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172

  夏南天似乎早就想好了,等闺女才开口问,他便干脆道:“为父不想跟你去长安。”
  夏芍药从来就没想过要与夏南天分开,在她的心里,丈夫重要,可父亲的份量同样不轻,“我哪里能把爹爹一个人丢在幽州?”
  夏南天顿时笑了起来:“傻孩子,你当为父三岁还是两岁?你在幽州经营这么些年,好不容易一切都上了正轨,再丢了生意往长安去,岂不可惜?只是景行不能一个人留在长安,到底还是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张罗着。”闺女不去长安照顾他,天长日久男人万一有了外心就不好了。
  夏芍药坚决不同意:“不管有钱没钱,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比什么都强。爹爹不肯跟我去长安,那女儿也不能将爹爹一个人丢在幽州城。”
  “怎么是我一个人呢?这里还有保兴跟墨晖,还有赵六他们呢,就算是本地的知府大人,瞧见为父还要客气两句。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为父将这边的生意安排妥当,等保兴跟墨晖上了手,为父就回长安与你们团聚。”
  好说歹说,他不肯跟着夏芍药往长安去。
  夏芍药也知老父若真是犯了倔脾气,她未必劝得动。见他执意如此,她便索性不再收拾行李。夏南天还笑她:“又不是三岁小姑娘了,你可别跟为父玩这小把戏,为父可不吃你这一套。你不去长安,等景行身边有人了,看你哭都来不及!”
  “他敢?!”夏芍药狠狠吸鼻子,心里难以言喻的伤感倒被夏南天给逗乐了,“我这不是想着,爹爹不肯跟我去长安,我要带着孩子们寒天腊月的去长安,路上也不方便,索性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走也不迟。到时候爹爹也放心些。”
  她算是瞧出来了,夏南天这是在幽州城住出了感情,又对夏家这一摊子生意不舍得放下。
  若非夏景行入京任职,她自己也不舍得放手。只如今并无可靠的人肯接照管夏家生意,她其实也在暗暗头疼。保兴太过老实,墨晖她其实打从心底里并不太放心,到底此前并不相识,还未到托付夏家生意的地步。
  就连夏芍药也不得不觉得,夏南天留下来竟然是最好的办法。
  有了年后春暖再起程的打算,夏芍药便给夏景行写信,在信中甚为可惜道:“……恐怕今年不能陪夫君一起过年了,只盼夫君别被长安城的繁华迷了心窍,到时候多出几位红颜知已。实在不好意思,为妻向来善妒不容人,夫君可要思量清楚了,别害了好姑娘。”
  夏景行接到家书拆开来看,顿时朗声大笑,抬头去瞧校场之内那跟在众将士身后一起操练的几位身着短打的言官们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将信折巴折巴揣在怀里,大步跑上去,跟着这几位大人一起跑,边跑边给他们加油打气:“几位大人平日久不锻炼,趁此机会正好松松筋骨。”
  这几位言官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个大冷的天恨不得伸着舌头喘气,才吃了几日营中的饭菜,嘴里都要淡出鸟来,这会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嘴里冒出一道道白烟来,直恨不得朝着夏景行翻白眼。
  难道以为都跟他似的,跟着营中将士一起操练,倒跟玩儿似的,跑个十圈八圈脸不红气不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夏景行是个踏实勤勉的将军,信奉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从前在幽州执掌的前锋营那些儿郎没少被他花力气打磨筋骨,却是燕云十六州驻军里的精锐之师,寻常难抵。以此为蓝本,他训练起京郊大营的儿郎们来,才更得心应手。
  只可怜了这些将士们多少年一直过的安逸,从不曾吃过这般苦,自军中换了新的将帅,便如换了天地一般,从前有多舒服,如今就有多辛苦。
  夏大将军可是说了,当兵不练出一身铁皮铜骨,说出去都嫌丢人。
  被齐帝一道恩旨发配到营中吃苦受累的言官们见势不妙,私底下煽风点火,拣那脑后有反骨的挑拨,“夏大将军既然是立过赫赫战功的,是不是也应该让大家见识见识大将军的勇武呢?”
