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_分卷阅读_58
刺墨老泪落下,死死瞪着唐晓含着叵测笑容的脸,“唐护卫心比天高,我拿什么去信你?”
——“你还有的选么?”唐晓阴冷笑道,“贤王府暗客刺墨,携带珍奇一夜消失岳阳,徒弟莫牙身怀异术,替司天监第一卦师修儿换脸易容,重返岳阳…贤王爷尚且有香檀旧账要同你清算,武帝生性敏感多疑,五皇子初登储君…不知道他们对你们的事又会怎么想?刺墨,我本就命苦多舛,我是无所谓生死的,只是你心爱无辜的徒弟莫牙…你舍得他懵懵懂懂,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唐晓站起身,“刺墨,你不忘带莫牙上船,就是要护住他,他继承了你的衣钵,你舍得看他枉死?”
刺墨的指尖深深掐入了身下干硬的砖瓦,渗出殷红的血水来,他可怕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自信满满的唐晓,像是要吞吃了这个薄情冷血的人。
——“刺墨。”唐晓挥袖转身,“你救我,却又害我。你救莫牙,可也别害了他。我和莫大夫有些交情,他心思单纯,善良本事,死了实在太可惜,太可惜了…”
——“帮了你,我们会怎样?”刺墨昂起头,手背白骨分明。
唐晓眼中溢出火光,“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宝船来客,自然是回到你们船上去。天高地阔,去哪里都好过岳阳。”
——“你?”刺墨摇着头,“我不信你,唐护卫心狠手辣,我不信你成事后会放过我们。”
唐晓竖起食指对刺墨摆了摆,“我是不敢留下你们,但是…我也有软肋在你们手里。”唐晓抚上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医者有大本事,神蛊金针个个深不可测,你可以给我换脸,自然也可以做下手脚,贤王书房,让他心痛多年无法治愈的檀香…也是你给他找来的吧?人周身无数穴位,刺墨你又是其中高手,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做些什么,让我一生都要靠你化解。这个赌注太大太凶险,刺墨,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死的。”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刺墨咬牙发声。
“你忘了么。”唐晓指了指自己英俊的脸,“给我一张崭新的脸,我要…一张穆陵的脸。”
——“你都已经筹备妥当?”刺墨难以置信的扫视着唐晓挺拔自信的身姿,他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如果早知道他的仁慈会带来今天,刺墨宁愿掐死那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是五皇子,五皇子…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如今的长相…你,有法子把他带来?”
“已经是太子了。”唐晓勾起笑容,“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替他高兴。”唐晓飞扬的眉宇傲然挑起,他细细审视着刺墨褴褛不堪的衣着,已近深秋,刺墨还穿着数月前上岸时的夏天薄衫,历经折磨,那一身薄衫看着像是一扯就会烂成碎片,“刺墨,外头,已经入秋了…你知道的,齐国皇室习俗,秋日狩猎,就是捕获穆陵的…最好时机。”
——“刺墨,你身无长物,又没有神蛊傍身。”唐晓黑目有些不喜,“是不是要把你的好徒弟莫牙带来,神蛊一定是在他身上,是不是要他来助你…”
“不…”刺墨强撑着打断唐晓,“不需要牙牙…牙牙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我答应帮你,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要惊扰了牙牙。”
“就凭现在的你?”唐晓半信半疑的上下瞥着刺墨,“你一无神蛊,二无银针…你靠什么助我?”
刺墨冷冷摇头,枯唇颤动着道:“唐护卫对什么都自信满满,自认为可以洞悉世上的一切,一切也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但却不是…”刺墨动了动被铁锁拷住的手腕,“唐护卫,能不能卸了我的锁再说话。”
唐晓知道刺墨是逃不掉的,他没有犹豫的摸出钥匙,拆下拷了刺墨数月的铁锁,哐当一声铁器落地,震的桌上的油灯都颤了一颤。刺墨揉了揉已经僵硬的手腕,撑着低眉爬起虚弱的身体,灯火幽冥,照着刺墨骇人狰狞的脸,如同鬼魅一般。
——“不要耍什么花样,刺墨,你逃不掉的。”唐晓厉声道。
“你用牙牙要挟我,我怎么会逃。”刺墨瘦成白骨的指尖抖动着摸向自己的领口,指尖缓慢向下,露出黑黄干瘪的胸膛,薄衫轻动,唐晓不敢眨眼,死死盯着刺墨的每个动作。
刺墨扯开薄衫,唐晓眼前刹的银光闪烁,他看见了,数排细长的银针串刺在刺墨贴身的中衣里,中衣肮脏,但银针却不改熠熠。
——“果然是针不离身的刺墨神医。”唐晓低叹,“神蛊呢?神蛊又在哪里?莫牙有一只,难道…你不止有一只神蛊?”
刺墨仰头哀叹,喉结滚动着似要破血而出,“神蛊几近灭绝,我远赴西域,也是舍不得神蛊绝迹,让秘术断根。所以,我求得的不是一只,而是一对神蛊。牙牙在船上寂寞,当宝贝似的养了一只作伴,还有一只,我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不敢离身半步…”
——“在你身上?”唐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神蛊是活物,不似银针可藏…神蛊,自己苦心探求的神蛊,居然就在刺墨身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神蛊在哪里?”
