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分手 第9节
“你什么时候开工啊?”
“明天,怎么了?”
“哎。”二瑞想想公司现在的局面,就不禁叹气,“你为什么一定要做销售?你当初留在美国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吧。”
“我当初是有考虑过硕博连读,留下做学术,以后大学里教个书,或是做个科研工作者什么的,轻松,体面,自然也无需整日奔波。当时考虑了很久,但每次看到导师在灯下埋头写paper的那副疲态,还有他秃掉的头顶心,我都替他感到厌倦。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意识到,这种一眼看到头的体面踏实的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是牢笼,是一眼看到头的绝望。教书育人不是我的兴趣所在,我成不了一个一流的教育者亦或是科研工作者,但我可以做一个一流销售。”
“就算做销售,也不一定非要从医药代表做起啊。你已经有几年药企工作经验,又有美国名校硕士学位,完全有更轻松的路可走。”
“嗯,在实验室里做出回国当一名普通医药代表的职业决策是很难的,但销售这个行业很特殊,这个行业里面,履历光环并不适用。如果没在一线呆过,和一线工作者深入接触过,真正掌握每个环节的风险和问题,以及了解每个环节的利益需求,人就很容易脱离现实,陷入全知全能的幻觉中,对长远的发展其实很不利。”
“嗯,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去一线做最辛苦的工作,只是为了成为最好的管理决策者。对不对?”
“对了,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你在公司里都做了些什么,又学了些什么,参加过些什么培训?”
二瑞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神态略有些不自然:“哦,就是我新起了一个英文名,公司里一个大姐姐帮忙起的,我还挺喜欢的,rachel。”
“嗯。然后呢?”
“然后你以后可以喊我瑞秋了,大姐姐说瑞球也可以。”
“嗯,知道了。”瓜少眼睛望着她,紧追不舍,“我问的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学了些什么,又参加过哪些培训?”
二瑞实在糊弄不过去,只好支吾着回答:“前段时间丽莎推荐我去上了两节课,职场应用心理学。”
“还有呢?”
二瑞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有了。”
“我之前给你的邮件是怎么说的?电话里又是怎么交代你的?”他把啤酒放下,颇有些严肃和不快地看着她,“公司那么多培训,你这半年时间,只去上了几节心理学?”
就这几节心理学,也是被名称给吸引的,但是上过没几天,内容就丢到脑后去了,实际工作当中,一毛钱的内容也没有应用上。二瑞自己也觉有些不像话,慢吞吞说:“日语法语西班牙语,我工作中又用不到。excel函数和会计之类的,我又不感兴趣,执业药师?药剂师?你觉得我是那块料嘛?我不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学好呢?”
“那读书会呢?加入读书会,每个月去读几本书对你来说不难吧?”
“我有啊,我一直在手机上看小说的,最近刚看完两篇大长篇。”
“哦?”他略有些意外,抬眼将她一瞧,“看了什么?”
“嗯,”二瑞故作自然道,“就是那个,霸道总裁你好坏,还有邪王追妻。”
瓜少正在喝啤酒,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开始咳嗽,急忙找纸巾。
二瑞看他反应,终于脸红,绞尽脑汁为自己描补:“书我一直在看,另外,我本职工作也做得好好的,就算遇到一些难题,同事们也都……”
“同事们也都什么?”瓜少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性格好长得又可爱,所以周围的同事也会包容你,都很愿意照顾你?漂亮一点的女孩子在职场的确会受到优待,年轻的时候顺风顺水,可有了点年龄之后怎么办?随着年龄的增长,性别和外貌红利消失,那时候就要靠前面几年的积累了。你工作几年了?四年多了吧?你告诉我,你工作这几年,都为自己积累了些什么?”
二瑞垂首不语,过片刻,才慢慢开口:“刚刚的年糕很好吃,烤面包很好吃,羊肉串和牛丸汤都好好吃,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连和男朋友吵架,吵到差点分手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你看,我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不华哥,我不像你那么上进,更没有去征服世界的欲*望和能力,可能我一辈子都买不起大房子,但是我却觉得租着小房子住住也蛮好。我不会因为买不起大房子就认为自己人生失败了,或是怎么样,我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也有能力过好我的下半生,所以你不用老是督促我,为我感到担心啦!”
