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覆雨]无妄_分卷阅读_48

  他的父亲传鹰,和庞斑之师蒙赤行曾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最终传鹰跃马虚空而去,蒙赤行穷余生之力培养出徒儿庞斑。
  之前双方隔空交手,鹰缘保下风行烈的性命,算是略占上风,但仍然难做定论。他们正是打算以传人的身份,再度一决高下。
  以鹰缘举世无双的禅心,庞斑和浪翻云一入应天府,他便有所感应。庞斑应当也知道他的存在,之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只因时机未到罢了。
  风行烈大为感慨,心想若非鹰缘,自己也难有今日的成就。
  浪翻云微笑道:“你们若有机会进宫,便和他见上一面吧,行烈和鹰缘有过非凡的交情,那些影子太监不会拦阻你们。不过最令人意外的并不是鹰缘,皇城中还有一个魔功深厚的宗师级人物,让我生出感应。”
  既然庞斑尚未行动,那这人自然不会是他。
  慕典云轻吸一口气,道:“难道是单玉如?”
  浪翻云道:“我从未见过单玉如,不过那人功力之深直追庞斑,可以瞒过鬼王、了无大师等绝代高手。就算不是单玉如,也必定是天命教中的前辈老魔。看来皇城建成后不久,她就藏进这里,连静庵都未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
  他们今日才得悉怒蛟帮的人平安无事,又知道厉若海明日便到,正觉高兴,没想到浪翻云会带来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一时都有些惊异。
  风行烈苦笑道:“她武功这么高,杀朱元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动手,是在等允炆登基吧?”
  浪翻云叹道:“不错,当年中原魔门替蒙人做事,被黑白两道所不齿,名声极其糟糕。单玉如正是魔门传人,她若强行杀了朱元璋,坐上皇位,那朝中大臣、各地藩王、甚至江湖中人都不会答应,所以要找一个妥当的办法,自己隐身幕后,操纵台前傀儡。”
  慕典云道:“这个傀儡便是允炆了。”
  浪翻云冷笑道:“天命教若是聪明,就该按兵不动,将所有事情交给朱元璋。朱元璋豺狼之性,残忍多疑,做的事越多,就越容易被他看出破绽,何况他始终偏向允炆,不动拥护允炆的大臣,却对燕王的势力诸多挑剔。”
  现在朱允炆仍是皇太孙,燕王棣只是藩王。朱元璋撒手归天后,当然由允炆继承皇位,而且他也更能得到大臣的支持。
  也不知单玉如是否得到上天庇佑,竟能找到这么一个合适不过的代言人。但她是邪教教主,允炆是朱元璋的孙儿,只有找到更深一步的原因,才能解释堂堂皇太孙为什么会甘心与天命教合作。不然允炆只需咬牙不认,谁敢硬指他和妖人同流合污。
  朱元璋软禁陈贵妃,却不肯对允炆下手,很可能因为鬼王只凭手上现有的证据,无法取得他的全部信任。
  现在唯有寄希望于鬼王和秦梦瑶,看他们是否能够劝服朱元璋,让他不要继续削减燕王的势力,以免被天命教乘隙而入。
  浪翻云声音突转柔和,平静地道:“浪某曾有几件事想不明白,直到听到单玉如的名字,才慢慢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和我结下过两桩血仇,别说朱元璋已经警觉,就算他不管,我也要迫单玉如现身,要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一向闲云野鹤,不管闲事,连胡节攻打怒蛟帮的仇都可抛开,不亲自找胡惟庸的麻烦。这两桩血仇能令他动心,必定非同小可。
  慕典云皱眉道:“难道他们暗中活动的时候,曾做下什么坏事,得罪了浪兄?”
  浪翻云露出追思怀念的神情,微笑道:“不是得罪。惜惜之死,还有老帮主的死,应该都和单玉如有关。敝帮的千里灵传信中说,确定岛上有内奸,内奸便是我们的帮中大医师常瞿白。如今常瞿白已经失踪,大概回天命教去了。”
  慕典云讶然道:“难道又是混毒?”
  武功练到浪翻云这种地步,已超越常见的限制,纵使没有学过医术,也没有暗算手段能逃过他的耳目。唯一的例外便是混毒,浪翻云想必也是从这种罕见毒术推测出真相的。
  浪翻云破天荒地苦笑道:“此外还有什么逃得过浪某的眼睛?梦瑶很可能会替静庵除去单玉如,但在此之前,我非要亲自见她一面不可。”
  “惜惜”当然是他过世的妻子纪惜惜,老帮主便是上官鹰之父上官飞。纪惜惜因病早逝,上官飞似乎是因旧伤发作而死,这两件事均非秘密。是以浪翻云一脸淡然地说出来,风行烈顿时大吃一惊。
  纪惜惜的死可以对浪翻云造成极大打击,上官飞的死则间接导致怒蛟帮中矛盾激化,险些被尊信门攻下。若均由单玉如一手导演,且能骗过浪翻云,此人的心机手段绝不在朱元璋之下。
  不过浪翻云没有继续解释,旁人也不便追问。
  他们所在的这家酒肆离落花桥极近,从窗户望出去,便能看到游人三三两两的从桥上走过。如今城中的江湖人越来越多,随便看一眼,便能看到背负刀剑的人。
  事实怒蛟岛已被大明水师攻占,所幸怒蛟帮一方高手众多,凌战天又当机立断,下令撤退,总算没有受到太大损失。事后戚长征等人救出被甄夫人俘获的翟雨时,沿水道东行,准备入京与浪翻云汇合。
  他们这倒不是怯战,而是因为看出关键之处在于京师,而非怒蛟帮。如果不先弄明白朱元璋和胡惟庸的关系,以及事情会怎样发展,和胡节拼命也毫无意义。
  戚长征选择进京,乾罗和赤尊信自然也持有相同的想法。那时京中势力又多上一批,不知朱元璋是否还有足够的信心,认为局面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浪翻云离去后,风行烈兀自心事重重,发愁师父明日到京,不知怎么说才算合适。
  慕典云向窗外眺望,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诧异道:“那不是夜月小姐吗?”
