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嫡出_分卷阅读_187

  郑明珠说到此处一顿,与明玥同时转头看向崔煜,眼神带着股是否要破釜沉舟的犹豫。
  崔煜神色不变,眼睛却几不可察地眯了眯,——他猜到了郑明珠要说什么。
  邓环娘与明玥对看一眼,忙拉着她们姊妹二人在左侧一方青石处站定,行礼道:“郑门邓氏,携长女崔郑氏及小女裴郑氏见过府尹大人。今日状子是我郑家所递,诉告鲁国公府世子崔煜溺情仆妾,薄待发妻,我儿明珠为此泪干肠断,今请合离。”
  她话一说完,堂外便有不少人低低嗤笑,显然是觉这理由十分站不住脚。
  府尹上官柏扫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转向崔家一边,问道:“堂下可是崔煜?”
  崔煜上前一步:“正是。”
  上官柏点点头,道:“郑家所诉之事,你可有话说?”
  “回府尹大人”,崔煜眼眶发红,略显茫然地看了郑明珠一眼,痛心道:“我与发妻郑氏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五载有余,一向相敬如宾,恩爱不疑。纵使郑氏在这五载之中不曾育过一儿半女,但崔家也从未起过出妻的念头。
  所谓伉俪之道,义期同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崔某虽不敢说是梁祝之辈,但也望与发妻永为连理,相偕白头。因而这“溺情仆妾,薄待了郑氏”一辞,崔煜实不知从何而来?”
  他说到中间时,竟是声音稍微发哽,痴痴地瞅着郑明珠,有伤心难抑之色。
  郑明珠掩在袖里的手指蜷了蜷,一时想转头去看一看崔煜。
  明玥在她手腕上压了一下,心里微沉,——崔煜一来便将郑明珠无子这一事实摆到了面上,先将她们的底气抽掉一半。
  府尹上官柏“唔”了一声,问郑明珠道:“崔郑氏,你可有事情佐证?”
  郑明珠默了默,有些犹豫,明玥暗自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郑明珠受疼,这方下了决心一般重复了明玥刚刚与她说的几句话:
  “回大人,自然是有。打最近的说,今年夏,崔煜便迎了一外室妇进门,此非我这个主母所愿,但因那妇人已生有子嗣,我不得不退让一步,将其给崔煜纳为妾室。而自这妾室进门,崔煜便对我这正妻不闻不问,由得那妾室在后宅出言无状,逼迫主母,大有宠妾灭妻之势!此不过其一。其二,成亲五载有余,崔煜虽妾室不多,然崔府中养有家妓,更有通房,更甚者,在……”
  郑明珠说到此处一顿,与明玥同时转头看向崔煜,眼神带着股是否要破釜沉舟的犹豫。
  崔煜神色不变,眼睛却几不可察地眯了眯,——他猜到了郑明珠要说什么。
  ☆、第190章
  一时众人俱低身行礼。
  太子素来温和体下,亲自扶了京兆府尹,歉意道:“本宫扰了上官大人审案了。”
  府尹微微躬身,道了声“不敢”,太子抬抬手,环视堂上几人,叹息道:“都毋需多礼,本宫也是今儿一早方听太子妃提及鲁国公府之事,其中原委尚不清楚,因而今日只是旁听,上官大人只当本宫不在便好。”
  府尹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崔婧也没让人另外摆座,将她的座位让给太子,自己在他身旁站定,这中间除了见礼之外,崔家人并没与太子多说半句。
  太子坐定后,却又冲堂外招了招手,道:“容与,你亦是崔家族人,应可进堂旁听。”
  府尹抬头朝堂外扫了一眼,崔容与拱了拱手,征询京兆府尹的同意,上官柏颔首:“郑将军也请到堂上罢。”
  郑泽瑞倒没多说,面无表情地进来,太子挺亲厚地冲他点点头,转向府尹:“上官大人请继续。”
  上官柏在公案后坐定,沉声发问:“崔赵氏以及其子崔煜,状告其妇崔郑氏罪至通奸,是否如此?”
  崔夫人抬着下巴,底气十足:“正是!”
  “崔郑氏,可有此事?”
  郑明珠身子仍有些轻颤,然而到了此刻,她已没有退路,纵然心中对明玥存疑,口中却是答道:“郑氏女有冤,望府尹大人明察。”
  崔夫人哼了一声:“那日是当场被我儿瞧见,奸夫都已擒来,你还有何狡辩?”
  郑明珠脸色几变,到底撑住一口气不去看她,府尹在堂上咳了一声,命衙役去将人带上堂来。
  因太子在侧,衙役们都战战兢兢,此时手脚分外利索,在堂外招了崔家随从,随即便提了一青衣男子上堂。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量修长,虽发丝有些凌乱,但面容清俊,气质沉静,倒有几分大家公子的模样。
  他被带上公堂后,先往郑明珠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玥正挡在郑明珠的右侧,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禁细细打量起此人,见他似乎并不惊慌,也隐有几分气度,心下略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郑明珠,郑明珠捂着心口,神情因紧张而显得僵硬。
  ——他们那日到崔府时,因郑明珠一心认定是巧格儿和林氏害了她,又加之受了药用,并未否认可能已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郑泽瑞几人心中十分理亏,虽也是要崔煜寻来那“奸夫”,但被崔夫人冷嘲热讽的岔了过去,闹得大大没脸,一时也未见人。
  三日前那晚,裴云铮夜探崔府曾见人被关在外院,也画了画像与明玥,明玥并未瞧出甚么来,这时细看……她却觉不知哪里有些熟悉。
  可是明玥确定,自己并未见过此人。
  在她恍惚的当儿口,府尹已是问道:“堂下之人,报上姓名来,今年几何,家住何处?”
