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第18节

  她无甚好脸色:“我有事要做,你若再拦,我连你一块儿揍。”
  仿佛没听见她的威胁,他将她带到人少的巷道里,捏着她的脉搏仔细诊了诊,接着脸色就不好看起来:“回去躺着。”
  如意气极反笑:“我都走这儿来了,你一句话便叫我回去?好大的面子。”
  “你这身体贫血失力,已经到了极限,若还不回去请个妙手来,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怕也要成个半死人。”他越说语气越重,沉思片刻,干脆拉着人走,“我送你回去。”
  如意直挣扎:“沈大人,沈岐远,你宗正的名声要不要了,哪有当街拉着姑娘不放的?”
  “你这一身装扮也看不出是个姑娘,无妨。”
  好样的,倒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如意气得一口咬上他捏得死紧的手。
  第25章 好喝的血
  她咬得很用力,几乎是一瞬间,沈岐远的手腕上就见了血。
  鲜红的血,只两个小珠那般大,味道却格外香甜诱人,惑得如意眼眸都迷蒙了起来。
  她伸出舌尖将那两颗血珠子卷进嘴里,霎时如有甘泉自九天而下,流淌过她四肢百阖,濯荡心魂。
  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沈岐远并未介意她这渗人的举动,反倒大方将伤口递给她,然后轻声道:“随我走,去人少些的地方。”
  当街啃人手未免有些不像话,如意舔舔嘴唇,收敛了一身的戾气,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他身后。
  眼瞧着两个人要打起来了,柳姑娘却突然温顺下来,周亭川不由地感叹自家大人就是有办法。但转念想起今日的目的,他急忙跟上去:“大人,咱们不是还要去找燕宁吗?”
  赵燕宁可不像拂满那般顾全大局,他没离开临安,却在这贵胄云集的日子里来了太师府,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来。
  “你留在这里继续守着。”沈岐远道,“发现他就径直带来会仙酒楼。”
  比起赵燕宁,他手里这个人可麻烦多了,得先解决了才是。
  扶着她坐进马车,这人神色已经有些恍惚,乖乖巧巧地靠着车厢,盯着他手腕的眼里却是流出明晃晃的渴望。
  “你现在是人。”他抿起了唇角,严肃地道,“人是不会喜欢喝血的。”
  如意垮了肩,樱粉的唇扁起来,委屈地看着他。
  她是知道自己不对的,否则以这位这么霸道又不讲理的性子,就该明抢了。
  但是,沈岐远觉得,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出来对着他,跟明抢的区别也不大。
  他沉着脸,犹豫良久,才将尚未结痂的伤口递回她嘴边。
  如意啊呜一口就含了上来。
  方才还不察觉,眼下车厢里就他们两个,那温热濡湿的触感自他手腕蔓延上来,就分外明显了。
  沈岐远僵了背脊,寒声道:“你见好就收。”
  话是挺凶的,耳根红也红得厉害,如天边晚霞一般灿烂的颜色,从他衣襟里一路涨到了颔角。
  如意只觑他一眼就轻哼出声,眼角眉梢净是了然。
  这仿佛拿捏住他了的姿态,叫沈岐远恼怒非常,倏地就抽回了手。
  双唇艳红,她不满地抬头:“小气鬼,你说我贫血失力,我补一补怎么了。”
  沈岐远冷冷地看着她,睥睨如天神的审视。
  如意哼哼唧唧地软了态度,努嘴示意他的伤口:“还流血呢,快包一包。”
  他坐着没动,目光扫了一圈车厢,像是没找到包扎用的东西。
  她没好气地道:“拿帕子先扎一扎,压着口子不再流血就成,哪那么讲究。”
  “我没带帕子。”他淡声道。
  如意撇嘴,摸了摸自己身上:“哎,我也忘带新的了,先前的帕子给小大人拿了去,还没还我呢。”
  提起这茬,沈岐远皮笑肉不笑:“你觉得他还会还你?”
  大乾女子赠人手帕便是爱慕之意,对方讨厌她才会还给她。就周亭川那经不起戏弄的德性,不把帕子拿框裱起来都不错了。
  “不还我再买新的就是。”她纳闷地看着他,“你这么凶做什么。”
  沈岐远不说话了,从袖袋里掏出手帕,胡乱往手腕上一缠。
  “不是没带么。”她嘟囔。
  懒得理她,沈岐远阖眼靠在了车壁上。
  到了会仙酒楼,他坐在客房里听完她的阐述,才冷声开口:“所以,你又杀了人。”
  如意挑高眉梢:“那怎么能叫我杀人呢,他们是互相残杀的。”
  与先前的绑匪一样,所有人都是死于同伙之手,身上不曾有她丝毫痕迹,就算到了公堂上,他也定不了她的罪。
  沈岐远面色严肃地看着她,目光如山寺金匾上映着的朝阳:“是你心里有杀念,他们才会死。”
  以她的本事,解决那些人有很多种方法,她偏选了最狠的一种。
  如意气笑了:“他们来杀我,二十多颗心都对我动了杀念,我这一颗心却不能想他们死?”