  他们跟着在校场操练几日,晚上脱靴子的时候发现脚底板都起了水泡,水泡破了粘连了袜子,疼的钻心。手上拉弓亦磨出了血泡,十指连心,满面飞灰,又着营中士兵训练的褐色短打,要说是读书人,拉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况且寒冬腊月,营中热水供应紧缺,就连泡个热水澡解乏也是奢侈之事,也只有梦里想想而已。这些将士们都是粗莽的汉子,每日训练完了不洗澡也就算了,不洗脚就上床睡觉的也是大把,偶尔有个洗脚的已算是另类。
  营房里长年弥漫着一股脚臭味,半夜有人打呼噜磨牙放屁,读书人心思多,常年在朝堂上弹劾别人,也是殚精竭虑耗费心神,于是落下了浅眠的毛病,才进营有前几日常被夜半的呼噜声惊醒。
  到底有士兵将这些言官们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军中向来都崇尚武力,果真有人在校场上提出了想要跟大将军切磋切磋的主意。
  吴忠才要挺身而出,替大将军接下挑战,就被夏景行拦住了,“既然大家有心切磋,那就来吧。”按先后次序,足有几十人欲与夏景行比试。
  夏景行欣然同意,果真与这些人出手比试。
  这些人常年在天子脚下,就算是有几分格斗的架势,可也架不住长久不练。倒不似夏景行的格斗术,原来虽然也寻常,小时候跟着老镇北侯学过几招,后来在宫中又陪着皇子们一起练,可是架不住在幽州当了八年兵,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子,近身格斗术都是拿辽人的命练出来的,出手稳重狠,一击毙命,不留后手。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性格悍勇,你若出手软弱留余地,就等着他们来搬你的脑袋。
  这些前来挑战的军士们才上手就后悔了,这哪里是在切磋啊,跟怀化大将军过招简直就是在拿命搏斗,一个不注意随时都会有送命的感觉,后脖子凉嗖嗖的……还是不要了吧?!
  夏景行连挫八个军士,都是高大威猛的汉子,可在他手里却走不过三招就落败了,且败的非常难看。
  一旁观战的言官们瞧的心惊肉跳,看着落败的军士们揉脚咧嘴,还有摸着后脖子半天回不了神的,虽然他们没有亲自上去与夏景行较量,可是多瞧几块夏景行与众军士格斗的场景,只觉得全身的筋骨更疼了,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们不曾亲自上手与夏景行较量!
  前面挑战的屡屡失败,排在后面的军士们便起了退缩之意,有那心眼灵活的忙嚷嚷:“大将军的厉害小的们已经领教了,不如让大将军身边的亲卫们教咱们兄弟几招。”
  这话纯粹是假客气,他想着既然打不过大将军,不如退而求其次,若是能将大将军的近身亲卫给打败了,岂不是也很长脸?
  其余已经站出来报名要挑战夏景行的军士们各自在心里赞了他一声聪明,齐齐热切的望定了夏景行身边的亲卫们,露出热情的笑脸,邀请他们下场。
  夏景行只好收了手,还颇有几分遗憾:“本将军许久未曾下过场了,今儿还有些不过瘾呢,不如咱们改天约过再战如何?”
  众人默默低头,考虑单打独斗不能取胜,是不是可以无耻的提起组团来战。
  吴忠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十分开怀:“正是正是!咱们兄弟们许久不动手, 都有些手生了,初来乍来还请各位兄弟多多关照。”手里不客气,上来就下死手。
  那方才嚷嚷着要跟夏景行的亲卫交手的军士是第一个上手与吴忠较量的,还当自己稳操胜劵,好歹他要比吴忠既高且壮,自己的格斗术在京郊大营还是出挑的,哪里就能败给一个亲卫了。哪知道交上手就知道他有多幼稚了。
  所谓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大约说的就是怀化大将军。
  他自己弄个军中较量,原本是友好和谐的状态,也让他弄的杀气腾腾,才交手就能让人感觉到战场上百战而归的杀气,弄的人心头发怵,完全没有了较量的氛围,而成了生死博斗,太煞风景。他如此也就算了,没想到手底下的亲卫也是如此。
  瞧着最具有亲和力的亲卫队长吴忠临交手之前还是眯眯的叫“兄弟”,真交上手分分钟将“兄弟”变“敌人”,交手的那位在五招之内就被笑的极力气的吴忠给摔趴下,半个膀子都差点被拧下来。
  ——太可怕了!
