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李然一顿侃侃而谈的输出,直把在场众人又都给听傻了。
  但李然的表演却还没有结束,在结束这个话题之前,他也不忘是继续反向输出一波:
  “呵呵,反观在场的诸位,你们既也是郑国的子民,而且其中更是有不少读书明理之人,如今却不知顺应天时,以成新政之全功。却反而还在这里,对新政是妄加猜疑。”
  “试问尔等,却又究竟是做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实事呢?如果没有,却又为何要这般的‘妒贤嫉能’呢?”
  “生而为人,上不为国家出力,下也不去努力奋斗,却整日只知道在此坐而论道,抨击这里又抨击那里的,吹毛求疵。试问,此等行为又到底该叫什么呢?”
  “下作!”
  李然的话音落下,集会之上顿时一片死静。
  越说越上头的他甚至连后世的一些网络喷子也给连带着鄙视了一番。
  而在场的众人,在听得李然这一番慷慨陈词之后,一时间皆是面红耳赤,难以言语。
  显而易见的,正如李然所说的那般,他们祭氏,就是天生的雁过拔毛。
  但是在这一过程当中,若根本无毛可拔呢?那他们这些个商贾大族,却还在那瞎起些什么劲呢?
  所以,自然而然的,乡校集会之上,已是无有人胆敢再来挑战李然的了。
  这一场从新政辩论,到李然自身的人身攻击,再到关于祭氏的辩论当中,李然可谓又再一次是大获全胜。
  的确,论舌战,他李然的确是还没怕过谁。
  而在场众人一时也已经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好让他们可以再借题发挥,继续反驳李然的观点。
  而一直是立于场外的那些个庶人,甚至也有不少人已经是开始觉得,李然所言确是极为在理的。
  祭氏是薅了他们的羊毛,但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在薅祭氏和子产的羊毛呢?
  毕竟,事实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至此,李然觉得此间集会应当是要接近尾声了。
  而丰段于暗地里所耍的这些个小把戏,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子产新政与子钱法,也不是他们靠着这种小手段就能阻止得了的。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驷带,只见其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稳如泰山。
  这让李然不得不暗暗称奇:
  “此人委实是有些不简单啊。”
  虽然,他知道如今驷氏的宗主驷带,很可能已经与丰段是打成了一片。
  可眼下,驷带的这种呆若木鸡式的反应,却又使得李然这心中,无端端的生出了一丝忐忑不安来。
  毕竟,郑邑城中的勾心斗角,可远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二百零六章 一代人只做一代事
  随着三个回合问答的结束,乡校集会上一时呈出一派寂静来。
  李然用他那犀利精辟的言论,再一次将这些个“网络喷子”给批评教育了一番。
  但李然也很清楚,要指望他们从此改过自新,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如果能够让他们不再明目张胆的“喷”新政,这一点来讲倒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谁都不想是被二次侮辱一番。
  李然的目光迥然,一番扫视,见得再无人出言挑战,心中不禁油然而生出一股志得意满来。
  在这时代,跟我这儿搞论辩?
  简直是不自量力啊!
  非是李然看不起他们,实在是这帮人实在也是闲得蛋疼,而且听风就是雨,典型的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不过,话可说回来,这些人若真能明辨是非的话,又怎么会聚众在这里开什么吐槽大会呢?
  而祭乐那一双恰如春水流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时此刻也是多了一抹爱慕,只紧盯着李然,如痴了一般。
  “子上大夫,今日集会,怕是差不多了吧。”
  李然转过头,看着一直未曾说话的驷带淡淡道。
  还未来得及细说,这驷带,字子上。如今乃是驷氏一族的宗主,于郑国六卿中排行第六。当然,也正如前面所说到过的,这个驷带其实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驷黑的侄子。
  话说驷带听得李然如此说,倒也觉得今日的乡校集会,确是该结束了。
  毕竟,再这样继续下去,对丰段一党也没什么好处了。
  于是,驷带便是故作惊醒一般,一顿伸手拍额,并是惊乍忙道:
  “是是是,子明所言在理,今日集会的确是该结束了……”
  “慢!”
  就在驷带走上前台,并准备宣告结束今日乡校集会时,一道十分冷漠的声音自人群之中传来。
  接着,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自人群中站起,缓步上前。
  “子明所言,确有道理。而今我郑国新政,商贾从之,皆是惠利于民。”
  “不过,子明可曾细想过,我郑国的流民如今却也是越来越多了。只因是听闻我郑国优待庶民,以致于如今全国大小城邑内,如今已是招惹来了大量流民的涌入。”
  “若长此以往,待来日无地可分了,届时仍然还有相当数量的流民不断涌入,那样不但会产生隐患,而且这些人还会抢走原本属于原住庶民的生计,此乃其一也!”