瓜少就很无语、很无奈地看着她,沉着脸,不说话。
二瑞拿来小鱼干喂小正经,帮它挠痒痒,问:“好吃吗?白天我不在的时候,你饭有好好吃吗?一天都在家里做什么了啊?”
小正经除了在外面溜达玩耍的时间,整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拉,偶尔搞个小破坏,心情好时把自己收藏的骨头拖到客厅,摆个摊儿,请过路的客官们欣赏一番,仅此而已。不明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为何每天都要问上一遍,傻是傻得来,吃不消。
小正经呲牙咧嘴看着二瑞,觉得她好傻,心里好笑极了。
二瑞不思上进不求进取,批评起来还振振有词,屁话啰嗦一大堆,瓜少心情受到影响,饭也吃不下去了,都不想再和她说话,手上一罐啤酒喝完,爬起来拎了风衣外套走人,到门口,却回头:“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分了吧。你们不适合。”
“你对我男朋友了解多少,就敢这么说?还有,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呵——”他又笑,还是一脸嘲讽。
二瑞已经忍他很久了,终于被他这一声给笑得炸毛,气得发抖:“管好你自己,just be yourself!”
“我是为你好。”
“不必了,这一次,拜托你不要再干涉我的感情!”
二瑞这么说,是因为瓜少插手她的感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曾经她在大学里唯一一段认真的、付出真情实意的恋情,就断送在他手里。
***
当初瓜少离开杭州,去读大学以后,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不过有关于他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断过,毕竟高考探花,小区里关于他的热议很久都没平息。他进大学后没多久,她就从他同学那里得知了他已经开始了新的恋情,对方是他同班女同学,照片二瑞也看到过,就是那种不是特别漂亮,但一看就是聪明人的长相。当然不聪明也不会去读理科,做不了他同班同学。
二瑞随着年岁增长,开始慢慢明白,如无意外,自己和他应该会渐行渐远,今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集和见面的机会了。如此这般想着,可后来,面还是见了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报考专业的事情。二瑞想要去做美容师,可却担心家里会反对。面临人生第一个重大抉择,心底迷茫又苦恼,于是发了短信给他,询问他的意见,这年他念大三,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却还是从学校跑回到杭州来,跟她讲:“女孩子就报金融、化学、管理、教育这四个专业。”
不过她气他告密,最后谁的话都没听,胡乱选了英语专业,同时也下定决心今后和他不再联系。
进入大学后,二瑞也有了钟意的追求者,并很快发展成为小情侣。她在一次同学组织的联谊活动上认识了邻校的一个小男生,大她一岁,读大二。小男生是外地人,家乡是安徽一个有名的贫困县,不过名字却挺美,也有很多历史典故,其中最出名的一个,是霸王别姬。
小男生的家境,在整个贫困县里面应该也是数的着的穷,因为他连来学校报到的路费都是村人给凑的。四个孩子中的老二,能一边割草放羊,抓鱼摸虾,拉扯比自己小的弟妹的同时,还能考上不错的大学,是全家乃至全体村人的骄傲。
因为家庭条件所限,小男生平时极尽节俭,很是看不惯二瑞大手大脚乱花钱,但苦于二瑞花自己爹妈给的钱,他无立场去干预,实在忍不住,就会说一些诸如“你一件衣服是我家两个月生活费”之类的酸话。
二瑞知道他生活不易,从不与他计较。在她看来,小男友内心细腻又敏感,是个会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而震颤和受伤的脆弱男生,因此内心对他怜惜不已,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一笑置之。为了不让他心理失衡,每当他问起自己衣饰价格时,她还学会了敷衍:“我不知道,都是我妈给我买的。”
后来得知他甚至连奖学金都节省部分下来,寄回去给父母用以维持生活时,她便时常用自己的零花钱帮他买些日常用品,但是除了书籍和学习用品以外,他一概不收,不仅不领情,反而会很生气,每次都以冷眼看她,说:“我不需要你施舍。”
二瑞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只能处处小心,加上对他有一种崇拜和仰视的心理,就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很低,和他开一句玩笑都要先想一想:我这样说,他会不会觉得是嘲笑?
