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恶梦 (2)

  ……
  该把焦点回到『鱼』身上了。
  又有些突兀,但没办法,距离她上次登场,已经差了快五千字以上,作为堂堂正正的女主角,再不给她一些篇幅,她说她会悲伤寂寞觉得冷。
  没办法,谁叫我能逃的地方并不多。
  『这头生物在牠被生育出来的时候,牠的排泄物就安排成为牠的食粮,牠的行为及其行为之影响都源于牠,亦受之于牠。造物者构想出这头能够自给自足的生物,这比其它缺乏一切东西的生物来得完满。牠虽然拥有无上的心灵与智慧,但牠对移动的概念却相当模糊,因为牠只在同一个位置上存在,所以牠的移动轨跡有如圆球,可是随着牠本身的局限,牠只能不住地环状旋转着。』——柏拉图
  『衔尾蛇』,这就是她这项娱乐產品被设计出来的灵感来源,出自球的某项隐藏的秘密资料库里,一份被锁住的资料。(『鱼』很间,有太多时间可以试密码了。)
  看到这份资料时,我开始相信第一世代的人们会灭亡,一定是因为嗑了太多迷幻香菇。
  「『鱼』,你会大便吗?」我有点讶异,问。
  「……」
  「『牠的排泄物就安排成为牠的食粮』,真的假的,难怪我一直都没看到你的大便飘来飘去,我过去一直想如果你会大便的话,应该是粉红色的。」
  「……」
  「嗯,怎么了?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是人都会大便,我也会呀,这很正常,刚好可以当我们少数不多的共通点之一,但我还不会吃大便,现在开始我会努力试试……」
  「『鹰』。」她终于开口,轻轻叫我的名字。
  「嗯,怎啦?」
  「你又吃迷幻香菇了?」
  「才没有。」我有点恼怒,为何她跟柜檯小妹都这么不信任我,只要我反常地认真讲话,就以为我又嗑香菇。
  我真的没有,只不过那烧着勇气教会分部的黑烟突然扩散,站在顺风处的我稍微吸了一点而已。
  为了证明我神智还很正常,我先离题认真讲一件事情。
  看到这里,各位一定有一个疑问,就是为何我们开始用『鹰』跟『鱼』称呼对方了,我们什么时候互相取名?
  答案是在挺之前的,我略过这部分了。
  或许各位会说这么重要的事件怎么能略过,这应该是凄美爱情故事里头的一大重点呀,再怎么懒你也太夸张了吧……没办法我害羞,就像我略过春梦内容一样,太害羞太猥褻会害我这本变成色情小说的部分我都略过。
  况且这部分我也很难讲详细,因为『鱼』从来没有告诉我为何她要把我取名叫做『鹰』,我猜想是这样啦,大概是她偷窥我的时候,觉得我的意识整天都飞高高,还天旋地转刺激到不行。
  我不觉得是什么我看起来很自由之类的原因,太没新意了,况且鱼觉得鹰在空中飞很自由,鹰说不定也觉得鱼在水中游很自由呀,自由的形式百百种,偏偏又很难互相交换,人类就只是喜欢把自己没有或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冠上自由之名,然后自己在那边心态不平衡,真可笑。
  有些离题了,总之,已经变成『鱼』的她正看着我,睫毛轻轻颤抖着,表情有些讶异,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悲伤。
  没办法,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我在她面前流泪。
  又或许,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流泪。
  其实这对她的教育不太好,我怕她以后的认知会变成人并不是在难过时才会哭泣,而是在讲垃圾话时会莫名其妙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但我顾不了这么多,我本来以为自己没有这么悲伤,前杀手怎么可以感情这么丰富,一点都不酷,所以我试图正常地讲垃圾话证明自己也没多悲伤。
  我失败了。
  「对不起。」『鱼』说。
  「喂,你干嘛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我有些生气。
  「不。」『鱼』摇摇头。「这是我的错。」
  「啥?你发什么神经?」
