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煜时 第60节
顾煜深知阚云开缺乏锻炼, 在某项交互体能运动中表现尤其, 自她放假第二天起, 便拉人一起锻炼晨跑。
无论阚云开如何撒娇耍赖, 都难动摇顾煜帮她健□□活的想法。每天晨起将人连哄带诱地从被窝中捞出, 成为顾煜一天之中艰巨的任务。
顾煜为了照顾阚云开的行进速度, 基本全程大步行走, 谈不上跑步一说。尽管如此, 阚云开也没有几次认真完整跑完, 泰半时刻都委屈央求顾煜背她回家。
循序渐进地增加训练强度,顾煜纵着她这懒虫劲。
好不容易熬到除夕这天, 阚云开借口保存体力庆祝新年, 想方设法说服身侧的男人逃脱魔咒训练控制, 还邀人一起窝在体温尚存的被窝中相拥度过旧历最后一日。
风湿性关节炎再次来袭, 阚明升带着刘美云与封晟阳夫妇一起前往南方温暖小岛度假, 阚云开和顾煜则回王韫家度过除夕之夜, 和乐享用团圆珍馐。
王韫不喜热闹, 饭后二人先行离开,回到家中打开电视,循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阚云开和夜色站在窗边与父母电话拜年,顾煜整理好从王韫那里带回的手工水饺和汤圆,信步走来她身后,手臂横在她腹间不缓不急地揉着,下巴轻抵着她玫瑰花露养护的发根,幽淡清浅的气味顺入鼻息,拥人在怀。
“爸爸再见。”
阚云开挂断电话,转身回抱着他,呢喃轻声问:“去年除夕你在苏国做什么?”
“在纠结要不要给你发节日祝福,或者是打个电话。”顾煜如实道来,诚恳中略带陈烟旧蒂般的苦涩,“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再主动联系我了。”
颇具惊喜的回答,阚云开倚靠在他温热浮动的怀中,仰首伸眉故意问:“真的假的?”
“嗯。”顾煜淡淡地答,“所以在和妈妈电话时听到你的声音,还挺意外的。”
阚云开面颊紧贴着左侧跳动起伏的轮廓,感受其中节奏安全有力的心跳,她感慨说:“还好我去苏国了。”
“自私来讲,我希望你去,但无论是安全因素还是你这傻性,都不应该去。”顾煜说,“其实中枪倒下那一刻,我非常后悔和你在一起,不管你今后选择如何生活,短时来看,我必然耽误了你。”
他们之间从未谈论过受伤那日的沉重话题,今天顾煜主动提及,气氛蓦然在黑夜之中陷入无言相望的困境。
他真怕苏醒那日的带毒针管扎进她的血液脉搏,更不必说刑熠泽疯癫无状地描述着骇人的作恶想法。
“别这么说,我们不要去想剩下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至少现在是我们想要的,足够了。”阚云开眼睫轻颤,嘴唇贴着他的胸膛,浅动描述着,她闷声道,“我唯贪心过一次,神明已然满足我的愿望,甘霖降临,我很知足。”
春晚正播放至气氛轻松的小品节目,国民喜爱的喜剧演员登场,观众吆喝兴奋着。
顾煜说:“我后天要回部队封闭开会,大约半个月的时间。”
“你身体还没恢复就要去上班吗?”阚云开讶然道,“而且,情人节在这中间……”
顾煜撩开她如瀑般的发丝,手掌覆上她的后颈,安抚道:“不算正式上班,只是开会,不用担心,情人节的话……等我回来补给你?”
