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师_分卷阅读_102

  这只披着人皮的怪物举起手枪,瞄准他。准星后面的眼瞳是森冷的沼泽,仿佛有什么极为黑暗残暴的东西正从沼泽深处爬出,带着饥饿与嗜血的渴望,张开满是利齿的口器……
  束争阳连连后退,身体里像塞了块寒冰,把心脏肝胆都冻得揪成一团,他再次大叫:“停——别开枪!”
  查胤一甩涂涂改改的剧本,满脸恼火。他还一次都没行使导演的权力,演员已经自己喊停十次了!到底搞什么!这场戏有他妈这么难演?不过就是个道具枪、假子弹,油皮都不会蹭破一点点,犯得着反应这么过激?束争阳这是在折腾自己,还是折腾全剧组的人!
  白源在场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死活拍不完的戏——就像一把铡刀悬在头顶,即将砍断脖子时,被死囚的嚎叫声喝停,再次落下、再次停止,反反复复,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不得不说,“造物主”的感觉真是敏锐。那把枪在别人手里是道具,可是被卫霖一触碰,就变成了具有杀伤力的致命武器——他动用了特殊能力“附魔”。
  当他瞄准束争阳时,对方和死亡就只隔着扣动扳机的那一毫秒。
  束争阳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但理智又告诉他,这只是演戏,根本不存在死亡的威胁。
  直觉警告他要躲避,但面子不允许他因为一把道具枪就可笑地落荒而逃,于是他被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感知,拉扯得快要精神分裂。
  像被困在个看不见的铁笼里,他焦躁得向后捋着额发,来回踱步,几乎维持不住一贯优雅从容的形象。
  围观的众人在窃窃私语,束争阳怀疑他们在嘲笑自己的狼狈和反常。
  不知怎么的,白源有点想笑。
  本来以为在这个难度系数评分只有C的“绝对领域”里,除了随意造造钞票,他和卫霖压根用不上特殊能力。没想到最后用在了这么戏剧化的场景中。
  卫霖用特殊能力逗弄着“世界之主”,就像路人在用佩剑逗弄一头栓在铁柱上的巨龙——然而一旦巨龙意识到,颈间的锁链并非不能打破,锁链就会很快寸寸崩解。到时巨龙腾空而起,喷出足以毁灭万物的烈焰。
  真是胆大妄为……可爱至极。白源在心底赞赏。
  “——不拍了!”束争阳忽然大声说,“我人不舒服,需要休息!”
  查导怒气冲冲地想:拍这部戏我从头到尾就没舒服过!
  但他没法强迫一个自称生病的演员继续工作,尤其那个人还是个占据演艺圈至高宝座的巨星。他只能妥协地说:“那束先生就先休息,其他人继续,拍下一场。”
  束争阳坐在助理备好的折叠椅上,用冷毛巾洗了把脸,然后抬眼盯着卫霖。
  他曾觉得自己是上帝的宠儿,没有一件事不顺风顺水,可眼下有些事态竟然脱离了掌控,朝着茫然未知甚至心烦意乱的方向滑去。
  这个叫卫霖的家伙不对劲!他满怀警惕地思索着。虽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如同绘满美丽精细的花纹的图画上突然晕开一团墨点;如同街道上无数黑白静默的人影中间突然出现一抹鲜亮。他是变数,是异类,是破坏者!