  “苍生怜怜,能容之苟活为何不高抬贵手?”
  如意撇了个大大的白眼:“好胸怀,金山寺大殿里的佛听了都得站起来让你坐莲台。”
  “柳如意。”他恼了,“你这般残暴狠戾,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要什么下场,我只要当下快活。”他语气越差,她脸色就越冷,姿态矜傲地靠去软榻上,满眼都是不屑,“你倒是温和宽容,可我也没见你得什么善终。”
  此话一出,沈岐远脸上发白,袖口里的手也握了起来,压迫的气息顿时充斥着整个厢房,像是下一瞬就要与她动手了。
  房门就在此时被推开。
  拂满焦急地进来,对着沈岐远一阵比划:那些人是咎由自取,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死了。柳姑娘是个好人,她心地善良,单纯温柔,不该被人误解。
  乍一看她,沈岐远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拂满又比划:我行李丢了,是柳姑娘救我回来,还带我吃了很多好吃的。
  略略沉吟,他伸手:“把你的簪子给我。”
  拂满不解,却还是取了头上一支银簪下来。
  沈岐远起身就出去将东西交给紫帽护卫:“拿去太师府那边,若亭川无法将人带回来,就把这个给他。”
  “是。”
  门又合上,他这才对拂满道:“好端端的两个词,给她糟蹋可惜了。”
  拂满哭笑不得:大人以前从不这样说别人。
  顿了顿又歪着脑袋比划:也对,柳姑娘不是别人。
  “你怎么穿着围裙呐。”如意蹙了眉,朝她招招手,“过来我瞧瞧。”
  拂满走到她面前,乖巧开口:“厨,厨娘做菜太,太好吃了,我闲,闲着也是闲着,便想,想,想跟她学手艺。”
  她说得很慢,却还是免不了一字三复,简单的一句话也是磕磕巴巴才说完。
  然而如意听得却很认真,眼里没有丝毫不耐烦,听完如常与她道:“也好,厨房里正缺人手,你若愿意去帮忙,除了先前答应你的吃穿用度,我再额外给你开一个月二两的工钱。”
  第26章 温文尔雅赵燕宁
  拂满错愕地张大了嘴。
  一个月二两银子?她做刑部女吏的月俸才一两七钱。
  “太,太多了些。”她皱眉,“你,你,你开门做,做生意,亏,亏不得。”
  如意不解:“亏什么?这儿最好的厨娘月钱是二十两,待你学成了能做出好菜,工钱还要涨的。”
  拂满懵了,茫然地眨眼。
  沈岐远看着她的表情,着实有些意外。
  刑部司上下都知道,花拂满不爱说话,哪怕是生死之交的赵燕宁也不能从她嘴里撬出几个字来。
  而现在,她站在如意跟前,虽然吃力,却是认认真真在张嘴:“你,你不可,不可唬我。”
  “唬你做什么。”如意没好气地坐起来,抬着下巴睨她,“我还能因为你生得娇俏可爱就胡乱给你开工钱呐,想瞎了心吧,我可是认钱不认人的大东家。”
  “那,那,那我再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赶紧的去前堂给代掌柜说一声,明儿起就上工。”如意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去去去,动作麻利些。”
  一如既往的霸道。
  沈岐远皱眉,刚想说她该对拂满温柔一点,却见后者竟乖巧地点了头,与如意颔首作别,又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皱眉比划:大人不要再骂东家了。
  沈岐远:?
  不是,怎么说也是五年的同僚,大家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的,他还救过她几次命呢,竟都比不上一个黑心肝的东家?
  门开了又合上,沈岐远转头,就见那黑心肝的东家正拿下巴瞧着他。
  “罢了。”他叹了口气,“你能救下拂满,也算是功德。”
  如意阴阳怪气地道:“可不敢跟大人论功德,我们这些奸佞妖邪,天生就是没有好下场的。”
  牙这么尖,怪不得咬人疼呢。沈岐远抿唇,知道自己口舌上占不了便宜,干脆转了话头:“你方才想去太师府做什么?”
  提起这个,如意脸色微淡:“去给剪灯收尸,怎么,犯法了?”
  “倒是不犯法。”他皱眉,“剪灯没了?”
  刚灭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如意嗤笑一声,垂着眼道:“是啊,没了,柳太师打死的,大人能替我讨个公道吗。”
  沈岐远问:“她身契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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