现今唯是分别半月已让人不舍难过,她不敢再去想以后种种,阚云开不情不愿地瓮声答应:“张赫说的没错,我思想觉悟确实不高。”
“别理他,他就是口舌之徒。”顾煜说,“晚上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不许瞎吃药。”
“好。”
隔日清晨,阚云开闷闷不乐地坐在地毯上看顾煜收拾行李,她头脑一热,跳进行李箱中,跪在有序整理的物品间,手臂攀上顾煜的肩头,“队长,你把我一起打包带走吧。”
顾煜借着阚云开如是姿势,轻使力“端”出委声低喃的人,“别闹,就半个月,很快回来。”
“那我等下要去送你。”否定答案出口前,阚云开趁热补充,“你不许拒绝。”
以往开车行驶在绕城高架上,她都十分欢喜,因为行程终点是他,哪怕当初二人并无过多亲密纠葛,能见一面也足以欢心。
现今则是不同的光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终点已被她收入囊中。
车子停在部队外的停车场,顾煜下车从后备箱中拿出行李,交代说:“回去开车注意安全,想我就发消息。”
阚云开斜倚在车边,口不对心嘴硬道:“谁想你,恢复单身了!”
“那我想你。”顾煜顺着她的意,在她唇边浮光掠影般快速点下一吻,“回吧。”
注视顾煜远去的身影,阚云开发动车子离去,驶出监控范围,车载电话响起,她余光扫视来电提醒,是vincent。
纽约正值午夜,她迟疑接通电话,“喂?”
vincent严肃几分,一改往日笑谈姿态,“我在申城,对这里不太了解,给你我的酒店地址,你来找我。”
阚云开按照导航去往vincent所在之处,心下泛起不安的预感,vincent已等在酒店一楼咖啡厅中。
阚云开方才落座,vincent切入主题,将笔记本显示屏转对向她,“这是不是你的论文?”
阚云开大致浏览框架数据,除却部分分析内容不同以外,研究问题,调查对象与自己精心准备了两年的课题别无二致。
她目瞪口呆地问:“为什么会已经发表了?”
vincent昨日惯例查看最新发表论文,不想看到与阚云开沟通多时的课题内容,他当即预订最近一班飞机来到申城。
论文被剽窃,对学者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遑论阚云开为此两入龙潭虎穴之地,以身涉险,努力整整两年。
vincent手滑触控板,页面调至发表人专栏,指着那人的名字问道:“谁是zhao qi?你认识他吗?”
阚云开怔盯着屏幕,木讷地点头,“同事。”
“make sense.”vincent屈指敲着电脑外壳,“你打算怎么办?”
阚云开仔细回想过往可能存在的披露,上次会议匆忙,电脑似有异样,保险起见,她请计算机专业的朋友帮她仔细检查其中是否有被安装恶意监控插件,之后都有小心谨慎地保管电脑。
现在的情况,说得通,又说不通。
vincent在纽约还有要事处理,不能在申城久留,隔天下午匆忙飞回。
坐在候机厅中他自嘲地笑笑,不由想起母亲宽慰他的话“已做他人妇,难解相思愁”。
他生涩地理解着其中含义,如今再见阚云开全然明白难懂古文所述之意。
看见那篇论文时,他没有多思后果便放弃参加当晚一年一度的学术会议,即刻飞来申城与阚云开商讨对策。
世人朋友眼中,vincent吊儿郎当,没半分研究学者的姿态模样,可像他人所言那般
——“深情唯自知”。
一周过去,事情没有任何眉目进展,阚云开拿不出证据指责赵启抄袭论文,贸然找上门去,除了落得被羞辱的下场,她想不到任何可能的结果。
顾煜回到部队,会议工作事多,仅剩每晚睡前能小谈片刻的可怜时间。
情人节当天,李凯和顾煜都不在。
阚云开可谓职场、情场双重失意,无心顾及节日气氛。
夏知遇一贯秉持“一醉解千愁”的歪理,邀着姚晓楠和阚云开一同前去江边酒吧小酌过节。
服务员引三人来到室外露台,夜色风景别致,江风徐徐掠过。
二月的风,说不上凛冽,倒也不温和。
阚云开心思全然不在,她随意点了杯酒,指尖闷闷地敲着杯身。
太久没尝过酒精的滋味,液体滑过喉管带来几分不适的刺激。
夏知遇说:“虽然我不是搞学术的,但我总做过大学毕业论文啊,对于我这种学渣来说,当时差点要了我半条命,那个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
姚晓楠问:“对你有什么影响啊?”
