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错郎(四十)

  “在黑暗中待久了,很累吧,若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以后,你就可以永远留在光明之中。”
  九幽带着楚陆离走前,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在风柏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光明……
  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自小,父亲就告诉他,他只是个庶子,哪怕能力再高也比不过嫡兄,他的一生都要辅佐嫡兄,助嫡兄守护好家族。可到死,父亲都没有告诉过他,若是嫡兄要将风家带向死路时,他该如何做?
  那他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将风家逼到真正的绝路,剜去腐肉,让剩下的新鲜血肉更好地生长。
  反正嫡兄也一直忌惮他,根本不听他的劝解。既如此,不如为风家换一个掌舵人,一个能将风家带向正途的掌舵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风家,相信到了地下,父亲也不会怪罪他的。
  他在做这些时,很清楚,哪怕他私底下做的再多,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了风家废了多少的心血,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冒着怎样的风险去试探一个极度危险之人的底线。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他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一切,这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
  因为是庶子,所以他永远不能抢嫡兄的风头,永远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着对方大放异彩。明明,他的学识不输于嫡兄的。明明,他的能力强于嫡兄的。
  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他可以活在光明中。那么,就让他为自己搏一把吧,哪怕结果是粉身碎骨,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想为自己活一次,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
  楚陆离一开始还不解九幽怎么戴着面纱进城,等看到防卫司的人在到处巡逻时,他拉住了一个人,顺嘴问了一句,“今日怎么防守这般严,这么多人巡逻?”
  因为之前楚陆离总抢防卫司的工作,所以防卫司里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的,听了这个问题,那人顿时愁眉苦脸道:“不是巡逻,是找人。”
  “找谁啊?”楚陆离疑惑。
  那人左右看了看,在楚陆离耳边悄声道:“陛下昨日突然出宫,然后便没了踪影,宫里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得赶紧找到陛下主持大局啊。”
  楚陆离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无聊望天的九幽,正要说什么时,那人的下一句话却叫他当场怔住。
  “世子爷,您跟陛下交好,若是见到陛下,一定要劝陛下赶快回宫啊,好多大臣还等着她商量登基事宜呢。”
  那人也没想到楚陆离会不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完后便赶紧去追队伍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楚陆离才盯着九幽问道:“你,继帝位了?”
  方才那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楚陆离也不笨,自然猜到了真相。
  只是,怎么能呢?长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继位?
  九幽眼神中满是无辜之意,“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换了一身衣服去接你,自然是不想被认出来。”
  关于皇位,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她突然消失了,太上皇指不定就改变主意了呢。等太上皇出来主持大局的时候,她再冒头,一切就完美解决了。
  可现在看来,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太上皇不仅没改变主意,还大张旗鼓地让人找她,估摸着很快她继位的消息也要传遍天下了,她现在就是那只被赶上架的鸭子,不想走也得走。
  虽然她可以一走了之吧,但她微末的一点儿良知让她做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是你……,”楚陆离现在有很多疑惑的问题,亟待解决。
  “具体情况你回去问摄政王吧,打工人要开始干活了。”九幽现在的心情极度悲伤,不想说话,用一句话打发了楚陆离。
  楚陆离不懂她怎么一下子情绪就变化这么大,但她话里的意思他还是隐约明白的。
  九幽转头回了宫,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而楚陆离也回了摄政王府,然后便见他的父王裹着厚实的斗篷,正在湖边钓鱼,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精巧的暖炉。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摄政王头也没回,只轻声道了一句,“回来了啊。”
  见他一点儿担忧都没有的模样,楚陆离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将声音放大,“是啊,我回来了。”
  原本快要上钩的鱼被声音惊到,立马游走了。
  摄政王将鱼竿放下,终于转身去看楚陆离,从他方才中气十足的声音中,他已经确定自家儿子照样是活蹦乱跳的,因此没好气道:“吃炮仗了吗?火气这么大,为父的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楚陆离重重“哼”了一声,“我都好几日不在府里了,你都不让人找我的吗?”
