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110节

  第107章 [vip]
  冷极累极后, 是一夜的好眠。
  不单是西堂冰川附近的城池整日天寒地冻的,就是其他地方也入了霜降天,气候逐渐转凉, 飞在天上迎着风,秋装是御不了寒了。
  丁清与周笙白醒来后便去小城的街道里找了家成衣铺,买了几身过冬的衣裳后立即换上,这才出发前去南堂。
  南堂,也是永夜之主的地盘。
  几个月前周笙白在林下城将丁清带回来, 与永夜之主有过不算会面的碰面, 当时永夜之主知道周笙白破开了阵法将要入塔时在雪姻的帮助下匆匆逃走,具体藏在南堂何处, 恐怕除了他极其信任的人之外,无人知道。
  在那次之后, 周笙白与永夜之主似乎也有某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以中堂和南堂的边境为分界, 永夜之主没再冒险出现在丁清的面前, 周笙白也没不顾一切冲破南堂上空的阵, 掘地三尺要找到对方报仇。
  此番前往南城,很有可能会与永夜之主正面交锋, 周笙白的脸色自往南堂靠近时便开始难看了起来,那是他对永夜之主的厌恶, 丁清见状,心里也不好受。
  如今他走哪儿都带着她。
  丁清虽将自己夸成了花儿,可到真正的大事面前,她可以做的却很少, 无用之人跟着, 总会拖累他的脚步。
  二人心思各异, 直至到达西堂靠近南堂的边境处,周笙白才察觉到近两日丁清的话少了许多。
  她在想她身体里的血液,她还在想那一夜,她的魂魄被永夜之主带出城外,经受过的一遭威胁。
  未到面对时尚可忽视,可当再度碰面越来越近了,丁清却心烦意乱了起来。她怕自己当真会被永夜之主控制,做出什么伤害周笙白的事来,也怕此番她不能自保,无异于羊入虎口,再给周笙白增添难度,招惹麻烦。
  丁清想对周笙白提,要不她直接从西堂去中堂找周椿算了,只是这话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未说出口。
  西堂边境的城池人很稀少,因南堂边境的城池几乎空了,皆为当初雪姻所害,又或者是谢家自己的作为,叫整个南堂都显得格外空荡,连带着西堂这边的人见祸事频生,不敢久住,好些人甚至收拾行囊跑去中堂避难了。
  百姓眼不盲,心也亮,而今什么地方能待,什么地方不能待,他们清楚得很。
  偌大的城池里仅有二十几户人家在,这都是些早就扎根于此,祖祖辈辈的坟都在城外山上埋着的老人,固执无畏,想着就算死了,至少也是死在家乡。
  城门前无人看守,可见西堂对南堂放心得很,丁清和周笙白进城后见空荡荡的街道,枯叶扫过街角的萧条中,带着干燥的气味。
  这里什么也没有。
  当年五堂之间并非仇敌,靠近彼此的边境城池普遍繁华,因为可接两堂来往的客人,现下繁华不在,城中的树木都留不住鸟,干枯的枝丫上徒留歪斜的鸟窝,随时都能被风吹掉下来。
  周笙白与丁清随便找了家酒楼住下了,里头无人,但还算干净。
  这边没起什么风,无灰尘吹入,客栈里的人似乎走得也不久,客房里还是整洁干净的,距离上一次清扫不会超过半个月。
  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丁清将被褥抱出来挂在窗沿上晒一晒,手中握着花瓶里抽出的干枯花枝当做鸡毛掸子,重重地打在了被褥上。
  一片浮尘灰点在夕阳的光芒下尤其明显,游来游走。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抱住了丁清的腰,小疯子的腰太瘦了,也很软很嫩,若是在床事上掐时稍微用点儿力,便能在上面留下青紫色的指痕。现下她穿着冬衣也不显胖,裹了好几层的腰还是盈盈一握,周笙白甚至怀疑她这具身体还能再瘦下去。
  联想至最近丁清的沉默,她已经两日没好好吃过饭了。
  虽说死人无需过度进补,补来也无用,可周笙白就是觉得,她这样瘦,与不好好吃饭有关。
  “你在想什么?”炽热的气息喷在丁清的耳廓,她略微缩了缩肩,回眸朝周笙白看去,沉思了片刻后老实道:“我怕。”
  丁清对永夜之主,是从灵魂深处本能的恐惧。
  过去只要想到永夜之主,她便会忍不住浑身发颤,后来因为远离对方恐惧好转,可仍旧在某些触及痛苦回忆的时刻,失去控制地缩紧自己,去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着。
  自从知道永夜之主是周笙白的亲生父亲,且曾被周笙白活生生地吃掉身体后,丁清对他的恐惧便消散了,可她仍旧害怕。
  不是害怕永夜之主,而是害怕自己。
  怕自己软弱,怕自己成为周笙白的软肋,怕周笙白会为她所害。
  丁清复杂凌乱的思绪,皆被周笙白落在她脸颊的一吻打断,他像是剖开了胸膛,露出一颗柔软跳动的心递向丁清道:“其实我也怕。”
  他怕他的孤注一掷没有结果,他如今所行的每一步都不能有分毫错漏。