阚云开无神看着杯中的鸡尾酒,叹声道:“我只有研究生的学历,靠着本硕学校光环能在申大当老师已是寸步难行,本想着能凭这次论文发表打个翻身仗,现在梦碎了。”
一朝被咬,全部前功尽弃。
夏知遇不知如何劝慰,也给不出有建设性的参考意见,忧虑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vincent一周前的问题,夏知遇又问了一遍。
她当时没能给出答案,是想着事情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现下发展到如此境地,哪里还有机会可能。
阚云开面色微怔,一字一句说:“他不是很想和阚家的生意搭上关系吗?让他搭上好了。”
“做生意最容易的事情就是赔钱,赔得倾家荡产的也不在少数,赵家难道会是什么例外?”阚云开目光逡巡,视线由酒杯移至夏知遇面庞,眼神狭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厉色。
反问语意背后是难得的肯定与决绝。
夏知遇对于阚云开能说出这种话丝毫不意外,从前性格和善的她不该是世家大族或是上市集团继承人应有的模样。
阚云开从小优秀却没有优越感,耀眼却不刺眼,有光芒却从来收敛。
她待人亲和是因为交际圈在她可控范围内,一切都是安全社交。
幼时,阚云开有两对爱她的父母和封维护着;现在,有顾煜疼爱她。在众人的羽翼下,她当然可以安然自我。
可这不代表她是善男信女,心中的谱数清晰分明。
赵启一再挑战她的底线,三番五次试图对顾煜不利,这次甚至直接窃夺她两年的努力成果,次次情绪累加,阚云开如若动念去害,赵家怕是吃不消。
夏知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要告诉阚叔叔?”
“对付他们这种小喽啰,还用得着我爸?”阚云开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恢复平日的模样,“我也是学商科的好不好,投行实习学的那些东西对付他们足以。”
姚晓楠坐在桌边悉听二人的对话,笑说:“钮祜禄云开今日诞生。”
喝着第二杯酒,顾煜视频电话打来,难为他还记得今天是情人节。
顾煜见着阚云开身后的景,问道:“在外面?”
“嗯。”阚云开点点头,强颜欢笑,“两个情人消失不见的人,和晓楠一个单身贵族,得一起抱团过个情人节呀。”
她笑得刻意,顾煜瞧出异常,关心问:“不开心?”
阚云开否认说:“没有啊。”
“那好好玩儿,早点回家,别太晚,我明天回去。”顾煜又朝阚云开身后的景看去,有座塔。
挂断电话,阚云开泄气趴在桌上,不再说话。
夏知遇调侃她:“小恶魔变影后啦?你没告诉顾煜?”
阚云开脑袋埋在臂间,小幅度摇头,抬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白担心罢了,不想影响他工作。”
夏知遇翻看着酒单,“那你这哭什么?顾煜把你养娇了。”
阚云开说:“就是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觉得好委屈,不说这个了。”她问姚晓楠,“你和龙子吟怎么样?”
姚晓楠颔首叹气,适才她挂断龙子吟数个电话。龙子吟闲时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不能拒绝得理直气壮,哪怕几番说明,他也不加气馁,甚至关心备增。
姚晓楠自始至终心慕封维,她无法说服自我带着对封维的喜欢去接受龙子吟的爱意,这对龙子吟不公平,于自己的道德底线也是一种破坏。
“我见过那个姐姐了,也终于明白封维哥哥为什么第一次见我会有那种反应。”姚晓楠眼眶湿润,强撑着最后的倔强,“过年期间我都在电视台加班,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事实。”
夏知遇捕捉到关键信息,诧异问:“文鸢回来了?”
阚云开无谓地“嗯”了声。
夏知遇接着问:“然后封维又一头栽进去了?”
阚云开不再回答,答案尽写在失落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