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分卷阅读_45

  醉山僧立刻紧张询问:“谁?”
  东君丢了石块,从后拎出折扇,“啪”地打开,说:“可不正是在下。”
  醉山僧一脚撩起降魔杖,闲话不说,直接当头敲去。东君不急不躁地避闪,扇横接住杖,微微一沉,又陡然笑开。
  “不要动手嘛。”他说,“你与人交手,竟真未觉察,那一招一式仿了谁吗?”
  醉山僧心下一凛,便见东君晃身醉挽剑花,风随扇走,惊龙环绕。他虽未喝酒,步态却醉了个十足!醉山僧当真大骇,几乎要以为是他变作别人来诓自己耍。
  那两人究竟是谁?
  净霖忽地咳嗽几声,苍霁背着他,转头问:“冷了吗?”
  净霖说:“背后一凉。”
  第33章 山神
  山间夜色漆深, 既不见鸟兽, 也不闻虫声。彻山寂静,番薯牵着顾深的衣, 和小野鬼们噤若寒蝉。山神不知歇在何处,气氛诡秘,越发前路莫测。
  苍霁脚踩腐叶, 说:“这山中不见旁物,连条虫也没有。”
  顾深拾叶细闻, 随后揉|碎在指掌间。他虽然没有超越凡胎的飞天遁地之能, 却有洞察秋毫的眼力。顾深环顾四周的遮天树木,说:“此山树木丛生, 根藤生状远比别处更加错综复杂。莫非山神还有催生枯朽之能?”
  “不该。”净霖说, “复苏万物, 化腐催新该是东君。如若这只神也能如此,九天境中应有他的一席之地。”
  诸神荟萃于九天境,各显神通持有大能。诸如醉山僧,降魔杖渡金震邪, 靠的并非他那叫人钦羡的天资, 而是他的本相。凡有修为,必生灵海,灵海浩瀚, 簇拥本相。本相由心所筑, 为灵所催, 人各不同。醉山僧本相即为“醉山”, 是以此人本性刚毅,难以屈服他人之下,并且执念尤重,所以他迟迟不能清净六根。
  东君则更加不同,九天君当初点他时,三界哗然,足见争议。他为列君神,却仍需做这唤春之事,并非如今的承天君有意打压,而是除他之外无人能任。
  净霖与顾深的对谈未止,忽见苍霁绕树一圈,用脚拨开堆积厚实的腐叶。他趋身轻嗅,说:“这地方味道古怪,泥里生着股没闻过的恶臭。”
  顾深半蹲着搓泥,他沾指而嗅:“我闻不见。”
  苍霁在番薯屁股上轻踢一脚,说:“你来。”
  番薯攥紧衣襟,耳朵垂挡起来,又畏又怕地说:“不不必闻了,是尸臭”他哭丧着脸,“这里死了好些人。”
  顾深以鞘掘泥,挖至两掌深时,掘出一只森然指骨。他说:“那猪精说的万人尸骨,想必就在此处了。”
  如果他们此时揭开泥土,便能见得此山白骨叠覆,堆积成山。参天之树扎根其中,满山葱郁基于尸骨。
  顾深拨动指骨,说:“骨上留痕,若是勒死的,应该在脖颈处,怎地指骨上会留下痕迹。”
  “那要看这位山神爷爷到底是何物。想必不是走兽,但若是虫蛇一类,倒也不像。”苍霁指尖划过指骨间的勒痕,“太细了。你们也生于城中,就没见过他吗?”
  番薯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没见过若是见过,便能找娘了。”
  净霖一直未曾出声,他抬指抚过树干。林叶摇动,摩擦间似有韵律。
  顾深说:“连他们也见不到,难道还能遁地不成?”
  “虽然见不到。”番薯悄声,“但城中一举一动,山神爷爷都知晓。他素不许人擅自出去,便无人能出去。”
  “此处不见灵界,想跑便跑了。”苍霁说,“他用了什么法子让人这般听话。”
  “害怕。”小野鬼们揪着各自的衣角,糯糯齐声,“哥哥,害怕!”
  “何物不常见,又能隐于眼前。”顾深思索着问道。
  “与其道不常见。”净霖衣袍由风吹拂,他抬手抚树,“不如说最为常见。”
  古木佝偻,闻声不动。
  但见星光挥洒,闭目倾听。那风间呼吸轻细,周遭万木随息摇曳,凝聚成群山浪涛,再化于风中,归泯夜色。
  东君倏忽驻步侧耳,止住醉山僧的问询。他道:“你听。”
  醉山僧立杖静气凝神,过了半晌,道:“屁都没放一个。”
  “此等妙音,你却只想听屁。”东君说,“可见你孤独一世必有原因。”
  “废话少说,你听得了什么?”
  东君双目半敛,流露出种愉悦。他道:“此地群山环绕,天然屏障。外物如不打扰,便该是个世外桃源。因此草木一心,山水同源。可偏偏坏在由人筑城,非但乱了灵气,更因孽债添得死气。”
  “我见此地地势讨巧,内孕天灵之气,因此滋养万物化灵,妖怪多得满山跑。哪里来的死气?”醉山僧困惑道。
  “你察觉不到那是自然。”东君负手,“不然还要我做什么。不过你身为追魂狱首辅官,却连中渡掌职之神管辖地界都记不清,难怪他们见了你,便要明里暗里的下绊子。”
  “中渡的掌职之神浩如烟海,待我头发长出来也记不清。”醉山僧问,“此地归哪个管?”
  东君轻快道:“没人管。”
  醉山僧几步环视,说:“此地既然孕纳天灵,为何没派遣掌职之神?”
  “因为此地孽债未偿。”东君道,“分界司衡量各地,香火兴盛之处便立祀庙,依照功德驻入掌职之神。你先前待得镇子,既能请的到晖桉这等资历的神仙驻守,与它数百年来香火不绝有必然干系。此地一不拜天,二不求神,叩的是血海邪魔,休说分界司,就是寻常大妖也不欲管。”
  “何等荒谬,既拜邪魔,除了便是!岂能置之不顾?”
  “不过五百年,你也忘了。”东君瞥他一眼,“你是斩妖,那除魔的,除了黎嵘,不就是临松君吗。”
  醉山僧哽了半晌,才固执道:“虽说我只担斩妖之责,但若是除魔,也不是不可以。再者净临松君之后,难道整个九天境,便再挑不出人了吗!”
  东君却轻叹一声,幽幽道:“人岂是这么好挑的?斩妖容易,除魔却难。天地间除了葬身血海的那几位,便只有黎嵘的破狰枪、净霖的咽泉剑。如今破狰沉眠,咽泉已断,承天君再从何处挑人来?修为易求,本相难得。除魔卫道常涉血海,若非心志坚定,岂敢随意接任。”
  “梵坛有诸佛,我不信便再无人能够除魔。”
  东君突然仰天大笑,他负手而去,道:“呆子!你何时方能明白则中曲折,若是真佛易请,那黎嵘又何必沉眠血海。这世间一物换一物,历来是功德相抵,因果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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