  “不过清清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周笙白对她一笑,桃花眼弯弯,里面倒映着她:“我只在意清清,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我也有办法带着你去旁人找不到的地方,护着你。”
  所以他要丁清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在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样他才能安心。
  自己的恐惧,与周笙白相比,丁清自然是更在意对方的多一些。
  周笙白都开口说出这话了,她那句想回中堂避一避的念头便彻底打消。
  “你若还是怕,那就躲进我怀里。”周笙白说完,敞开手臂表示自己非常大方。他这话叫丁清想起自己以前的确因为害怕而浑浑噩噩地寻找安全感,把自己彻底埋在了周笙白的怀里,藏进他的衣服中。
  她觉得被对方嘲笑了,于是嗔怪地将手中花枝打在了身后人的肩上,花枝折断,断裂处飞舞的木屑粒粒点在他玄色的外衣上。
  丁清抬手替他拂去木屑,恰好此时有人从酒楼下的街道走过,因为城池过于寂静,一点儿谈话声都能被人清晰听见。
  那人道:“瞧,师兄,这城里也不尽然是老弱病残,还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在晒被呢。”
  他只看到了丁清衣着鲜亮,与周笙白皆是黑发,身形笔挺,故而猜测他们是年轻人。
  此话一出,便有人道:“可这里和以前相比,还是差了太多,街无人,巷空空,也不知咱们要用多久才能把西堂恢复如初了。”
  “师兄不要说丧气话嘛,而今司少堂主掌管西堂,手段干净利落,行事雷厉风行,将老堂主手下的一干奸滑之辈悉数斩首示众,魂魄当场烧尽,这也算是给那些被害的百姓有所交代了。”
  丁清闻言,微微一怔,她朝窗沿靠近半步,一双鹿眼往街上的人瞥去。
  那是一行十几个人,入城后便下了马,正牵着马沿街找客栈,他们只是先行队,后面还跟着不少捉鬼人士,都是步行而来,明日清晨前便能赶到。
  看那些人的衣着是西堂司家的。
  几人恐怕是仗着城中无人,渐渐口无遮拦了起来,将前几日才发生在风端城司家的秘辛,当做步履闲谈。
  “叫什么司少堂主,如今应当是司堂主了。”
  “司堂主对外称老堂主年迈,近来因西堂频生事故心力憔悴而神识不清,手底下的人又有贪生怕死之辈投靠了永夜之主,老堂主听信谗言才被他们诓骗了去。向北堂与中堂发难,是老堂主手底下的人编造了指示,对那些被冰川所害所毁的城池百姓迟来的补偿,也是被那些人将钱粮克扣下来,耽搁至今。”
  一人笑道:“我见老堂主并未昏聩。”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司堂主对外说辞,为的便是能在众人面前,保老堂主一个体面,那些参与进去的司家亲族们一个没留,你可知就连司堂主的舅父,也是他亲手斩下的脑袋。”
  “而今老堂主也被软禁于司家,我们此番被派来边境撤回对南堂的护城阵法,再守西堂城池,临出风端城前,我还特地去了司家一趟。老堂主如今一日三餐皆有人送,十六道大阵叠在院外,怕是司堂主彻底狠下心来了。”
  此话一出,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司千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然让人毫无退路。
  周笙白左眉微挑,听到这儿大约明白了,这般手段不是司千重那优柔寡断之人所想,应是有翟家在背后做推手。
  司千重的心比司老堂主的要软许多,翟馨也不是个狠辣之人,此番西堂正是紧缺人手之际,不宜大动干戈,杀鸡儆猴才是良招。然司千重竟然将司家的亲族悉数除去,不论怎么看,都像是翟远的蓄意报复,报这些年翟家在司家为奴为婢的私恨,报丁氏创出的功绩悉数于十多年内尽毁的私怨。
  联想至此,周笙白朝丁清看去。
  小疯子就站在窗旁,打开的窗门遮住了她的半边身体,那张娇小的脸也仅露出一半来,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一束照在纯白被褥上的霞光,那光赤橙金蓝各色叠加,缓慢地转变方向。
  周笙白很想把她拉进怀里抱紧,足尖才动,又见到丁清咧嘴笑了笑。
  她的笑容很淡,稍纵即逝,像是丁家大仇得报的快意,又像是对世态炎凉的唏嘘。
  “清清。”周笙白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丁清朝他看去,眼底没有悲喜,似乎并未被这些人都话所影响。
  西堂、丁家,堂主,司家,对她而言好似都很遥远,其实丁清真正与之接触的时间很少,她好像只是稍微地参与了那些权利斗争一下,稍微一下。
  “太好了,老大!”丁清眼眸一瞬亮了起来:“你方才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吗?”
