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5

  月光下,赤红的身影却没有带着半点热情。
  那克先生原本亲切待人的双眼,如今却只给我冰冷寂寥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的张开双唇,缓缓吐了口气。
  「呼……」
  「那克先生?」
  儘管眼神带着寒意,但那克先生看起来并不想要袭击我的样子。
  「莉丝贝尔.冯.埃尔伯特大小姐,对现在的你而言,可能只是两週前发生过的事。但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
  「咦?」
  我有和那克先生,提过我的全名吗?难道他是从阿尔那里得知?
  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克先生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的耳朵特别灵光,就算相隔二十公尺远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
  过去,好像谁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
  但是,想不起来。
  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得知,脑海里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就如你猜想的那样,我确实知道星环之门在哪里。」
  「!」
  「但是,一旦接近真相就无法回头了。现在还来得及,你还有放弃这个选项。」
  眼前的那克先生,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为什么要等到我们独处,才愿意说出星环之门的所在?
  纵然心中有着太多的疑点,但现在的我,必须先知道这一件事。
  「如果我现在选择放弃的话,之后的我会怎么样?」
  「你会如期在十七岁的生日之前死去,离开人间。」
  「这样啊,那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想要活下去。
  我必须活下去。
  我意志坚定地开口:
  「那克先生,请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吧。」
  「……好久了。」
  「咦?」
  那克先生摇摇晃晃地从岩石上起身,双眼不断涌现止不住的悲伤。
  「那克先生,你究竟是──」
  「首先,解开在你身上的束缚吧。」
  那克先生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喀。
  在我的头顶上,打了个响指。
  这一瞬间,脑海不断涌出被埋藏在深度记忆里的画面。
  ──小妹妹,我期待着与你再次相会。
  十年前遇见的神明,在他脸上的轮廓浮现。
  ──我!并不是不去找工作!也不是没有人想僱用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印象深刻却又突然忘记的客人。
  「你……不是,那克……」
  ──等我,成为世界最强……
  柏文.柯纳特。
  「我只不过是,将我的名字稍微翻转了一下。」
  特那克.纹火。
  这两个人,是同一人!
  「柏文先生!」
  「看来,你终于回想起来了。」
  「真的……是你……为什么,之前一直想不起来?」
  「……」
  那克先生……不对,或许该改称为柏文先生。
  柏文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
  从他口中,听见我非常不想从他口中得知的话语──
  「因为我顺利地转生了,成为了世界最强的神明。」
  「……」
  说不出话,难以置信。
  「无论被转生或是被穿越者,在这片大陆上都会被世人遗忘。所以莉丝才会想不起我是谁,只有神明才拥有回復记忆的权限,因为你想知道真相,所以我唤醒了你原本不该回想起来的回忆。」
  「柏文先生,成为神明是怎么回事?你要带走我吗?十年前你会路过并不是偶然吗?」
  「十年前?」
  原本一直和我正常对话的柏文先生,唯独对这句话產生了疑问。
  「莉丝,现在的我,没有和十年前的你见过面。」
  「意思是说,之后你想见的话,就见的到吗?」
  「是啊,因为神明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和两週前的回忆一同被唤醒的记忆,在我原本无法回想的十年前。
  那时候拯救了阿尔的神明,正是柏文先生的容貌。
  现在的柏文先生没有见过十年前的我,意味着不让他动用神力回到十年前的话,阿尔就不会被柏文先生拯救。
  「……」
  在那之前,能够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即使我想起了对方是柏文先生的回忆,但也不能证明什么。
  眼前的柏文先生,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想法。
  「看来,你对我的能力依然有所质疑。」
  「那是当然的吧?这一切,都太过难以置信……」
  「……」
  在我印象中的柏文先生,是个拥有杂草般强韧意志力的人。