  一番较量下来,这些言官们熄了让夏景行在校场上灰头土脸的打算,老老实实跟着军士们操练起来了。
  还有人考虑到年关将近,家人也有往京郊大营来送衣服吃食,探问过年可回家的,还往夏景行面去问,过年可放假的。
  齐帝可是发过话的,只等营中诸事顺遂了再令他们回朝堂上去,何时回去,竟然还要经过夏景行首肯才算。
  夏景行正为妻儿不能来京与之团聚而烦恼,这个年大概只能一个人过了,纵京中还有交好者如秦少安之类的旧友,可也没个大过年往朋友家去蹭年夜饭的道理。听得这几位言官来商议过年假期,当下粗气粗气道:“既是与营中将士们同甘共苦,这个年大家都在营里过罢。几位大人可有异议?”
  他们哪有说不的权利,当下唯有点头答应的份。
  消息传到宫里,齐帝还在朝堂上大赞夏景行一心扑在军务上,连家都不肯回,过年还要与营中将士们在一起,顺便表扬了一下几位进宫去体验生活的言官。
  没了他们在朝堂上聒噪,最近齐帝的耳根子可是清静了不少。
  到了年底,长安城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备办年货的都往街上涌。各处的学堂私塾闭了馆,就连国子监都放了假,年轻的学子们也开始往街上窜,哪儿热闹往哪钻。
  王老先生闲了下来,就打发人往怀化大将军府上去探问,外孙子回了京,连个照面都没打,就一头扎进了军营,想着他总有回来休息的时候。
  哪知道王家下人跑了一趟来回话,道是将军府上自赐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大将军的身影,如今那些下人们还束手等着讨将军的主意,备办年货呢。
  王老太太听得外孙子这般忙,吩咐厨房给准备了吃食派下人给送到京郊大营去了。
  夏景行从幽州带来送礼的东西如今还寄存在燕王府里,未曾拆过,如今倒正好可以拿来做年礼。只他自己没空出去,便吩咐吴忠带人往燕王府跑一趟,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到王家去。
  夏芍药装车的时候就分派好的,为怕他乱中出错,给王家的礼物还特意贴了条子,就怕送混了送到别家去。
  崔家今年喜气洋洋,擎等着崔连浩升官庆贺,往东宫送的年礼早早就准备好了,才过了腊八崔连浩便迫不及待带人送到了东宫去。
  崔夫人正教导魏氏准备其余的年礼,以及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文姨娘跟着打下手。
  她在崔二郎面前得脸,又育有磊哥儿,又是聘来的良家妾,地位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妾室通房。
  “等老爷的任职文书下来,做了京官儿,往后咱们家在长安城里的应酬就会越来越多,你是长媳,可得打起精神来。等开年与老爷的同僚走动起来,就好给二郎相个媳妇回来了。”崔夫人转头又安抚文姨娘,“等主母进了门,你只要用心服侍就好。磊哥儿放在我身边,没谁敢给他不痛快。”
  “多谢老太太疼磊哥儿。”
  文姨娘心中大定,面上瞬间就有了笑容,她有了儿子,又有崔二郎的宠爱,就算再娶正房奶奶进门,也没什么可怕的。
  独魏氏心中颇为伤感,细想她这个大房奶奶连二房的妾室都不如。宽哥儿在崔夫人身边长大不是假,嫡长孙得祖父母辈的疼爱,但细想想他长这么大,连亲生父亲的面儿都没怎么见过,完全及不上在崔大郎身边长大的庶子得他宠爱。
  她虽是正室,可瞧着文姨娘与崔二郎在人前偶尔流露出的柔情蜜意,如何不摧断心肠。
  青春枯守在婆婆身旁,数年难见丈夫的面儿,当年夫妻也算得恩爱,分开这么多年,他身边早有了贴心贴意的妾室,自己这个正房再见到丈夫,大约待遇与崔二郎续娶进门的新奶奶也没什么不同,不但拢不住丈夫,还得容忍他与妾室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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