那时她和小男友约会,只能压压马路散散步,无法像其他女同学一样,理所当然地拉上男朋友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因为他会为难,他经济拮据到请女友吃一碗面都困难,但却又忍受不了女友为自己买单,他认为让女友买单是在打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帮二瑞起英文名的姐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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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男生学校和专业都比二瑞要好一些,且是系里有名的优等生,年年拿奖学金的,二瑞则是得过且过,能混则混,所有功课里面,除了一门英语,别无可取之处。她有时会向他请教些难题,小男生教是肯定会教的,但是教完,都会讥笑她几句:“这么简单的题你都做不出,请问你当初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你这么爱混日子,就应该生在我们家那边,学都不用上,每天放放牛羊,到了年纪就嫁人,多开心。”
初来城市的农村孩子,面临环境落差,很容易产生不平衡感,以至于心态不稳,说话失去分寸。二瑞尝试去适应他,也努力去包容他,可是对于他的一些思想观念,她再如何努力,却都理解不了,就会觉得: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二瑞英语不错,在大学老师的建议下,二外就选了德语。她们系里同学们平常说话聊天,会时不时的往外飙外语,英语有之,德语有之,互相之间也会以英文名称呼。小男友却评价她与她的同学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好好的中国人,起什么英文名?就不许她用。
两人有次去西湖逛,遇见有问路的一对外国来的老夫妻,二瑞自告奋勇去指路,还亲自把人送到了目的地。她家距西湖不远,只要一出门,就能遇见问路的游人。对她来说,从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的事情,却被小男友批评崇洋媚外:“来中国都不学一点中文,你惯他们干什么?!”
大一下半学期,二瑞参加普通话考试,因为一个发音小失误,没通过。她挺沮丧,同学们纷纷安慰她,唯有小男友,别的话没有说,只发了一条嘲讥讥的短信到她手机上:“现在的抗日神剧里面,鬼子们的普通话都到二甲水平了。你好意思?”
如果是别的同学,二瑞肯定会很乐,说那同学好玩,嘻嘻哈哈笑一通了事。但是小男友的话,和她与同学朋友之间的互嘲很不一样。他的语气中除了隐隐轻视,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开心和幸灾乐祸在里面。二瑞能感觉出,他其实很乐意看她犯错出洋相,因为这种时候,他心情会非常愉悦,看她的眼神就是那种:你们这些出身境遇都比我好一千一万倍的人,也不过尔尔。
小男生绝大部分时间体贴又温柔,喜欢二瑞也是发自内心,所以对待这段恋情相当认真,一直都在规划自己与她的未来:将来留在杭州,努力赚钱买房,三十岁以前和她结婚生子,云云。然而再喜欢,却总是忍不住抓住一切机会去踩她一脚,打压她一下,让她明白,她这个人非常普通,普通到无限接近于平庸,所以和穷孩子出身的男朋友在一起,不可以有任何小市民优越感。就算有优越感,也应该是身为优等生的他。
二瑞就发现,好像自己不论干点啥,都会被他吐槽,张口就是贬低。当她意识到自己和他在一起时,总是很紧张,总是害怕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两人之间开始频繁发生争吵,开始闹分手,不过却一直没有分成,毕竟付出过真心与实意,小男友反过来哄她求她时,姿态和身段也会放得比她更低。
小情侣就这样磕磕碰碰的,从大一到大二,恋情持续了一年多。
之后某天,小男友的妹妹去温州务工,特地绕路杭州一趟,来学校见哥哥,和他的小女友二瑞。小男友对于自己谈了杭州本地女友一事颇为自得,就把二瑞喊出来,郑重其事地介绍给了妹妹,三个人一起出去吃了顿饭。
吃饭前,妹妹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枚银手镯,道是要送给未来的嫂子。并语重心长说,这一枚镯子,是来杭州前,她与母亲背了两口袋粮食去镇上卖掉,用卖粮食的钱打制的。
