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第42节

  南栀咀嚼完最后一口,感叹道:“你看,生活多好啊。”
  “没看出来。”季寻不解风情地回。
  “平凡不就是奇迹?”
  她随口吐露的一句心声,也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感人的点。季寻忽然听得鼻腔发酸。他也学了她的姿势,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朝向夕阳,闷声:“嗯。”
  他的感动持续了很长时间。
  反倒是南栀吃完拍拍手,“ok,晚饭解决。”
  她从袋子里翻出那袋水果糖,拆了两颗桃子味的,一颗自己咬着,另一颗递给季寻。
  季寻:“干吗。”
  “借花献佛啊。”南栀说,“用你买的水果糖回请你。”
  季寻虽然面有嫌弃,不过没推辞。
  淡淡的桃子香甜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忽然意识到她现在也是桃子味的。到底没有那些经验,只是想到两个人唇齿之间的味道是一样的,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他从花坛边跳了下去,揉了揉后颈:“回去了。”
  “好啊,我也回。”
  南栀跟着他往下跳。
  她拍了拍裤腿,再抬眼,看到他腮边拱出一小粒糖的形状。忍住想去戳的冲动,她道:“突然想到我们舞团后面有一场商演,在本地的。我能拿票,去不去?”
  去不去是什么意思?
  让他去看,还是邀请他一起去看?
  季寻沉默着考虑半晌,又思维发散想到剧场。
  她去大剧院没关系?
  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似乎是嫌他考虑的太久,南栀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索性直白地反问:“你去?”
  南栀抿了下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后用坚定的语气道:“去的。那你呢?想不想去看看?或许会对灵感有什么帮助。”
  他已经进入状态了,并不需要像挤牙膏似的在那寻求灵感。
  可他懒得说破,手抄进兜里:“随便。”
  他的反应落在南栀眼里,南栀一样在判断他。
  他没有反对,对剧院也没有很大抗拒。但这不代表她的记忆出错了。
  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剧场,季寻,一定会让自己那些模糊的脑内片段变得更清晰。
  “好啊,那我明天去拿票给你。”南栀拍了板。
  南栀说到做到,隔天真的送了票过来。
  时间是下一个周五晚上,二排十六座。
  那张票就被季寻搁在吧台上。他每次路过都会控制不住瞥一眼,票安安稳稳地放着。它不会说话,没有思维,却好像利刃一般戳了他心里某些隐秘的小心思。
  季寻灌了自己半瓶冰水,烦躁地点开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用过的页面上。
  搜索框赫然几个字:【第一次约会注意事项】,惹得人更烦了。
  ***
  一周后。
  距离表演开场还有两个小时,季寻一下午看了几百次手机。
  南栀没有联系他,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数日前。
  南栀:【在不在家呀】
  g:【在】
  南栀:【那我过来送票~】
  后面就断了。
  季寻再次抬腕看表,如果现在出发,到剧院,检票,入座,时间也不算很宽裕了。他靠在门边看着长廊那头,1602的大门安安静静地闭阖着,没有半点动静。高层公寓静悄悄的,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回响。
  去叫她?还是自己过去?
  数分钟后,季寻赌气似的自己下了地库。
  到剧院门口第一件事,仍然是点开手机。
  没有未读,没有未接。
  他坐在驾驶座上无意识地揉搓着那张票,倏地忽然展开,仔细辨别上面的时间和地点。没有错,就是今天,还有半小时开演。
  可人为什么消失了。
  季寻终于抵不住挣扎,给她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发的是剧院的定位,没有附言。
  十几分钟后,当他独自坐在剧院大厅,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才收到她的回音。
  南栀:【来了?】
  南栀:【我在后台帮忙呢,你先找座儿,走到最前面就是了】
  哦,也是。
  她们舞团的商演,她忙得不可开交也很正常。
  季寻揉了揉眉心,低头:【哦。】
  得到对方的回信,他就没再像毛头小子似的隔三差五检查手机了。
  他把手机开好静音,放进裤兜。
  整个人往下滑了几寸,完全靠进了座椅靠背里。剧院大厅灯光敞亮,同观众席的每个人一样,都在等待一场精彩演出。
  周围几乎都满座。
  只有季寻左手边的位置始终空着。他们在第二排最中间,视野绝佳。
  边上有个女孩儿小声说:“右边好像没人哎,这么好的位置。”
  “是啊。”同她一起来的男孩回道。
  “一会儿开了场要是没人,我们要不往那边挪一格吧?”
  男生有些犹豫:“再看看。”
  季寻从收到回信起一直在闭目养神。
  他懒洋洋掀开眼皮,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就那么随性地,不着痕迹地扔在了左手边的空位上。
  无声宣告:不好意思,这里有人。
  边上那女孩撇撇嘴,不太高兴。
  距离开场还有几分钟,左侧的座位依然空着。
  季寻看了眼表。
  直到头顶大灯熄灭,周围倏地陷入昏暗,只剩舞台上亮起一盏聚光灯。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了舞台,所有的注意力也挪到了灯光下。
  有一股比昏暗气氛更沉的气场慢慢弥漫开来,落在身侧的空座。
  被放鸽子了。
  海平面聚拢起阴霾。
  上下两场表演中间有十五分钟中场休息。
  季寻没去兜里掏手机。虽然开了静音,可手机是放在裤兜里的,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短暂的震那么一下,他都能感觉到。
  可惜,整个半场结束没有丝毫动静。
  此时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室内如同白昼。
  他冷着脸起身,烦躁得想去大厅外透透气,抽根烟。四周都在谈论这场表演有多精彩,他置若罔闻。一路穿行而出,在即将抵达最后一排安全通道口时,目光忽然停驻不动了。
  整个剧院大厅,人流都集中在前半部分,后几排稀稀拉拉。
  正是如此,他才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南栀。
  她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因为对着空调风出口,还冷得披了条羊毛披肩。灯光把披肩上软软绒绒的羊毛照得根根分明,人也被衬得越发柔软。
  她安静地,目不转睛地远眺着已经散了场的舞台。
  整个半场,她应该都在这。
  季寻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木着脸走到她身边,垂眼:“你怎么在这。”
  声线偏冷,处处都散发着不愉快的气息。
  南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
  她抬眼辨认几秒,才认出季寻。可能是因为来看表演,南栀头一次见到他穿正装。黑衬衫,泛着丝质光泽。领口认认真真地扣到了最上,却依然掩不住痞气。像贵气少爷,又不够确切,明明在他身上野性难驯的气质更浓重一些。
  南栀恍惚回神,“啊?你刚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他冷着声重复,重音落在“这”上。
  “哦,那个。”南栀难得感受到压迫感,她想了想才说,“刚才看开场了就没再进去,怕影响到别人。”
  季寻眸光微敛:“你就不能说实话?”
  怎么她不开心,能被他看出来。
  随口扯个理由敷衍,也能被看出来。
  南栀默默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太敢坐前面。今天来之前以为自己可以了。但是真正过去的时候,还是有点……过不去自己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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