  落花桥头站着十来个人,其中有位身着男装,头梳英雄髻的美女,正是虚夜月。她身边站着鬼王府四大家将之一碧天雁,其余全是陌生面孔。
  这些人虽未封路,但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让普通行人自然而然地远远避开。他们的站姿和站立位置也明显受过训练,封住所有可能通向中间那人的来势。看架势,中间那人非富即贵,说不定是皇室的重要成员。
  风行烈笑道:“她总是众星捧月般被别人包围着,这有什么稀奇?哪天看到她孤身一人,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话虽如此,他仍起身结账,打算去和虚夜月打个招呼。若她愿意把单玉如的事转告鬼王,比他们上门拜访更加方便。
  慕典云本来猜测和虚夜月说话的人是燕王,心想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游河。但虚夜月一眼望见他们,立刻拉着那人娇笑道:“朱叔叔,你快看,这两位就是阿爹这些天招待的朋友。”
  四周的护卫缓缓散开,露出被维护在中心的人。
  她的“朱叔叔”身材高大,形相奇伟,五官分开来看时,每个部分都颇为丑恶,但摆到一张脸上时,却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别。这种好看并非指他变得英俊了,而是具有令人忽略他长相,情不自禁被他魅力影响的特质。
  此人不是燕王,而是微服出宫的朱元璋。
  负责保护朱元璋的人无一不是高手,除了碧天雁之外,还有禁卫军统领叶素冬,以及一个做老儒生打扮,面容清秀,气质祥和的高瘦老太监。这老太监看似和气,实力却稳居众人第一,显然是影子太监之首了无大师。
  碧天雁本就认得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叶素冬面无表情,老公公却向风行烈微微一笑,似是顾念他和慈航静斋的渊源。
  虚夜月聪明过人,隐约知道最好让双方就此相识,笑吟吟地连说带笑,几句话就把他们的身份和来意解释清楚。
  期间朱元璋一直微笑打量他们,目光锐利如箭,不输给任何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魔师宫进入中原以来,风行烈和他们的纠葛就未断过。但他和慕典云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后台背景,更容易引起江湖人而不是皇帝的注意。朱元璋不见得留心过他们的名字,只在听到慕典云“医仙”之名时,眼中爆起精光。
  既然微服出行,慕典云只行了平辈之礼,也不理会朱元璋龙心大悦还是不悦。
  他从未想到见燕王之前,先见到了朱元璋,一边整理想说的话,一边听朱元璋道:“若无兄看中的人,果然不错。我今晚只想到秦淮大街逛逛,没想到先遇上月儿,再遇上你们。既然如此,你们也随我来,陪我解闷吧!”
  说完,他举步便走,言下极为自然地把他们当作受他统治的子民。
  慕典云望向风行烈,风行烈露出无奈的表情,道:“走吧。”
  说是要他们解闷,事实说话最多的还是虚夜月。鬼王和朱元璋闹僵,显然并未影响朱元璋对她的疼爱,反而问她道:“若无兄最近在忙什么?还在处理因鹰刀而来的鼠辈吗?”
  虚夜月甜甜地道:“那些人还用不着阿爹出手,师兄和几位叔叔就可以打发了他们。”
  这时他们已进入金陵城最繁华的秦淮大街,像长沙府花街一样,秦淮大街两旁也矗立着无数青楼酒楼,空气中飘散酒肉和脂粉的香气。虽说有醉生梦死之嫌,但无人可以否认这是盛世气象,给人以安定富足的感觉。
  朱元璋露出满意神色,微笑道:“自从传出鹰刀到了鬼王府后,这里青楼的生意增加了十倍,叶卿家提议禁止武林人物来京,却给我反对了,刺激一下经济繁荣,不是挺好的事吗?”
  他这话是对慕典云和风行烈说的,意在展现自己的胸襟气度。慕典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仍然实话实说道:“叶统领的顾忌亦有道理,如今江湖中稍有点脸面的势力都来了金陵,对普通人来说并非好事吧。”
  ☆、第五十一章
  朱元璋似乎兴致极佳,不但没有计较他的不同意见,反而解释道:“那些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没有利益相关,很少有人会对无辜百姓下手。叶卿家的禁卫军也非吃干饭的。”
  禁卫军专门守护皇城,几乎不涉及金陵城的治安,但皇帝既这么说,叶素冬也只能躬身谢过。
  朱元璋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建筑,连地上的凹凸之处也不放过,又饶有兴趣地向他们介绍哪些酒楼是古迹,哪些是建立于定都之后。直到从长街一头走到了另一头,重新绕回秦淮河畔,他才从容道:“叶卿家已安排好花船,你们随朕来,朕想知道你们的事情。”
  与其说事情,不如说立场。这其实是极为重要的机会,可以正面试探他的态度。
  但朱元璋既以好色出名,到花船上,不可能听听曲,看看舞便算了。慕典云一向将歌舞当作技艺看待,唯有怜秀秀、白芳华那样的精湛色艺方能引起他的兴趣。风行烈则与戚长征等人不同,没有感情就无法对人动心,很难接受纯粹的肉|欲,所以不愿去这种地方。
  朱元璋偏偏又想等到了船上再说。而他们现在尚处在支持他的尴尬立场中,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顿时犹豫了一下。
  虚夜月顽皮地看着他们,仿佛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朱元璋怜爱地拍拍她,温声道:“有月儿在,连朕也只能听听曲子而已,两位卿家说不定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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