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74节

  “你舍不得我啊?”盛欲摸摸它的脑袋,还是绝情地把它放回地面上,“那也不行哦!我要走了。”
  这次不等她关门,小乌云又自己跳上来,眼珠圆溜溜地望着她。
  “我告诉你啊,别耽误我飞机。”盛欲用手指着它的鼻子跟它较劲。
  她最后一次把小乌云放下车,这回黑猫没有着急跳上车,而是朝她车尾部的位置“喵喵”地叫起来。
  盛欲疑惑地看向后视镜,后面什么也没有。
  奇怪了,她跟一只猫理论什么呢?
  盛欲升起车窗,小乌云在这一刻焦灼起来,猛地弹跳起来,又从车窗钻进车内。
  “你什么意思啊?”
  “喵呜~”
  “你要跟我走啊?俄罗斯可冷了,猫过去会变成冻干!”
  “喵!”
  “下去。”
  “喵喵。”
  “快下去!”
  “喵~”
  ……
  盛欲带着猫下山一分钟后,江峭的车抵达山顶别墅。
  男人几乎消瘦了大半圈。
  脸色更为苍白,薄唇也毫无血色,双眼却斥足鲜红织缠的血丝,眸光恹恹颓丧,眼角眉梢浸染孤寂的易碎感。
  盛欲钟爱鲜明耀亮的色彩。于是饱受她垂爱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衣品选色也跟着鲜亮夺目。
  而今盛欲没在身旁。
  他又穿回了一身黑色,清瘦身骨令那件黑色卫衣更显宽松,黑色长裤束进短筒马丁靴,黑色帽檐遮蔽下大半容颜。
  冷漠,清疏,又风尘仆仆。
  他刚从北湾回来,所有的行李都装在一只背包。
  因为这一个月里,他完成了“放弃所有”的举动。他在北湾曾拥有的一切:专利项目、北湾医科大留校返聘邀请、投资和不动产,乃至【中峯典康】,都已不复存在。
  从听到邓正恒转述的那刻起,他立马订了机票返回北湾处理。
  对他来说不是“放弃”,而是盛欲给他的“机会”。
  两者孰轻孰重,他从来不需要评判,无论百次千次,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他的生命里要说留下什么身外之物,那就只剩下琅溪的小苍岭。
  这座空濛寂静的小山头。
  可他是【主人格】啊。
  他不喜欢没有盛欲在的任何地方。
  走到门口,江峭细致如斯,第一时间就发现纯黑地毯上有块细小轻微的泥冀,留在边角位置。
  看上去就像有一双鞋子,被放置过这个角落,就在不久前。
  训练有素的园艺工作者不会踏足私宅范围,那么,是她来了吗?
  那一刻,光亮短暂泅渡在他眼底。
  他推开门的手指在轻微发抖,那是因为,他无法按捺心底澎湃叫嚣的期待。原来想要见到她的心情是如此剧烈。
  他没有防备地走入门内,回忆声和巨大的空寂,在同一霎一齐朝他扑面倾压过来。
  步履抽动,落空失望却如影随形,紧扼他的咽喉,深深地灼痛他的心跳,迫使他挣扎着逃向更深处。
  “卧槽啊啊啊!江峭你的傻鸟在我手上拉屎了!!!”
  经过茶室时,幻听突兀,从他混乱的回忆里倒刺一般挑起,刮到心窝软肉,激出阵阵酸痛。
  她不在。
  gust发了疯地想她。
  他抬手捂紧耳朵,生怕女孩明媚雀跃的声音,扰乱gust的心智。
  ——“江峭!我来救你了,是不是很痛啊……”
  但别忘了,他的心魇从来不比gust少,他本身,就对盛欲缺乏抗性。
  当她打开囚笼,又一次解救他,他竟然邪恶地生出拉她沦堕的想法。
  这样阴暗晦朔的,难登台面的自己,怎配她一次次拯救?
  她不在。
  他像在冰凉的被褥里赖床。
  “尝尝?”
  “你这杯,叫什么?”
  “不懂温柔。”
  ——“精灵菲仕,尝尝?”
  温柔抽丝,剥露血淋淋的心脏。
  精灵扇动翅膀,逃离他飞向远天。
  他猛然被一根长钉从头到脚贯穿,脑内某种无形的屏障被一同穿凿碎裂。两种声音逐渐沸腾失真,化为野兽嘶吼和雷电的尖啸,撕咬在一起。
  江峭再也站不住了,他需要返回桌边坐下。
  剩下的力气足够他走到桌边,余留的意识让他轻易发现桌上端正摆好的文件,残存的理智,叫他读懂那是一份,
  女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期望与绝望一同凝滞,四肢百骸迅速失温。
  身体一瞬间失去控制权,奇怪的是【主人格】的意识还在,江峭知道自己奔向门边,调出电子监控,看到了几分钟前刚刚离开的盛欲。
  她还没走远。
  去追她啊,去追啊!
  告诉她你已经孑然一身,只为纯粹地面对她。
  去啊。
  再晚就来不及了。
  在gust疯狂躁动的驱使下,江峭冲出门跨步上车,打火。
  可是偏偏——
  手机在这一秒传出震动。
  很诡异地,他收到两条微信。
  邓正恒:
  【秧秧今天出国,我没有留她。】
  【按照我们的约定,尊重她追求自由的意愿。】
  是,她已经决定好了。
  离婚协议是留给他的判决书。
  他知道。
  所以拼了命地压抑,克制gust食言追回盛欲的冲动。
  “明明是你许下的约定,却要我替你信守承诺。”江峭试图深呼吸平复gust,胸口绞痛难忍。
  从后视镜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的瞳孔骤然收缩。
  “回去,gust!”
  他暴呵道。
  别做让她讨厌的事。
  不属于主人格的心声不停回荡在脑海,江峭凭借极强的意志力强撑着走回家里。坐在桌边时,他必须死死拉住固定柜子的一角,才能控制住随时会跑出门外的身体。
  他艰难地从包里摸出针管和药物,印满德文的小药剂瓶倒着叼在嘴里,左手执针管精准扎入药瓶,抽取出淡粉色液体,同样单手操作,平缓推进右臂静脉。
  两分钟后,体内的叫嚣声缓缓平息下来。
  男人也耗尽力气,身躯倚靠柜角跌滑下去,仰起脖颈,眼神彻底丧失光泽,最终平躺在冷冰冰的地板。
  这是最后一支抑制药剂了。
  他以后再也不能主动压制gust。
  以后?
  没有盛欲的以后,无聊透了。
  让gust自己玩儿吧。
  视域里,满是老电视里雪花闪白浮现,光影迷蒙,难以聚焦,虚幻的色块分合又重组。
  全世界失序崩坏,晚香玉枯烂,混入他无用的血浆,余温多此一举浇筑心墙,围困他这只垂危病雏。
  江峭闭上眼睛。
  爱如彗星疾速燃尽,遗骸尘埃与她的星球擦肩而过,却将他的飞船击毁。
  他沉没在破裂的爱意里。
  陷入一场深度的,无期的,睡眠航行。
  ——【校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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