银手镯做工粗糙,款式俗气,二瑞一点都不喜欢,她没有戴这种大件饰品的习惯,也很抗拒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上来就喊自己为嫂子,想都没想,直接就决绝了。推辞了半天,直到小男友生气,不得已,才道谢收下。从妹妹手中接过镯子,触碰到对方生有裂纹及伤口的粗糙手掌时,便有些吃惊,拿在手上,却没有意料中的感动与欢喜,有的只是令她喘不过气的压力。
后来有一次假期,二瑞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去爬黄山,途中正好经过小男友家乡附近,二瑞提议下车,去附近转悠,体验一下当地民风民俗。
几个同学都是爱闹腾的主儿,平时无事也要生非的,闻言自然赞同,于是中途下车,包了辆电动三轮车开出去。才离开火车站一点点远,就看不到人烟了,马路上,无论望向哪里,不是山头,便是黄土,偶尔有小村庄,也少见年轻人,到处都是风吹草地现牛羊的空旷寂寥景象。
半天,车子开到一个小集镇,一众同学在小集镇上吃了一顿饭。等上菜的时候,二瑞去餐馆院外的厕所,一看,简直昏倒,都什么年代了,这里还是脚踩黄河两边的露天旱厕,蹲坑周围蚊蝇乱飞,蛆虫成堆,屁股后面哼哼着的两头猪想来是这种旱厕的标配。
二瑞家也有几家农村亲戚,住在余杭一带的山中,大都以种茶为生。这些亲戚虽然也是农民,住着的却都是两三层小楼带超大院子,家家面山背水,漂亮如风景区的民宿,日子比二瑞她们城里人自在舒服多了。二瑞上大学以前没出过太远的门,见识有限,以为除去西藏青海那些远在天涯的地方之外,大部分内陆农村人家的日子,再差,比自家亲戚们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早上还在山青水绿的杭州西湖,中午就置身于这样一种环境里面,落差太大,以至于二瑞体会到了一种抽离感,无力感,甚至于一种恍若隔世的迷茫感。她去问店老板,是否知道楚霸王英雄末路,虞姬自刎殉情的那个地方,店老板以为她要去观光,摇着头:“去那里干嘛,没什么看头的,那是个有名的穷地儿,就名字好听,听我的,不要去。”
至今连马桶都没用上的人都嫌弃的穷地方,它到底有多穷,二瑞无从想象。
二瑞回杭州后想了很多,想到将来假如真的结了婚,以后每年都要在重要节假日里跟着老公跑到这种地方来度上几趟假,谁吃得消?简直越想越糟心,越想越烦恼,甚至有想到和小男友分手,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分,原因无他,人家是学霸。
小男生在几乎不可克服的困难面前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专注,终于考入大学后,却没有为此心满意足,从而放松自己。进大学的第一次考试之后,他把班级里所有成绩好过自己的同学名字都写在一个本子上,然后拼了命的学习,超越一个,名字划掉一个。仅仅一个学期,本子上所有名字都被他划光。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学校每有重大活动,他开始代表全校师生上台发言和演讲。
那时,几乎所有带过他的老师都断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喜欢二瑞的男同学许许多多,可是她就只爱这一款。她自己学渣,却慕强,就爱这种比自己聪明和厉害的人。而这个小男生一旦想要做成一件事情时,骨子里迸发出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狠劲儿,就令她非常非常着迷。
毕竟年纪还小,玩心太重,二瑞糟心着糟心着,时间一久,就把当初令她迷茫和忧郁的那旱厕、那黄土、屁股后面那哼哼的那猪的身影,就给丢到脑后去了。
然后那一年的又一个假期,小男生突然提出邀请,要二瑞跟他去自己家中过上一阵子。二人谈了一年多了,一直未有实质进展,小男生可能考虑到是时候把下一步提上日程了,可能也有携城里女友衣锦还乡的想法在,故而邀请二瑞回老家过暑假。
二瑞脑中关于旱厕的记忆复苏,慌了。她也才大二,根本没有上门见家长的心理准备。
为了给二瑞惊喜,小男生连回去的车票都提前买好了,二瑞很吓,很怕。
但二瑞不敢回去跟家人说,她很狡猾地去试探她那位做会计的大妈妈,说班级某某女同学找了个贫困农村来的男朋友,四兄妹,父残疾。会计大妈妈一听就很头大,说:“这是嫌弃国家扶贫力度不够,所以亲自下场,去定点精准扶贫吗!”然后又代人家爹妈不值,“这个小男孩再好,也不能要,后患无穷!小姑娘眼光不好,脑子不清楚,将来有的苦头吃。自己自食其果倒也算了,肯定还得拖累家里人!”