  “其二,一旦其他邻邦意识到了他们境内的庶民流失严重,那势必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改革,也一样推广新政,以力争再将庶民给争夺回去。如此一来二去,我郑国与他国之间就难免出现纷争呐……”
  “然而,以我郑国目前之实力,又如何能够解决这样的纷争?若届时因争夺庶民而与邻邦大打出手,战端一开,届时我郑国四面受敌,岂非有着旦夕倾覆之危矣?”
  只听此人说话,虽是慢条斯理的,但是逻辑缜密,所说的话也是极为有理有节。
  话音落下,集会之上又有不少人都在那里一阵点头称是。
  没错,现在我们承认新政的确是好的,祭氏处于其中所为之事除了谋利,惠利于民,这也都不假。
  可问题在于,这样好的政策难免会吸引更多的流民涌入郑国,而这些流民又势必会跟原住民发生冲突,产生矛盾。
  更有甚者,或许还会引发郑国与邻国之间一系列的矛盾。
  这样一来,推行新政的意义岂不是就变味儿了?
  饶是李然闻言,也不由多看了此人两眼。
  只见此人三十出头年纪,相貌富贵,略显肥胖,身上的华服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才能穿得起的,绝对不是普通庶民。
  “不错,居然还能碰到个硬茬,不简单啊。”
  李然之所以称这人乃是个硬茬,那是因为这人提出的论点实在别出心裁,角度也是十分的刁钻。
  普通士子与庶民,大抵只知道从新政推行的受益者,普通庶民能否接受来进行驳斥。甚至有些没读过几本书的,便只知道人身攻击与耍流氓。
  可是这人的论点却十分标新立异。
  更为关键的是,这也正是郑国即将要面临的问题。
  流民越来越多,对郑国而言有好处,自然也有害处。
  这就好比是后世的某一超级大国一般,在逐渐强大的同时,贫富、种族、阶级等一系列的问题都会随之出现,并且还会愈演愈烈。
  世间之事,总有两面。
  伴随着旧有问题的解决,总会不断出现新的矛盾。
  而这,不就是天理循环的道理吗?
  “咦?原来是子旗啊?!你怎么也来了?”
  闻得此人出言过后,驷带却是难得一见的开口说话了。
  “子旗?伯石大夫之子?”
  集会上听得“子旗”二字,立刻有人叫破了此人身份。
  丰施,丰段之子,字子旗。
  而李然也是没想到,丰段不但在暗中搞舆论破坏,居然还敢让自己儿子也参与其中了,这可当真是上阵父子兵啊。
  不过,在得知了丰施的身份后,李然的脸上却是愈发的平静。
  只见他微一思索,嘴角当即上扬,掀起一抹弧度。
  “子旗兄所言确有其理,流民涌入我郑国,便难免与我国民之间产生矛盾。自我周王室东迁以来,各国之间战乱频繁,流民难以计数。而流民涌入他国,论及风俗、语言、文化皆是与其国民是有所不同的,矛盾冲突也是在所难免。”
  李然并未着急驳斥丰施的这个论点。相反,他先是肯定了一番,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外场的不少庶民,也同样对于这一点是深有体会的,闻声当即连连点头。
  “哦?子明兄也以为有理?”
  丰施虽嘴上如此问,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事实胜于雄辩,如何能言之无理。”
  “不过……”
  就在李然对丰施之言甚为赞同之际,他的话锋倏地一转,而在场众人又立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众所周知,每逢遇到这样的转折,那便意味着李然又要开始秀了。
  果然,李然微微一顿,脸上当即浮现一抹笑意。
  “不过,无论治国还是做人,其实都是一样,都不能够因噎废食啊。”
  “如今,我郑国所急需解决的,乃是自庄公之后便一直萎靡至今的国势,以及一直仰人鼻息的国运!郑国现在最迫切的,乃是从今往后,再也不用仰人鼻息,再也不要被晋楚两国这样来回拉扯。而应该要在复杂的外邦交往中,保有我郑国独立的一席之地啊!”
  “而这背后,都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
  “子旗兄的话有没有道理?有,而且很有道理。”
  “但是,子旗兄许不闻,《尚书》有云:‘四季有常’者乎?四季之时,乃是循环往复,无有始终的。春华,夏荣,秋实,冬蕴,此乃四时之天理也。”
  “人道亦是如此,如今我郑国若不能替后世子孙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那又谈何未来?”
  “譬如,晋国若无献公之征伐四夷,又何来后面的文公霸业?同样的,昔日的齐国,若无襄公为之开疆拓土,又何来的桓公霸业可言?”
  “所以,唯有先让我郑国强大起来,这后面的事情还需留待后人去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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