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节

  怎么样?现在你还能推辞么?
  李然听罢,可当真是把伍举的脾肺心肝肾给全都看透了。
  自知如今这个伍举是定然要把自己扯进这件事里头去的,脑袋上的乌鸦顿时一阵一阵的略过。
  而这时,楚王也是出声附和道:
  “嗯,伍卿此言甚是!先生可还记得与寡人的约定?但凡是不针对姬姓之邦的,先生便应是不遗余力的替寡人筹谋的。还请子明先生能够说到做到,万莫食言咯?”
  楚王也干脆是把话明说了,这也算是给了李然一个台阶,但同时也多了一分警示的意味在里头。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就不必再耍了吧?如今的这件事,既然没有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你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来吧!干吧!
  跟着寡人干,以后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到这里,李然却只得是强颜苦笑了一声后回道:
  “好吧,既然大王与伍举大夫皆是如此言说的,然又岂敢有不应之理?”
  “然愿随伍举大夫一同前往。”
  话虽是这么说,但李然可当真是无奈到了极点。这本来跟自己是半毛钱都没有的事,还非得把他给搅和进去。
  而一直坐在伍举身侧的王子弃疾,自从其领兵出征的请求被他那王兄给婉拒之后便是再没多说一句。
  李然应声坐下时,眼角的余光又刚好瞥了他一眼。
  只见王子弃疾脸上一副不动神色的模样,高冷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三不朽
  在确定了此次出征舒鸠之事宜后,一时楚国上下立刻是忙碌了起来。
  吴人的来犯,显然是对楚国在南方统治地位的一次极大的挑衅。
  所以,收复舒鸠对于楚国而言就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因此,此时此刻,无论是楚国上下哪一方的势力,甚至是此前对于楚王篡夺王位不甚满意的那些旧贵族们,都在紧锣密鼓筹措着战前准备。
  这不单单是因为事关楚国的颜面,也同样是因为众人都想在楚王面前“显眼”一番。
  纵是这些人内心是对楚王不满的,但他们起码得保证楚王熊围不会因其“筹措不利”而问责到自己的身上。
  而此时的李然,也很是忙碌。
  按理说,他李然应该是所有人里最闲的了。可他究竟在忙着啥呢?
  原来是在抓紧时间给子产写了一卷信札。他想要告诉子产自己如今的境况,并且将他即将随队前往舒鸠的消息给一并通禀一声。
  毕竟,此番他随队前往舒鸠,他自认为是极有可能会与吴国发生摩擦的。
  而众所周知的,吴国与晋国如今乃是战略同盟的关系,所以这件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告知子产的,也好让子产代为提前给晋国那边是给传个信。免得让世人误以为当真他李然是通了楚国了。
  ……
  不日,伍举便要率大军出发了。
  无奈的李然,在尚未得到子产的回复前,便只得是随军一齐出征了。
  要说起来,自李然知事以来,却还是头一次随行行伍。
  所以,此时的他只感到压力巨大。
  因为就战争而言,他的的确确是相当的不在行。
  尽管是有未来的兵圣——孙武随行,可他这心里头却仍旧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至于是为什么?
  李然自己却也说不出是个子丑寅卯,只是这种感觉一直是萦绕在其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楚军的行军速度极为迅速,这得益于历任楚王,在平日里就一直极为注重境内官道的建设。
  所以,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就一路杀奔到了离城。
  此处距离舒鸠不过五十里,以此处为据点攻打舒鸠,显然是伍举早就盘算好了的。
  是夜,伍举传令,让大军在离城外安营,而后又唤李然与随行的几个将领都传去了主营帐。
  待得众人落座,伍举这才环视一周后问道:
  “此次攻打舒鸠,诸位是有何高见?”
  伍举身为主将,对于该如何攻打舒鸠,其实早已有了沟壑。
  而他之所以这么问,摆明了是在试探李然的斤两。
  待得几名副将是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伍举径直都是给直接无视了,最终是将目光又对准了李然。
  “不知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啊?”
