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听筒里的声音有些耳熟,又说不出是在哪里听过,方明熙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他睡过了头。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的缘故,那天偶遇的青年竟在昨晚突如其来地入了梦。梦里那人仍穿着白衬衫,略皱的下摆恰好盖住雪白的大腿,本应扣到最顶部的领口大敞,露出精致的锁骨,眼镜不知所踪,失去焦距的猫眼迷茫地半睁着,眼角处的泪痣明艳动人。
  一晚下来根本没消停过,方明熙醒了以后脑袋仍旧嗡嗡的,明明内容很丰富,却丝毫不敢回味,坐在床上自我惭愧许久,暗骂自己可真是个禽兽,就连洗衣服的时候都不住地在心底念叨对不起。
  谁料转入小区门口,要对不起的本尊就站在家楼下的木棉旁,一身米色休闲服,气质如兰,挺拔如松,绿树红花衬着清冷面容,像一幅让人不敢亵渎的画。
  方明熙还在愧疚中呢,这下手里的肠粉都给吓掉了,本能驱使之下,又弯腰屈膝一把将袋子捞回怀里,差点当场给对方磕一个。
  好在颜星逸没看见。
  方明熙这头才平复惊吓,那头又陷入了窘迫。
  他出门出得急,满心都在馋两条街以外的银记肠粉,用手扒拉两下头发就跑了出来,此时身上穿的是沙滩裤,脚上踩的是菜市场十块一双的拖鞋,和仔细打扮过的颜星逸相比,可以说是十分冒犯。
  没关系。方明熙很擅长安慰自己,住在天桥底的穿拖鞋,房产证多到能用来打牌的也穿拖鞋,人家看他穿得这么朴素,说不定还觉得他深藏不露,勤俭持家呢。
  短短五十米不到,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正要走上去打招呼,小区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是隔壁栋出来放风的小孩,他们每人骑着一辆比他们人还高的自行车,还是特地改装过的那种,从头盔到手套装备齐全,在林荫小道上风驰电掣,个个都幻想自己是f1方程式上的夺冠种子。
  其中有一位显然技术不过关,车头一歪不慎脱了轨,直直要往颜星逸的方向冲去。
  颜星逸原本正盯着花坛里那堆木棉花的尸体发呆,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车铃声,好像快要被人按出火。他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便被拉住,撞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里。
  他鼻梁酸痛,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啊”的单音,就听到哗的一声,顷刻间半边身子凉了个透。
  第4章 看房
  近几日阴雨连绵,加上回南天的buff,花坛边积了一大滩水,至今未干。自行车飞速碾过去,溅起三尺高,落在颜星逸的米色休闲服上。
  颜星逸躲过了一场人祸,他的衣服却没能幸免于难。
  他半条裤子都湿透了,大团灰色污渍在浅色布料上洇开,还沾着几片枯黄的树叶。
  “有没有受伤?!”
  方明熙低头,怀里那人的脸白得像纸,瞧见自己,面色又白了两分。他连忙上下打量,又扳着对方的肩,想把人转过来看看,生怕他伤在自己没留意到的地方。
  颜星逸抬手拦住他,有气无力地道:“我没事。”
  他事可大了,花了一早上的心思付诸东流,糗状被方明熙撞个正着。自己明明那天挑日子的时候看过黄历,今天应当是宜出行宜入伙才对,难道最近是水逆?
  肇事者好不容易刹住车,回过头看见如此惨状,车都顾不上,跑到他们跟前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样骑车很危险啊,虽然我知道踩起来很爽,但是容易撞到别人不说,自己也容易受伤。”方明熙皱着眉,又问,“刚才急刹车,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有没有!”小孩因为愧疚涨红了脸,盯着颜星逸惨不忍睹的裤子,脑子一抽,“要,要不我帮你洗衣服吧?”
  洗衣服代表这小孩可能要跟着他去方明熙家,又或者自己得去这小孩家,然后百分之八十会碰到这小孩的父母,跟着是一连串事情经过的复述,再三再四的道歉,自己说不定还要围观一场家庭教育,更有甚者会是一次男女双打版的藤条焖猪肉,自己九成会因为尴尬得无法旁观而出手阻止,接着又是一轮道歉。更恐怖的是自己如果要是真的住进方明熙的家里,进进出出碰到对方,等待自己的将是无止境的无效社交。
  光是想象,就花光了颜星逸所有的力气。
  他真的很怕麻烦,杜绝麻烦的唯一途径就是把麻烦掐死在摇篮里,于是他很坚决地道:“不用。”
  方明熙点点头,道:“我会帮他洗。”
  颜星逸:“……”
  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
  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赔罪,半天憋不出一个词来。颜星逸脑内循环播放着自己可能遇到的麻烦,完全没有心思跟他计较,反正自己没有受伤,小孩也没有受伤,一切损失都已经降到了最低,他只想赶紧换掉这身衣服,而不是站在小花园最显眼的地方被路过的大叔跟阿姨围观。
  方明熙又跟那小孩说了几句,看他确实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态度良好,保证下不再犯,便遵从颜星逸的意愿放过对方,带着半身湿漉漉的人回家。
  楼梯略窄,梯级很高,对平时的颜星逸来说,爬一层楼就能让他开始喘气,可他现在紧紧跟在方明熙身后,却觉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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