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南境现

  离音一时有些迟疑。
  这就好比你看得久了、看得寻常了的东西, 忽然有人告诉你它们是绝世珍宝一般, 倒不是对此有怀疑,就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更何况,这么小的祈福……哦不,“大渊渡舟”, 又如何能“登上”大活人呢?
  但如果这大渊渡舟, 能带她寻到大渊之源的话……便是它看上去再是不可能,她也愿意试试。
  离音抿抿唇,下意识将自己的灵识往大渊渡舟上引。
  当年在小城里,离音曾以灵识窥视过祈福黄灯。那时候她接触到的是一片虚无。也是因此,她一直觉得祈福黄灯不过是一个传统, 并不具备任何效力。
  没想到, 祈福黄灯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难不成当年是她的灵识感知错了?
  离音刚这般想,她的灵识就触到了大渊渡舟。
  不是一片虚无, 而是暖黄的大渊渡舟。
  离音愣了下。
  灵识的尽头, 有一盏暖黄的光盏晕开, 照亮了大河的河面。这暖黄的光盏静静停在水面上, 携着温热的光。无限包容, 无限美好, 似是要将人的灵魂都温暖起来。
  离音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这般温热的光,有一层流光就自大渊渡舟上度了过来,顺着她的灵识铺展开, 似是一道传送光, 顷刻间就将她整个人的意识都引渡过去。
  事实上, 不仅是离音的意识,连同她的肉身一起,都被大渊渡舟上发出的一道暖黄的光晕笼罩起来。她整个人就在这光晕里缩小,又模糊开来,似是成了黄光的一部分,一同归于大渊渡舟中。
  整个过程持续不过几息,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离音就出现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一个格外浩瀚,却又格外圣洁的世界里。
  触目可及,尽是一片恢弘浩荡的明黄色。这种明黄色,与方才那种光晕的暖黄色还不太一样。它要更庄严,也更慈悲。
  倘若硬要形容,它就像是千年古刹里,静坐在上首的佛像给人的感觉。似是沉淀了岁月与信仰的力量,无声中带着恢弘的力量,给人以心灵上的敬畏和支撑。
  离音刚这般想,耳边就仿佛听见了重重叠叠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在她耳边吟唱,一声又一声。
  仔细听来,这其实不是什么吟唱声,而是祷告声。有人求财,有人求寿,有人求真心,有人求亲情……
  纷杂的声音同时涌入离音耳廓中。她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竟然围满了生灵。这些生灵隔着一道长长的河岸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大渊渡舟。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到令人动容。
  离音的眼神轻轻自岸边祷告的人群上掠过,刚想移开,却忽然一顿。
  她在岸边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离音夹杂在祷告的生灵群中,其实是有点显眼的。倒不是因为她容色出众,而是因为她的神情。
  与大多数生灵的虔诚相比,少年离音脸上的神色显得稍淡了。倒也不是漫不经心,而是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她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莫须有的命数上,也不祈求冥冥中谁的馈赠或者帮助,她相信的是她自己。
  信自己的人,在许愿时,许的其实不是愿,而是自己对自己的期许。
  那么,当年她的期许……是什么呢?
  离音刚这样想,就见岸边的自己,正轻轻动着唇角。
  有一道清晰的、轻缓的、却又格外坚定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叩响了如今的离音的耳廓——
  “天下承平。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求仁得仁。愿我的父母长辈故友,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天下承平,求仁得仁,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少年时的离音对自己的期许,隔着数年,再次入了她的耳,入了她的心。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识海都猛地颤了下。
  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为何忽然就眼眶发热。为这虽稚嫩却坚定的期许,也为这些年来从不曾放弃过、也不曾改变过初心的自己。
  她有她的路要走。而这条路,在一开始,在她还懵懂的年纪,已经选好了。
  既如此,又何必有顾虑呢?
  倘若她从头到尾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个愿望,那这一路走得辛苦些,又有何妨?
  在愿望得成之前,她所遇到的那些波折,其实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它们的作用,无非是让她这一路走得更加真实、更加踏实罢了。
  轻飘飘就触手可及的,到底失了厚重,也失了根底。得之不易的,才叫人生……
  离音的眼神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就像是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的心神前所未有清明起来,整颗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此前离音所遇到的一切,无论是收集天地五行至宝也好,与赵千默的周旋也罢……所有的这一切经历,她的心态都稍显被动了。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该去做这些事。于是当事情加诸于身的时候,她会想着要将所有的事处理好,因为这是她的责任。
  可这会儿,她的心态已经悄悄发生了转变了。
  这所有的一切,不只是她的责任,也是她自己的期许。
  她愿意为了这样的期许而去努力。
  既是心甘情愿,这一路哪怕荆棘遍地,又有何妨?