  赶鸭子上架,伍举如今可谓已是信手拈来。
  李然闻声,也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躲不过的,于是,当即只拱了拱手回道:
  “甚是惭愧,由于李然还从未来过此地,也不知此间地形如何,所以还需得待到明日见了地形后,才能给予大夫一个答复。”
  这倒也不是李然故意拖延症犯了,而是他当真不知此间之地形。
  在冷兵器时代,地形之于战场上所发挥的作用,可远比其他任何因素都要来得重要得多。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要说这天时与人和,往往并不是统兵的将帅所能够决定的。可唯独这“地利”,却是将帅们真正临战时,所能够最大化利用的战争要素。
  李然虽对战场之事也不甚明了,可这点道理他终究还是明白的。
  战事开始前,探马,细作,向导官,都是必须要最先派出的。而主将则更是应该要亲自观察地形,以便于利用地形上的优势或者避免其劣势,并制定最为合理的战术方策,最终凭借这些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对于李然的这个看似“拖延”的理由,伍举也并未急着进行反驳,反而还甚至是颇有几分赞同的言道:
  “嗯,先生所虑倒也甚为合理,那明日举便与先生同去。”
  话音落下,伍举这才摆手,并示意众人退下。
  而当李然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孙武听得了李然所述的帐内所言后,他便立时是提出了疑问:
  “今晚伍举,似乎又在故意针对先生?”
  即便是孙武,也看出了今晚伍举的异常。
  把所有人都叫过去,却独独只问了李然一个问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不是故意针对李然,又是什么?
  李然闻声,却只作了苦笑一声,并是叹息言道:
  “哎,他这是要把我和楚国给牢牢的栓在一处啊。”
  孙武闻言,不禁又皱眉道:
  “难道?楚王和伍举是打算通过这一场仗,彻底将先生逼成一名楚臣?”
  孙武当然也看得出来,伍举之所以如此热衷于获得李然的意见,很明显就是刻意要让这场仗给世人造成一种错觉:李然已是通了楚国,并倾力辅佐了。
  换句话说,无论这场仗怎么打,最终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李然对于楚国而言是有功劳的。
  如此一来,消息只需是一经传出,无论真假,即便李然再如何自辨,也都会因为这件事而成为事实。
  正所谓“人言可畏”。
  届时所有的周人之邦,谁还能信得过他李然?
  简而言之,这其实就是要李然“众叛亲离”啊!
  “为了让先生就范,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饶是孙武也不由得是吐槽了这一句。
  而李然却只“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的回道:
  “哎,只怪自己平日里还是过于高调张扬了。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伺时而动’。事已至此,我这‘藏器于身’显然是不成的了,便也只能是‘伺时而动’吧。”
  的确,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所能做的选择已然是不多的了。
  “呀?这可不像是先生说出来的话啊。”
  孙武有些诧异。
  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然会如此的束手无策。
  以往的李然总是给人一种无论任何事都难不住他的感觉,可是这一次,李然的无力之感竟是如此的强烈,甚至还说出了“伺时而动”这样的听上去似乎是有些丧气的话。
  孙武紧皱着眉头,并是看着李然,一时也颇为担心。
  他担心李然如今受困于楚国,会进一步影响了他的心志。
  可谁知李然摇头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料来也是无妨的,我其实也已经早做了准备。来舒鸠之前,我便已去信与子产大夫言明,此次吴楚相争,乃是转移楚国北进的最佳选择。以子产大夫之明,定能悟出其中奥妙的。”
  李然这一句说罢,不禁又叹息一口,并是不无感的言道:
  “嗨,宇宙之大,天地之阔,纵是圣王二帝也总会有头疼无奈之时,又遑论我等凡人之躯?”
  “李然此生之所为,只要能贞而不改,不违本心,纵死亦可无悔矣。”
  听得这些,难道李然这是准备躺平了?
  当然不会
  李然自到了曲阜之后,便再无任何躺平的想法。
  李然的这一番自言自语,无非是在提醒他自己:纵是身处纷乱之中,亦不可随波逐流,忘了本初。反而是更应该要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能迷失了对于伟大目标的追求。
  当然,他所谓的“伟大目标”,并不是要成为那种拯救黎民于水火,挽救苍生于倒悬的英雄。
  或者说,并不完全是。
  因为他明白,这个世界无论诞生了多么伟大的英雄,最终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而他李然所要的,并不是逞一时之英雄,而是一条能够不朽于世的太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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