连一向温厚善良的大妈妈都是这个反应,要是被暴躁老母知道家里出了个扶贫的糊涂蛋,给她找了这么一个亲家,还不得血溅当场,把自己给揍死?
接到小男生邀请后的几天里,二瑞总是出神发呆,独自叹气。但是她妈和她爹都很忙,顾不上管她,就算不忙,他们也不会轻易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直到有一天,瓜少从上海回家,到她家来给她妈送茶叶,在楼道里遇到倒垃圾回来的她。两个人在楼道里遇见,互相看看,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就问她:“你怎么回事?”
***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一辈子也没经过什么大事,独自烦恼忧愁了几天,被人家忽然一问,一时忍不住,就罗里吧嗦说了很多,诉了很多的苦。她说,学校里的伙食贵的要死还难吃,比屎都不如,马路摊头的盒饭都比食堂水平高,最最气人的是,那么难吃的菜,阿姨还喜欢手抖。说着说着,居然哭了。
瓜少本来第二天计划回上海的,但是没回,押着她一起去了学校,命令她把她小男友约出来,叫到一旁去,跟他说:“你们今天分了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二瑞在电话里说是家里有个人要见他,小男生特地精心收拾了一番出来,结果一见面,看到这人脸色,小男生默默把涌上喉咙口的“哥”给咽了下去。和在校学生不同,彼时瓜少已经工作了两年,身上有一种经历沉淀之后的沉着,看小男生,完全是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和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高姿态。
瓜少的当头一棒,把小男生敲得面色发白:“为什么?”
瓜少两手插在裤兜里,垂着眼睛看他:“你们还小,专心学业比较好。”说话语气温和,态度淡然,然而措辞却充满命令意味,比他学校党委书记还权威。
小男生抖着嗓子:“二瑞大二我大三,我们不是小孩子,不要用这种借口!”
瓜少没说话,抬眼朝小男生一看。他自小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对于看不上和不喜欢的人,他会先打量你一会儿,再慢慢开口说话。就算言语客气,口吻温和,看人的眼神中,却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傲慢在里面。
小男生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傲慢与那种溢于眉表威压感,稍稍转脸,避开与他对视:“这是二瑞叫你来说的?还是她家里的决定?”
他又看人家一会儿,才开口:“成长环境家庭背景不同的两个人,思想观念往往不同,你们在一起不合适。”
出生于贫困家庭却考上大学这件事情使小男生无比自豪,是他一辈子的骄傲,然而他骨子里的自卑和痛苦,同样也源自于这个家庭和出身。因为过分的自卑与近乎扭曲的自尊心,令他在感情上无法保持平常心,小小一件事情,就足以令他失去理智,进而控制不住地去打压女友,冷嘲热讽地去挑刺,以贬低人格的方式去消灭她身上可能会存在的小市民优越感。
对于这样一个因为极端自卑又极端自傲的人来说,瓜少所说的那句“成长环境家庭背景不同,思想观念往往也不同”,是莫大的羞辱,是使他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
一直以来,小男生内心所害怕和恐惧的,终于还是来了。他头脑当时就嗡的一声,面色瞬间涨得通红:“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凭什么这样下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