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柄打野刀 第126节

  “算了算了,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
  顾判唉声叹气,撕下一条肉干递了过去,少妇迟疑许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放到了孩子的嘴边。
  下一刻,哭声已然消失,只剩下狼吞虎咽,以及不停吸溜鼻涕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第192章 言灵君
  见到两个小孩子吃得香甜,把鼻涕都一股脑吞下肚子,顾判便又干脆把整块肉递了过去,微微皱了皱眉,“不擦一下吗,他们在吃鼻涕。”
  看起来相当憔悴的妇人终于挤出一丝笑容,虽然看起来很僵硬,也很难看,“不用擦了,小孩子不用那么干净。”
  “好吃吗,小朋友?”顾判点点头,看着呼呼猛吃的两个小男孩,从身后摸出来一个袋子,“你俩喝点儿酒不,肉干就酒,美味少有。”
  女人一下子急了,连连摆手,“不行啊老爷,他们还小,不能喝酒的。”
  不喝就不喝呗,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让他们喝,但听这女人这样一直说“不行啊老爷”,被外人听到了还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顾判轻咳一声,趁着如今气氛缓和,当即问道:“你家男人呢,老人呢,怎么就剩你们孤儿寡母了?”
  “还有,我行侠仗义路过此地,准备夜宿你们镇子,怎么家家户户都是这么一个情况?”
  “原来老爷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女人眼睛里隐含泪花,叹了口气道,“妾身夫君与公婆都死在了那言灵君的手中。”
  “夫人节哀,我行走江湖久矣,却只曾听过信陵君的名号,关于这严陵君,却是从未听闻。”
  “镇子上所有人都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他与人交谈的第一句话都是说,吾乃言灵君,遗言的言,灵验的灵,君子一言的君。”
  顾判回忆着异闻录中关于深夜怪谈的内容,从头到尾没有言灵君这三个字,不由得便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又摸出两块面饼递了过去,安静看着女人狼吞虎咽吃完。
  她摸索着喝了几口水,接着说道,“妾身也不知道这言灵君到底是何许人也,只知道他喜欢趁着黑夜潜入镇子,找一户人家进去与他们讲故事。”
  “之后过不了几天,那户人家就会开始死人,死法千奇百怪,最惨的直接灭门。”
  顾判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问道,“失礼了,这么说,夫人的公婆和丈夫,也是因此身故?”
  “是的,那夜我们刚刚吃完饭,我先把两个孩子哄睡,然后去厨房洗碗收拾,等干完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从正屋里面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头上戴着一顶很奇怪的高帽,慢慢从大门走了出去。”
  “他有没有跟你说话?”
  “没有,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走了。”
  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寒而栗的神色,颤声道,“第二天早上,家婆去井边打水,不知道怎地就一跤跌倒,还被井绳缠住了脖子,就那样活生生悬空吊死在了井口下方。”
  “家公最发现,疯了一样大叫起来,然后便是我那夫君,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唰地惨白,还喃喃自语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真的这样……”
  “没过多久,他们都死了,家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却诡异地被突然歪倒的柜子砸中,一根尖木条从他的左眼刺了进去。”
  “我那可怜的夫君这时候已经完全疯了,不管不顾就往外面跑,结果还没跑到大门,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平摔出去,等我过去拉他起来时,才发现他已经被呛死了。”
  “淹死了?”顾判瞪大了眼睛,很有些不敢相信般反问道。
  “是的,他正好摔在了一个盆子里,里面还有大半盆水……”
  这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饱喝足,缩到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只剩下顾判和那夫人相对而坐,气氛突然变得冰冷沉闷。
  片刻后,顾判打破沉默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还有多少人家是一样的遭遇?”
  “夫君离世至今,已经有二十四天了,至于其他还有多少人家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有二十几户吧。”
  “官府过来探查过吗?”
  妇人想了想道,“两个多月前,倒是有衙门的人过来,陪着几个身穿黑红相间官衣的大人到镇子里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些话就走了,此后倒是再没人过来。”
  “言灵君到来后,你们有没有再去报官?”
  “镇上的里长带人去了,不过,一直都没有回来,有的说他们已经跑了,也有的说他们一出镇子就死掉了。”
  顾判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所以说,你们都不敢跑,甚至没有人再出去求救。”
  “也有跑的,但自从第一波逃出镇子的十几个人,在夜里只有一个人又逃了回来,他说,外面根本就没有路,唯一能走的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她抬起头,再次露出那张已经麻木的面孔,“后来,深夜敲门声还在继续,镇子上还在死人……再后来,大家发现,只要把门堵死,不去理会外面的言灵君,不讲故事不听故事,很有可能就会安然度过这一夜。”
  顾判小口抿着烧酒,从头到尾把得到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首先,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言灵君一个月前首次出现在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听故事讲故事。
  其次,和它说过话的人都死了,而且死法各不相同,联系到言灵君自我介绍时说过,言是遗言的言,灵是灵验的灵,君是君子一言的君,那它和人交谈的内容便可以有那么一个大致的猜测。
  最后,关于小镇居民无法逃脱的问题,真的只能进,不能出,往外走唯有死路一条?
  那么,他要不要现在就试着走出镇子,看看死路一条到底是怎么个死路一条法?