  但如今眼前的柏文先生,却朝我摆着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
  「柏文,先生?」
  「莉丝……你愿意,稍微听听我的故事吗?」
  这或许是个陷阱。
  对方再怎么说都是获得剑皇称号的人,论战斗力比我强上不只千百倍的高手。
  我要是轻易地回应,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的理性正不断发出警告,千万不能答应对方。
  然而,看着眼前示弱的柏文先生。
  「柏文先生,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实在,无法狠下心来不管。
  「莉丝贝尔.冯.埃尔伯特……谢谢你……」
  随着柏文先生的语音方落。
  我的意识堕入深不见底的漆黑。
  眼前是大雨滂沱的夜。
  「请让我……转生……」
  柏文先生死去的那一天,我悲伤的嘶吼。
  之后,发动神术送走了柏文先生。
  场景改变。
  眼前是一座神殿,中央的座椅上坐着另一位男人。
  「柏文.柯纳特,你是否期望着转生?」
  「这里……是?」
  原本伤痕累累的柏文先生,一来到这里后,身上的伤口都消失了。
  「柏文.柯纳特,在哈连登的你死了,本来该归于尘土,但既然你来到这里,我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什么,你从刚刚开始都在说什么?我明明就好端端在这,身上连个擦伤都没有怎么会死?」
  面色苍白的男人,慵懒地开口:
  「以人类的话来说,我是神,而你为了转生前来见我。」
  「啊……」
  听完自称神明的男人话语之后,顿时柏文先生似乎回想起了他是怎么来到这里。
  「这样啊,我已经死了。」
  「你还有开拓第二人生的机会,只不过,并不是在那片哈连登大陆上。」
  「……」
  「不要思考太久,赶紧告诉我答案。」
  柏文先生闭目沉思的时间大约十秒,之后便张嘴回答:
  「请让我,转生!」
  场景再度改变。
  不是哈连登大陆,也不是刚刚的神殿,是我从未见过的装潢风格。
  「哇──哇──」
  我朝婴儿的哭声望去,一名像是保姆的女性正在安抚哭闹的婴儿。
  眼前未知的世界,和赤发的婴儿。
  这是否代表,柏文先生确实的转生了?
  场景再度改变。
  「必须要有人打倒魔王。」
  眨眼间,赤发的婴儿已经成为英挺的少年。
  「我们就是为了那个目的才聚在这里啊。」
  在一间像是酒馆的建筑物里,在剑士柏文先生的身边,还围绕着许多同伴。
  在酒食之间,每位带着笑容的人都这么称呼柏文先生:
  「加油吧!勇者大人!」
  就像我曾经看过的轻小说。
  转生过后的柏文先生,一改过去家里蹲的颓废模样,努力认真的生活,聚集到了可靠的同伴。
  最后,在异世界也来到大约二十岁年纪的柏文先生,决定前往讨伐在那里确实存在、且肆虐人间的魔王。
  场景再度改变。
  「呜!」
  原本温馨的回忆场景,突然变得太过残酷。
  即使转头想要看向别处,但到处都是灾难般的画面。
  崩毁的建筑、不知是属于何种生物的肉块散落各地、碎裂的土石下传来虚弱呻吟,裊裊升起的狼烟沾染血色。
  地上有许多破碎的武器残片。
  这里大概展开过难以想像的死斗。
  「……」
  纵然闭上双眼、摀住口鼻,泪水还是忍不住溃堤。
  「魔────────王──────────!」
  在断垣残壁的彼端,传来柏文先生的嘶吼。
  「……」
  我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一步一步往柏文先生的声音走去。
  大地剧烈的震动,破碎的殿堂再度崩坏。
  我很清楚眼前都只是往事的回忆,并不会伤害到我。
  就和我推测的一样,上头掉落下来的岩石,全都穿过了我的身体。
  当我终于来到出口之后。
  眼前是浑身染血的柏文先生,两眼无神的单膝跪地。
  「我打倒了魔王……可是大家……全都死了……」
  勇者之剑的彼端,是漆黑的血流成河。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吸收魔王的力量,发动了不能使用的禁忌之术。
  「!」
  柏文先生的声音,忽然传到我的脑中。
  「柏──」
  场景再度改变。
  「我说,你是谁啊?」
  「咦?」
  年约十六岁的柏文先生,茫然站在一名十六岁的少女面前。
  「是我啊,从异世界转生的勇者!我们之后会组成一支队伍,拯救这个世界……」
  「啥啦,别说笑了好不。」
  ──我倒转异世界的时间,让死去的人们復活。然而,却也没人记得过去和我同生共死的回忆。
  ──人生再度重来的我,没能成为人人爱戴的勇者。
  ──与此同时,原本被杀死的魔王也復活了。
  ──必须再杀一次魔王,才能获得倒转时间的力量。
  ──我不愿看见同伴再度在眼前死去,也想再一次度过和同伴欢笑的时光。
  ──于是,我一个人重复进行着杀戮魔王、重塑世界的行动。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回到过去,却都无法再一次获得同伴的信任。
  ──无论怎么重来,我最后都只能孤独的杀死魔王。
  ──转生之后的我成为了世界最强,拯救了异世界,却没人能够拯救我疲累的心。
  ──最后一次虐杀魔王之后,我累了。
  ──于是,感到绝望的我举起勇者之剑,朝自己的颈脖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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