刺墨不再发声,高高凸起的颧骨动了一下,又一下,干瘪的腮帮仿佛在吮弄着什么,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声响。唐晓不敢眨眼,他朝着刺墨又走近了半步,大气都没有喘一下。
刺墨张开嘴,唐晓定睛看去,惊的倒退数步,指着刺墨的嘴,难以置信道:“你…刺墨…神蛊…这只蛊虫…竟然养在…你的嘴中…”
第65章 故人归
刺墨张开嘴,唐晓定睛看去,惊的倒退数步,指着刺墨的嘴,难以置信道:“你…刺墨…神蛊…这只蛊虫…竟然养在…你的嘴中…”
一只乌青色的蛊虫蠕动着爬出刺墨干裂的唇,那丑陋的模样让唐晓一阵作呕,刺墨张开手心接住爬行的蛊虫,深深凹陷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复杂悲恸的神色。
——“西域有蛊虫,喜食兽腐肉,精沫可易转,换君新容颜。”刺墨涩涩的指肚轻轻拨弄着掌心里的蛊虫,抬眼对着唐晓诡异低笑,“唐护卫,这就是你日夜惦记的神蛊,见到神蛊的样子,你还愿意让它在你英俊的脸上蠕动吞吃么?唐护卫,你要想后悔,还来得及。”
唐晓一步步走近刺墨,白牙深咬下唇,紧握手心骨节凛凛,“我唐晓,绝不后悔。”
秋日惊雷乍起,刺耳裂鸣,像是要把所有人的耳膜震穿。
岳阳,皇宫。
景福宫里,穆陵几个贴身的宫人内侍都躲在院子的角落,怯怯瞅着独坐在小亭里的穆陵,他们有些紧张——修儿已经去世了有阵子,殿下明明已经走出伤痛,怎么又让人找出那件寒玉衣,对着寂静的夜色看了许久动也不动。
天边闷雷滚滚,看着有要落雨的兆头,见穆陵还是没有回屋的意思,宫人们面面相觑也没人敢去提醒一声。
穆陵乌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寒玉衣在夜色里闪出清冷的青色光泽,颗颗寒玉凉如冰石。指肚抚去犹似抚过寒窟冰块,让人禁不住阵阵哆嗦。
穆陵掌心按上,眉心却没有因为寒冷颤动一下,他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也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动容。
——“修儿。”穆陵低呼着心中深藏不忘的名字,“你真的离开五哥了么?”
穆陵渴望着寒玉上映出修儿的音容笑貌,俏皮一笑盈盈动人,一声缱绻的“五哥”,摇曳着穆陵坚硬的心肠。穆陵原本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再动情,身边有没有人,抑或是有什么人,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修儿不在,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样,予穆陵来说没有不同。
寒玉上映出了一张面孔,穆陵怔怔望着,掌心轻攥,低低的叹出一口气。寒玉上映着的面容,不是他想着的修儿,却是程渲,新入岳阳不久的程渲。穆陵心口一蹙,他明明才认识这个盲女不多时日,为什么却像久别重逢的故人那样…
就像此刻——他心里明明悼念着逝去的修儿,脑中眼里却满满都是…程渲。
“修儿…”穆陵黯然垂目,“你告诉五哥,程渲…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五哥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你一样。你在五哥心里,五哥不想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修儿,你告诉我。”
——“殿下别再叫我什么程卦师,叫我程渲就好。”
——“程渲,染墨渲情,好一个渲字。”
。。。。。。
——“五殿下想卜什么?”
——“我想…卜前程,我的前程”
——“殿下…是和我说笑么?您是皇子,前程比天…卜前程做什么?”
。。。。。。
——“程渲,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殿下正当得志光景,哪有什么离世的亲人需要超度,难道是…殿下失去不久的那位朋友?”
——“那位朋友,名叫修儿,就是为了给我解那支死卦…遭遇了不测。”
……
——“殿下没有见到修儿?没有见到殿下,那个修儿,怎么会离开?她能进宫来找你,就一定是有事,没有见到殿下,我想她是不会走的。殿下,你真的没有见到修儿最后一面么?”
——“那天没有去见修儿,是我一生中最悔恨的事。”
“程渲,你到底是什么人…”穆陵蓦然张开手心,深重的按在了冰冷的寒玉衣上,“程渲…程渲…”
——“殿下是一定会去狩猎的。”
——“母妃不想我去,周家害怕我去…程渲,你为什么认定我会去?”
——“殿下初登储君之位,一定是要以实干服众,以气魄立威,因一个扑朔的卦象就不去秋日狩猎,不会是您的作风。殿下行事稳妥,不冒进,不好胜,殿下信自己可以驾驭命运。”
——“程渲,你懂我。”
“世上最懂我的就是修儿,程渲,你为什么也懂我…”穆陵想看清寒玉上程渲的面容,但那笑容恍恍惚惚,忽的消失不见,穆陵心中一阵失落,怅然见仿佛失去了什么。
“殿下。”终于有宫人鼓足勇气开口道,“看着就要下雨,殿下早些回屋歇着吧。”
穆陵最后看了眼铺在桌上的寒玉衣,手快的宫人急急收起让主子触物生情的寒玉衣,穆陵没有阻止,深吸着气拂袖走出小亭。
这一天,是齐国皇家秋日狩猎的日子,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秋日狩猎,也是为了给来年的春耕猎一个好兆头,期待年年富饶,百姓安乐。射下猎物最多的皇子也会得到武帝的赞赏,还有百姓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