  “你们如今不敢出镇子,甚至就连走出自己屋门都是不敢,那么这么多天过去,又是怎么维持生活的?”
  他指指外面,接着又道,“就算是家家都有存粮,你们生火做饭需要的木柴呢,难道全靠烧家具进行维持?”
  女人慢慢答道,“这就多亏了黄善人,他在镇子上开着客栈酒肆米铺面铺等等,不时就会接济镇上百姓,而且,他老人家贩卖煤炭,在自家府中屯了一座煤山,每过几天就会让我们过去领来生火做饭。”
  停顿一下,她接着说道,“还有,多亏了黄善人能和那言灵君搭得上话,才让它从一开始的胡乱取人(性性)命,换成了如今隔几天才在夜间出现,并且只要紧闭房门不出,一般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顾判微微皱眉,“那最近你们镇子里还在死人吗?”
  女子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用一种认命的语气淡淡道:“怎么可能不死,我听他们说啊,言灵君有时候吃腻了牲畜,还是会抓人来吃的……”
  “只不过在这样的严寒冬季,就算是没有言灵君为祸作乱,镇子上都会因为冻饿生病死去一些人,如今这世道已经变成了这样,乡亲们大都也认命了,活过一天算是一天罢了。”
  第193章 只杀人
  顾判眸子里两团红炎淡淡燃烧,目光幽幽透过木门的破洞看向外面漆黑的夜幕,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随着问话减少,反而变得愈发多了起来。
  先不提那劳什子的言灵君,想想这妇人口中的黄善人,他很是奇怪,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地方,竟然还有这般舍己为人的地主老财?
  这个镇子虽然并不算大,可怎么也有几百户人家,就算光做饭不取暖,这每天消耗掉的煤炭也是个不小的数量,就算他家是贩煤的,这么些天无偿赠送下来,难道一点儿都不心疼?
  顾判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能太过武断,毕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至少要再多拜访几户人家,听听其他人又有什么说法再做打算。
  他想着便站起身来,“我有事就要走了,哦,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材料和工具,我给你把门修一修锁好。”
  妇人道:“在西屋里有些废旧家具,不知道能不能用。”
  但紧接着,她便叫住了转身就要出门的顾判。
  “大侠,门就不要修了,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不知道大侠能不能带走我的一个娃儿?”
  “哦?”
  顾判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身静静看着她,“夫人认为我这是要离开镇子了?”
  她低头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幽幽叹道:“大侠难道不是准备当即离开吗?”
  “我暂时还没有走的打算。”
  他停顿一下,忽然问道,“如果我真的要走,而且真答应带走你一个孩子,那你准备让我带走哪个?”
  她喃喃道:“大娃秉(性性)憨傻老实,二娃比较机灵活泛……如果真能走脱一个的话,那就让大娃离开吧。”
  顾判挑挑眉毛,这个答案与他所想的却是截然相反。
  然后便听她低声说了下去,“大娃的身体,要更壮实一些,成为孤儿的话,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一些。”
  这还真是让人无法辩驳的理由,他缓缓摇头,转身出了房门,“这里风景不错,我还准备多住几天,所以说……”
  吱呀~
  他顿时闭口,面无表情朝着院门看了过去。
  一个戴着黑白两色圆柱形高帽,全身包裹在黑色大氅中的瘦小身影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
  “吾乃言灵……”
  “言灵你妹啊!”
  一抹淡淡红色骤然爆发。
  整座小院都狠狠震颤了一下。
  下一刻,顾判从一人多深的大坑底部起身,抓着一顶高帽跳了上来。
  他对着那顶黑白相间的帽子左看右看,脸上除了疑惑之外,还带着些许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这驴日的言灵君,怎地如此弱小?
  与他的心理预期比起来,它已经弱到了跌破底线的程度。
  站在坑边思索片刻后,顾判又低低笑了起来,“弱鸡没有说完开场白的资格。”
  东屋的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妇人目瞪口呆看着院子里刚刚发生的事情,许久后才艰难地眨了眨眼睛。
  所有和木头有关的东西都被顾判搬了过来,哐当几下便被弄成大大小小的门板,一股脑全部用榫木固定在了东屋的木门上,看起来坚固丑陋到了极点。
  “好了,大功告成。”
  他拍了拍墙面上凸出来的木材结构,很是满意地微笑起来,“夫人放心,有人想破门而入,当真不如破墙而入划算。”
  “这样夜里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明天我该怎么出去呢?”
  女人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被层层阻隔后显得有些空洞。
  “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开门。”说完后,顾判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又强硬地敲开门和几户人家友好交流一番后,顾判心中的疑惑有的得到了解答,有的却又再度加深,不过随着问话的增多,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基本明确。
  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他一路不停,很快来到镇子主街尽头亮灯的房舍旁,朝着半开的门内看了一眼。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直到顾判推门进来才抬起了眼皮。
  “后生可是要住店吗?”
  “不住店的话,小老儿还是劝你离开这里,这镇子啊,不同往日了。”
  老人打了个哈欠,颤巍巍挑了挑桌上的灯芯。
  “掌柜的,我怎么听人说,进了这镇子,就已经出不去了呢?”顾判靠在柜台上,左右打量着虽然破旧,但还算是干净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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