  青衣男子稍稍沉默了一下,回道:“鄙人孟东来,今年二十有二,祖籍洛阳安县,今年早春时进京,现居于鱼化巷。”
  明玥听他提及祖籍洛阳,心下微动,不由想要回头去看裴云铮,然而一抬眼,却见对面的崔容与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下,仿佛有警告之意。
  明玥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听得堂上继续发问:“孟东来,五日前的未时二刻至申时初,你是否在鲁国公府?”
  “是”,孟东来抿了抿唇,皱眉答道:“那日崔公子宴请食客,孟某由朋友引去赴宴。”
  “那你为何会与崔郑氏在一处?”府尹问话凌厉了几分,“你们是事先相约还是无意遇见?在此之前,你与崔郑氏可否识得?”
  孟东来又看了郑明珠一眼,回说:“并不曾相约。在那日之前,鄙确与崔郑氏见过两次。”
  府尹上官柏往前倾身:“你见她如何?”
  孟东来沉吟片刻,似是谨慎想了下措辞,言道:“论其貌,则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论其神,则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
  崔夫人在旁边立即狠狠呸了一声,堂外也有窃笑,甚至不知哪个还故意叫了一声“好”。
  府尹拍案迫问:“因而,你便见色起意,动了奸淫之心?!”
  明玥闻言不由朝公案上看了看,上官柏这话听起来像是偏责于孟东来,但实际更像引着他去解释。
  孟东来神色出奇的坦然,他敛着一边袖子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而赞赏本就是我等文人常情,大人如何就能说孟某心存不轨之念?若这般论,史上曹公、宋公之才岂非要冤的撞墙?”
  他这几句话说完,堂上堂下倒无言以对,太子抚着腰间龙纹玉佩叹息一声:“可惜了。本宫瞧着孟公子也不若寻常之辈,又怎能行出那等事?”
  孟东来的脸上终于现出些羞愧之色,闭了闭眼道:“这也怪孟某自制力不够。当日午时宴饮过后,崔公子请人在北园赏梅,崔郑氏带人摆了茶点招待,其间侍女斟茶时不慎污了孟某衣衫,便请到西厢更衣。出来时门外却等了一位姑娘,问我可丢了甚么东西?
  我上下一寻,却是洛阳故友的一封荐书不知掉在了哪处。我一时大惊,好在见这位姑娘识得,是崔家少夫人崔郑氏跟前的,便请她帮忙找一找。那姑娘掩唇笑了片刻,问我可是打洛阳来?故友是不是洛阳裴家的公子,荐书是否要递到滕王爷府上的?
  我自连忙称是,她便笑了好一会儿,言说‘这便有条现成的路,你却非要去寻那远的,随我来罢’。”
  他说到此处,堂上几人神情都有了些微变化,明玥也霍然转头去看郑明珠,她丝毫未与自己说起此节!
  郑明珠却是恨声道:“我没有让丫头将你带过来!”
  “肃静”,府尹喝斥了一声:“崔郑氏,本官自会给你辩白的机会,休要着急。孟东来,你且继续回话。”
  郑明珠胸口起伏,有些站不稳,不得不扶住明玥一边胳膊,明玥没吱声,只暗暗朝外看了一眼,见裴云铮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妨事,这才又稳下心神。
  那孟东来叹了口气,续道:“我随那位姑娘一路行去,见离梅园有些远了,恐有不便,连忙问是要去哪里,所见何人?她掩嘴笑说,上次在兴善寺,公子急急忙忙地打台阶上冲下来,撞到了我们夫人的轿子,差点儿将人给摔了,连句抱歉还未好声说过呢。
  她这话说来,孟某确实歉意,上回因有急事在身,不小心冲撞了少夫人,是该赔礼。因随她到了一处后山旁,我瞧那处与后宅相隔,想来崔少夫人也非计较之人,孟某赔个罪便可,哪想那位姑娘将我领到那后便不见了踪影,我左等右等不见人,心中觉得不妥,便要原路返回,却一时迷了路,听到不远处似有水声,只好依着寻过去,不料是一处温泉池。
  其时隐约有女子说话声音,我正待退开,池中却呼喊了一声,我恐有人溺水,忙探身去看,却被人拉了一把,扑进池里。
  东来不熟水性,难免慌乱了一阵儿,且温泉水热,一番折腾后忽觉大为不适,身子犹如火烧……旋即有人扶了我一把,定睛看去,却正是崔少夫人。”
  孟东来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痛苦:“少夫人对东来一番青睐,东来心中感激。此生无法,来世做牛做马为报。可夫人不该以药迷情,毁了东来清誉,也害了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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