  「在你来之前,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每个梦里,我都能听见人们在呼喊我的名字,他们喊说:『巫女大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呢?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每个人每个人,逝去亲人的遗属们、东张西望的力量祭司们、害怕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民们,一句一句这样质问着我,甚至问说我为何要惩罚他们。」『鱼』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痕阴影。「所以,我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
  「什么鬼呀?那是这个国家口头禪好吗?什么月神呀,巫女呀,有什么事情发生,这口头禪就会莫名跑出来,一点实际上的意义也没有,这样你就要负责?有没有搞错,如果这国家的口头禪是『去你妈的』,每个人都怒喊:『去你妈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这样你妈就该负责吗?」
  「『鹰』你真的不能再……」
  「我没嗑香菇啦!」我暴怒挥手。「如果这世界真的疯到觉得你该负责,那我还需要嗑什么香菇?」
  「不是别人觉得我该负责,是我自己觉得我该负责。」
  「好,这么想要负责是不是,那你不要再躲了,马上给我从这颗该死的球状贞操带里滚出来,想要惩罚来呀,由我来好好惩罚你,让你不想负责也不能不负责。」我整个人很气,不知道她为啥有这么智障的想法。「说到底你以前都还觉得这世界是虚构的,现在怎么会想法突然变这么善良,充满奉献精神了?」
  「因为你,『鹰』。」她说。
  「什么!你现在是打算怪在我身上了囉?」
  「你曾经说,如果我不离开球,我就永远也无法证明这世界是真的,所以我也一直没办法证明你是真的,还是这颗球所製造出来的幻影。」说到这,她双手互握,声音变得很柔很柔。「但我想去相信,我想相信你是真的,你所处在的世界也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些信仰我的子民也就不再是虚构的人物,如果你跟你的世界都是真的,那他们也必须是真的。」
  「是真的又怎样?你以为他们真的对你很虔诚吗?你做梦时看见哪个人得到一瓶好酒、稀有美食或迷幻香菇时,会心怀感激的说巫女呀我知道你正在看着,我想跟你分享这一切美好,没有!只有我!」我越说越激动。「他们只是想去相信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有个寄託可以放置负面情绪,拼命喊说『巫女救我巫女救我』又怎样,别闹了,他们根本连正眼看过你都没有好吗!他们所信仰的,所看见的,所想像的,根本不是你,就只是阐月巫女这一个符号而已!」
  我没说出口的是,所以你不需要为其他人负责,你要负责,只有我,一直看着你的我。
  在我杀了你之前,你必须一直对我负责才行。
  「『鹰』……我没办法反驳你,但我的世界一直没有所谓真实,真实并不会映在球的内面供我参考,我只能去选择而已,我选择相信他们是我的子民,他们也相信我是他们的巫女,我们的信仰建立在彼此的共同想像上,若每个人都问着我说该怎么办,那我就必须提供他们解答才行。」
  沉默了一下,我开口问:「好,所以你要怎么办?」
  我也知道我自己语气很糟糕,算是在迁怒,但我放弃了,我彻底教育失败。
  「我……还不知道。」
  「切。」
  「但我想先从这件事的发生原因开始着手。」
  「这不是废话吗?」我翻翻白眼。小妹妹,我不记得我有教出这样满嘴冠冕堂皇跟废话的孩子喔,又不是在培养政治家。
  喔不对,就是政治家,还是最大的那种。
  「嗯,但我已经有想法了。」
  「什么!难道说,难道说,你……你打算使用『那招』吗?」我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微微流下冷汗,想不到事态已经到这地步。
  「『那招』?」『鱼』歪着头,很是困惑。
  「没,我随便讲讲的。」我慵懒地伸个懒腰,准备闪人,连『那招』都没有,一个隐藏招式都没有的阐月巫女,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干嘛。
  后来,我才发觉我错了。
  她真的有隐藏招式,还是猛到不行的那种,不愧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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