了几遍,忽然问道:“偏关县仿佛是因其境内有个关隘而得名的,那关隘叫……”
  隋州接道:“偏关,又叫偏头关。”
  二人对视一眼,唐泛随即抓起最近那张药方。
  “怀牛膝,甘草,金银花,太子参,桂枝,枸杞,牡蛎,砂仁。这张方子应该是主治养胃温脾,活血化瘀的,昨日邢嫂子也说了,她的丈夫因为在山上待了一夜,入了湿气,腿脚不好,所以给自己开了这个方子,这倒是对症的,方子也没有什么典故……”
  唐泛蹙眉,又觉得他们方才的发现好像只是巧合。
  他揉着额头冥思苦想,隋州反倒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怀牛膝,砂仁,各取头尾一个,便是怀仁。”
  唐泛恍然:“是了!先前汪直有意散布出去的消息,正是说怀仁县兵力最弱!”
  如此想来,这些药方里分明是暗藏玄机,要么用药材来作标记,要么以汤方来暗喻,全都是与军情有关的!
  这个法子相当隐蔽。
  一来全城搜查的时候,士兵们就算发现邢嫂子身上带的方子,也压根不会发现方子中还藏着这些讯息,就连唐泛,要不是昨日在药铺里正好碰见邢嫂子,同样不会注意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二来仲景堂的目标实在过于显眼,隋州也正是因为仲景堂与王越的关系,因为那药铺能自由进出城门,所以盯上了它,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了仲景堂,还有那些先前身上藏着书信又被抓住的细作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邢嫂子这条暗线反而深得不能再深了。
  唐泛抓着药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么昨天偷我钱袋,后来又死了的小贼,肯定也不是巧合,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那个指使的人……”
  他蓦地望向隋州:“是那个当铺掌柜!”
  隋州目光一凝:“嗯?”
  经由邢嫂子这个人,整条线得以串连起来,唐泛也有些兴奋:“是了,没错,十有八九就是他!你记得昨日杜姑娘说的么,她说邢嫂子每回来药铺抓药前,总要先去当铺当点东西,才有钱抓药,那间当铺位于仲景堂所在的街口,许多人要来仲景堂,必然得经过那间当铺。昨天我也是看见王管家从当铺出来,才会追上去,当时我曾路过当铺门口,那掌柜同样看见了我。”
  “如果王管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邢嫂子,那个当铺掌柜一定是瞧见我追出去,以为我要追的是邢嫂子,所以找了那个小贼,让他去抢我的钱袋,以便让邢嫂子有时间甩掉我逃走,却没想到我要追的其实是王管家,反倒做贼心虚,自己暴露了。”
  不管他的推断是否正确,当铺掌柜的嫌疑都是很大的。
  邢嫂子,王管家,和唐泛自己,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那间当铺。
  隋州也站了起来:“我现在带人过去。”
  唐泛道:“我与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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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仲景堂昨夜走水了!”
  “啊?没闹出人命罢?”
  “那倒没有,据说药铺守夜的伙计发现得早,只烧了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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