  束争阳逼视卫霖,目光疑惑而敌意十足。
  卫霖正在喝水,有所感应似的回头,朝他懒洋洋地一笑。
  似乎在嘲讽:来啊,谁怕谁。
  第76章 死亡裂隙
  最后开枪这幕戏导演决定由文替上场, 拍个男一的坚定背影和挂彩的胳膊就算完事了。
  束争阳沉默了许多, 不时望向镜头前杀得血光飞溅的卫霖,若有所思。颜雨久则片刻不离地待在他身边, 仿佛在享受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剧组的其他人也在担心这场风雨的到来——今天的天气实在太阴沉了, 令人担心明天会不会有来自洋面的暖湿气流, 将粗暴与恣肆地光临这座小岛。人们的心情似乎也受到天气的影响,憋着一股争分夺秒的闷气, 莫名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吃过简易的工作餐后, 天开始黑下来,剧组要开始准备大夜场了。
  在演员们下午拍摄的时候, 场工们一点没闲着, 和拍完戏份的群演一起翻筛之前选定的一片野坡。它在密林边沿, 荒草丛生,看着特别有亡命天涯的苍凉感,但其实坡度并不是很陡,适合给男女主角相扶相持、连夜跋涉用。
  他们要洒药, 驱赶这片荒坡上可能存在的危险性动物——蝎子、蜘蛛、蛇之类, 还要检查有没有岩层裂隙, 以免演员踩空或摔伤。这花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终于赶在天黑前完成了。
  灿白耀眼的探照灯亮起,如一柄柄利剑刺进荒野,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和犬吠声从远处隐隐传来(这个也是后期制作的活儿),因为前黑帮分子男六的恶意告密而暴露身份的男一带着女一,逃入密林、穿越荒野, 迫切需要寻找一个藏身之地。
  束争阳拖着颜雨久的手艰难奔跑,心里恨死了崎岖不平的野地和那些锯齿状的草叶,以及大力将这个电影剧本推荐给他的经纪人。
  他已经来回跑了三趟,并不是因为NG,而是导演需要多角度、不同距离地拍摄素材,留待以后剪辑出更好的效果。
  这次是远景航拍,主要由带摄像头的遥控飞行器在上空捕捉画面,营造出寂旷荒野、草浪翻滚,一男一女后有追兵前路未卜,彼此掌心紧握、性命交付的那种紧张、险峻而又浪漫的气氛。
  所以他们离退出画面边缘的工作人员有些距离。
  真希望这场折磨人的逃亡戏能尽快结束!束争阳正满腹怨气地想着,身后的颜雨久一个趔趄摔倒,将他也拽倒在草丛中——这是导演讲戏时规定的动作,他得动作敏捷地爬起来,充满男子汉气概地去扶起女伴,搀着她继续前行,展现硬汉的铁血柔情。
  束争阳回头去拉颜雨久时,发现她露出了几分疼痛之色,脚踝像是卡在草坑里,一时没能爬起来。
  笨死了!他暗恼,伸手去拔颜雨久的脚踝。拨开草丛后他看清那不是个普通的坑,而是条裂隙。
  ——之前场工和群演们耙地一般筛查,竟然都没有发现的地表裂隙。
  在这种岩床挤压形成的海岛上,地表有天然裂缝很正常啊,束争阳下意识地想,而且会因为风吹雨淋造成进一步坍塌和扩大。
  然后这条裂缝真的再度塌陷了,如同饿兽缓缓张开的大口,从十几公分扩大到三四十公分。于是颜雨久在惊呼声中往下陷去,胯部卡在犬牙交错的岩层边缘,半个身子像被兽口吞没。慌乱中她本能地抓住了离双手最近的东西——草茎,以及另一个人的裤腿。
  束争阳被她扯得再次跌倒,额角磕到了小石块。他完美的脸八成又要青肿了。
  搞什么,他在心底埋怨,干嘛要拉他!想害他也卡进岩缝里吗!这女人是不是就算摔下悬崖,也要拖他垫背?
  岩缝继续扩大,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震,但是没有震感、没有声音,只是听取并执行了冥冥中的某种力量,竟真的把自己变成了陡峭的悬崖边缘。
  周围松散的土壤纷纷崩落,消失在这道刚刚形成、并且不断加宽的深渊里——它现在已经超过两米宽了,漆黑笔陡,深得看不见底,仿佛坠落其中后将会直抵地狱。
  颜雨久尖叫起来。手中草茎断裂,束争阳惊诧地后退时,裤腿挣脱了她紧握的手指。于是她的上半身也迅速向下滑去,双手胡乱抠抓着,试图死死攥住一切可供固定自己的东西。
  百米之外的剧组人员听见了这声尖叫,纷纷向两人摔倒的地点冲去。而摄像师与导演,也从航拍传回来的画面中,看到这惊悚而诡异的一幕,震惊过后,跳起来边跑边大喊:“快拉住她!拉她上来!”
  束争阳回过神后,扑过去抓住了颜雨久的手腕。
  下滑之势暂时停住了,颜雨久悬在地缝边缘,两脚徒劳地蹬着不断崩落的土壤碎石,另一只手急切地攥住束争阳的双手——那是她唯一能够得着的生存希望。“争阳!争阳!抓牢我!拉我上去!”悬空的恐惧感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仰头止不住地求救,眼泪疯狂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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