  摄政王态度很淡定,“反正有太子,哦,不,有陛下在,我相信,你一定是平平安安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楚陆离紧抿着唇,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就此事纠结,而是问起了他不在时发生的事情。
  摄政王也没瞒他,将所有事情都大概说了一下。
  九幽性别的事情;她让人残忍杀朝臣,震慑诸臣的事情;叛军进城的事;太上皇传位的事情,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可以说,没有不让人心惊胆战的。
  只是这么听着,楚陆离都能想到其中到底有多惊险,一不小心,就是没命的节奏啊。
  可她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根本就没后怕过,做了这么多事,还抽空去接他回来。
  而且,若他没料错的话,恐怕因为他的原因,长安还与风柏有过博弈。
  摄政王看着楚陆离情绪好像没有太大波动的样子,瞬间就奇了,“知道自己一直视为好兄弟的人是女子,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难不成之前是他想错了自家儿子对陛下的感情?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楚陆离翻了一个白眼。
  转瞬,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楚陆离上下扫视了一眼摄政王,双眸眯了一会儿,然后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早就知道此事了,却故意瞒着我。”
  他不信摄政王会无缘无故提这个,再加上他对自己老爹的了解,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你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对不对?”
  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楚陆离确定,在之前摄政王疑心他心悦长安时,摄政王绝对不知道长安是女子,因为他那时的惊恐情绪不似作假。可那天之后,父王好像就再没提过此事了,也没阻止过他与长安来往。
  所以说,在那天以后,他父王就知道了真相,而且没告诉他,害他这么长时间处于纠结的情绪中,都不敢跟长安太过亲近。
  摄政王没想到自家儿子这个时候突然聪明起来了,但他会承认吗?自然不会。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我怎么会看你的笑话,你想太多了。”摄政王面上的神情无辜至极。
  “呵。”楚陆离会信他的话吗?自然也不会。
  “我懒得跟你计较,我还有许多话要与长安说呢。”楚陆离说着,就要走。
  但转念一想,不行,他太亏了,咽不下这口气。
  见摄政王正要拿起鱼竿,他出其不意,飞出一脚,鱼竿便被他踢到了水里,这一片儿的鱼都被吓得躲起来了。
  摄政王的手茫然地停在半空中,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瞬间怒火滔天地站了起来。
  楚陆离此时已经跑远了,然后远远地对着摄政王做了一个鬼脸,“父王你慢慢钓哦,我就不打扰了,嘻嘻。”
  不远处站着的管家见到这一幕,死命憋着笑。
  世子从小皮到现在,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王爷怎么每次都不防备呢?
  可怜他了,每次憋笑真的很辛苦。
  摄政王笑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就会给他老子找事儿。”
  鱼竿没了,鱼被吓得不敢出来了,他的兴致也没了。
  算了,不钓了。
  楚陆离刚走出府门没多久,没想到就见到了一个分别不久的人。
  风柏面上仍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笑容,“世子,在下有些话想同您说。”
  ……
  处理了一天的事务,九幽只觉得自己腰酸背也痛,因此看到天色已经暗下来后,毫不犹豫地将还没批阅的奏折堆到一起,打算明日再看。
  太上皇现在可是悠闲得很,一股脑将事情都丢给她,他自己在太极殿里招猫逗狗,过着快乐的小日子。
  虽然已经成皇帝了,但九幽可不想搬到太极殿去住,所以仍叫太上皇住在那里,她仍旧住她的长毓宫。
  长毓宫身为储君住所,占地广阔,比皇后所居的未央宫还要奢华几分。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处处是美景。最里面还有一处从别处引来的温泉汤池,闲暇时泡上一泡,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
  在汤池中泡了小半个时辰左右,九幽觉得浑身的疲乏去了不少后,才从里面出来。
  虽然外面寒风阵阵,但寝殿的火炉里烧着炭,所以殿内温暖如春。
  九幽穿着浅紫色的单衣,盖上被子,便打算这么睡了。
  此时,青叶在外头敲门,问道:“主人,楚世子来了。”
  九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坐起,“让他进来吧。”
  说着,九幽趿着一双软底鞋向外殿走去。
  “戌时宫门落锁,你这个点儿进宫,看来是不打算出去了。”
  听到九幽的声音,原本坐着的楚陆离下意识站了起来,然后向里殿的方向看去,看到穿着单薄的九幽出来后,他赶紧移开了视线,耳朵悄无声息地红了。
  “你,你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好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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