  “嗯。”周笙白点头,他听到了,司千重软禁了亲爹,恐怕如今翟家才是西堂真正的掌权者。
  结果丁清道:“他们说他们是奉命来撤南堂城池的阵法的,南堂因与西堂联合,边境阵法颇多且复杂,我也未必能悉数认识破除,现下好了,我们只需等他们动手,待到阵法破除后再入南堂境内,应能很快便到雪月城!”
  周笙白瞳孔微颤,呼吸停了瞬。
  随后他又释怀一笑,将小疯子抱紧。
  白担心了。
  没心没肺的也挺好,心里只有他一个,眼底也只有他一个,周笙白喜欢。
  作者有话说:
  本文半个月左右正文就要完结了呀,希望大家能点一下下一篇文的收藏。
  预收文:养妖
  下下篇:撒娇精
  第108章 [vip]
  西堂靠近南堂的边境城池有许多, 周笙白与丁清歇脚的只是其中之一。
  关于司千重软禁司老堂主之事已经无人再提了,更多人讨论的却是那条即将要横穿整个西堂的冰川。
  冰山并未因为周笙白画的符咒而停止融化,那座冰山融化的水, 仍然根据西堂的地势流向不同的方向,不过西堂已有人推测出了冰川接下来的走向,司千重派人提前撤离在那条路线上的百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西堂的人到达城池的第七日,从西堂前往南堂的诸多阵法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破阵那日,城内的捉鬼人士都高兴了好一阵, 对于司千重下的命令而言, 他们已然算是立功。
  年长的人稳重,年轻的人性子活泼, 就像是打了胜仗般兴奋,也不知是谁从哪儿摸出了一张旗, 映着西方的落日插在城墙顶上,代表西堂的暗金色旗帜被霞光照得闪闪发光。
  周笙白与丁清是夜里离开城池的。
  既然南堂边境的城池已经破了出一条可行之道, 他们便不用再继续等待下去。
  黑夜并不影响周笙白的视野, 不论天上有无星月, 只要没有密布的云层,他都可以看见地面上的一切, 反倒,黑夜可以隐匿他们的身形。
  周笙白带着丁清飞过了边境处的一片森林, 借着这片野林,往日西堂在南堂周围没少落下大大小小诸多阵法,否则当初周笙白也不会久攻不下。
  五堂的地势各有特点,北堂边境靠海域, 西堂边境有风沙, 东堂边境是野草茫茫的广阔草原山丘, 南堂便是林茂多水之地。
  恐怕也正因为如此,永夜之主才将南堂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他如今的身体是‘林’的,而林的本质便是草木。
  逐渐靠近南堂境内,周笙白足下的林子便越来越多,层峦的小山中,即便入了冬也不见有多少枯黄落叶的树干,大部分仍是郁郁葱葱。
  从南堂边境去到雪月城要不了多少时间,以周笙白飞的速度来算,至多两天便可到达地点。
  第一夜,他们宿在了林子里。
  朗月星空下,几棵林中的白玉兰半开,光秃秃的树干上密集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花,浅淡香味被夜风带来。
  丁清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昂首观月,哈出的气化成了一团白雾,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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