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参

  成化十一年二月上旬,春暖花开。
  安乐堂内一片祥和。纪唐妹温软地笑着,一针一线地绣着手中的孩童衣衫。
  英子与小皇子闹腾着,滚作了一团,高声欢笑着。
  段韶蓝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不时回头偷偷瞄眼纪唐妹,又在她转首的瞬间心虚地垂首。
  几声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平静。段韶蓝戒备地按住了刀柄,凑近门前,只要情况不对头,便能立刻做出反应。
  「是我呀。」吴氏有些急切地说道:「纪姑娘,帮我开个门吧。」
  段韶蓝这才放下了按住刀柄的手,放心地开了门。
  孰知,等在门外的,并不仅是吴氏。
  「你是谁?」段韶蓝警惕地看着吴氏身后的中年宦官,手又按上了刀柄。
  「不必如此警惕。」宦官一抖白嫩的下巴,满脸嫌恶地扫视着破旧的房间:「你们哪位是纪女史呀?」
  段韶蓝连忙往纪唐妹跟前一挡,抽出了半截寒光闪闪的绣春刀。
  「哎呀,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宦官惊叫一声,抱头往后头一缩。
  「不许对张大人无理!」吴氏双目圆睁,怒喝道:「快放下武器!张大人是咱们的救世主,了解了吗?」
  小皇子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观望着这儿的情形,英子连忙将他藏到身后。
  「你倒说说,我们有哪点需要那傢伙的帮助了?」段韶蓝毫不惧于吴氏的疯态,目光灼灼地怒视着她。
  吴氏不可置信地望着段韶蓝,沉默良久后才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段韶蓝怒道:「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衝着你暴露我们的秘密这点,我立刻便能让你毙于刀下!」
  「什么?」吴氏双目微凸,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我可是为了小皇子的前程,才特地找到这位能与皇上搭上话的大人。孰知,你们竟如此不知好歹!」
  段韶蓝气结,正欲开口辩驳,纪唐妹便伸手拦住了他。
  「我便是纪氏。」纪唐妹轻柔却坚定地说道:「敢问公公找我有何贵干?」
  「你便是纪氏呀。」张敏仔细地端详着纪唐妹的仪态,满意地頷了頷首:「是个可造之材,可惜脸蛋儿生得不够勾人,但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公谬讚。」纪唐妹垂眸,不卑不抗地回道。
  「那便是小皇子吧?」张敏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小皇子:「殿下今年几岁了呀?」
  小皇子好奇地从英子身后露出了半张脸,眨着一双大眼困惑地看着张敏。
  「别看!」英子连忙低声说道:「好好躲在我身后。」
  「你这丫头好生眼熟。」张敏看向英子,狐疑地说道:「我定是有看过你的……你是哪个宫的?」
  「我……我只是个过路人罢了。」英子连忙垂首,生怕他认出自己的身分。
  张敏更加好奇了,有些急切地说道:「头抬起来,咱家定是见过你……」
  「张公公。」纪唐妹沉声打断了他。
  「何事?」张敏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她。
  「这话是我要问公公的。」纪唐妹低语:「敢问公公今日特意来此,便是为了看看我和孩子们吗?」
  「那倒不是。」张敏堆起了满脸的笑意:「好让你们知道,我有法子能保全小皇子的安全,让皇上知晓小皇子的存在,承认他的地位。」
  「你要公开小皇子的身分?」段韶蓝惊怒交加:「我们可未曾允许你这么做……」
  「你这七品的小小总旗倒是意见不少。」张敏阴阳怪气地打量着段韶蓝:「这事又与你何干?你急什么呢?难不成,你和纪姑娘,有着不可告人的关係?」
  「你胆敢如此玷污纪姑娘的清誉!」段韶蓝涨红了脸,绣春刀再度出韒。
  「哎呀!杀人啦!」张敏抱头惊呼,矮身蹲落在地。
  「段大哥!」纪唐妹高声喝道:「住手!」
  段韶蓝看了她一眼,心有不甘地将绣春刀收入韒中。
  「这才对嘛。」张敏斜眼覻了段韶蓝一眼,缓缓起身:「你这莽汉着实大胆……」
  段韶蓝怒目而视,吓得张敏面如土色,连忙噤声。
  「张公公。」纪唐妹缓缓说道:「您的好意咱们心领了,青儿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我们在这儿过得挺好。」
  张敏大吃一惊,似是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这种天大的美事:「但……但这可是你们唯一能出人头地的机会呢!若是不贪慕富贵,又何必挖空心思去得到皇上的宠幸呢?」
  纪唐妹面色一沉,虽是不悦却仍保持着温和,平淡地说道:「张公公,奴婢并非贪慕荣利之人,只愿一生平稳度过。」
  张敏连连摇首,嘖嘖有声:「倒也不必如此拿腔作势,再装下去就有些令人厌烦了。」
  「奴婢方才所言俱是实情。」纪唐妹垂眸,坚定地说道:「公公请回吧。」
  张敏气结,怒道:「咱家便挑明着说了,今日无论如何,咱家都会把你们的事儿告诉别人!至于那人是皇上还是皇贵妃,便得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和我们方才说好的不同!」吴氏怒吼,双眼凸出,全身激动地颤抖着:「不能告诉皇贵妃,不能!计画全乱了!」
  张敏有些害怕地后退数步,指着吴氏怒道:「你这疯妇!给我安分点儿!」
  「告诉皇上!」吴氏高声喊道:「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能打败那老贱妇的便是他!」
  「你……」一股怒气突如其来地袭上英子心头,英子起身怒喝道:「你在殿下面前说什么骯脏话呢?他是个孩子,不是你们争斗的筹码!」
  「你这低贱的死丫头,胆敢与我这般说话?」吴氏怒极,颤抖地指向英子:「你以为我没了后位便制不了你吗?错了!从出生那刻起,我们便有云泥之别!」
  英子毫不畏惧地怒视着她:「我认为,一个品行不佳的人出生再高都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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