  又能何妨?
  离音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豪情。
  她的眉梢随之扬起,属于她的那种几乎能灼伤人眼的神采又回来了。像是寒冬里的火,有着能直入人心的温暖。
  随着离音的心绪转变,大渊渡舟也发生了变化。它身上的暖黄光晕越来越亮,几乎能燃烧起来。
  暖黄光晕亮到了极致,渐渐模糊开来。在这模糊的黄光中,大渊舵手携着离音,像是河面上一道跃动的流光,倏然就窜出去老远,向着未知的远方而去……
  大渊渡舟上的离音,正全心神地投入对天衍造化阵的布局中。随着她的动作,隐隐有一股玄妙的气息,正顺着大渊渡舟散发来开……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日正午,新本源大陆北境对峙的三方人马各自闭目养神时,位于这三队人马前方的几位高阶修士,忽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北境更北的雾霭深处。
  一见这些人的动作,许多人的眼皮子忍不住都跳了下。
  这是……终于要来了?
  其余众人紧接着也向北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北境浓郁的雾气似乎流动了起来,就像是一池子死水忽然慢慢活过来了似的。
  不仅活过来了,甚至还有暗流在水底下悄然涌动。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高高提起了心。
  又过了许久,浓郁的雾气中,隐约有一个硕大的、灰色的影子透了出来。这影子格外模糊,就像是昏暗的月色下某些事物的倒影,有着浅浅的痕迹,似有似无。
  但再是模糊,隐约也能看清,这约莫是一座山的轮廓。
  雾中有山!这说明什么?
  渊南境来了!
  有好些人已经忍不住站起了身。
  未等他们站稳,一声清越的剑鸣声忽然响起。空旷的天地里随之有千万道铮鸣声回响,似是对剑鸣声的回应。
  整片天地一下子就充斥着刀光剑影。
  这一道道纷乱的刀光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携着沉沉的压力,将所有站起的修士硬生生压了回去。
  众人心神微凛,下意识看向方不语的方向。那里,方不语背上的剑正咔噌一声,回归剑鞘。
  又冷又利落。
  他甚至都没回头,只冷冷道:“再敢乱动作,莫怪本尊剑下不留人!”
  暗地里别有心思的人见状,脸色几番闪烁,到底没有再站起身来。
  不急,还早着。
  众人虽然暂时按捺住了心神,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很快就要绷不住了。
  便是方不语,他看着北境雾霭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也微微皱起了眉。
  延彧早在疑似渊南境出现的一瞬间,就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其上了。他愣愣地望着北境的方向,神色似是有几分惊喜,隐隐又有几分怅然。
  很显然,他已经完全陷在回忆里了。
  倒是沉魁这边,君瑜之和君无咎师徒对视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
  先出来的这个虚影,应该就是那个假的了吧?
  这么说来,离音那边一切进行顺利?
  既如此,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尽量将局面把持住,至少要等到离音出现才行。
  君瑜之师徒才刚想到离音,就有一人忽然自远方遁来。
  这人停在顺天盟的一位修士面前,小声禀告着什么。
  这人不过是一个开头,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探子自远处而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各人之间的消息是不互通的,但人数一多,这新消息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好些人看着沉魁众人的眼神已经开始闪烁起来。
  顺天盟那里,有一个面色阴柔的男修先开了口:“各位,刚得到消息,渊南族的一位族民出现在原流空界南域天堑方向,人已入天堑……你们怎么说?”
  这消息一出,众人面色又各有变化。
  如今的渊南族族民,指的就是离音了。这么说来,离音出现在流空界天堑附近了?
  如今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看来假离音的事是解决了,这个离音约莫就是真正的离音了。
  倘若能控制住这个离音……
  别有用心的人眼神开始疯狂闪烁起来。
  ※※※※※※※※※※※※※※※※※※※※
  这几天真是兵荒马乱,今天刚把租屋的床和桌子布置齐全,总算有个能勉强码字歇息的所在了。
  困得睁不开眼睛,状态有点不好,我先调整调整……
  至于更新的事,我尽量吧。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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