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

  “她怀孕了, ”洪珂看着李枢瑾不做声漫不经心接着道：“从我这里拿了一剂堕胎药。”
  “什么！”李枢瑾猝然回头, 他的脸色一霎时变得苍白, 双目瞪着直勾勾得看着洪珂。
  “你看我干啥, 你不是说和你没关系, 和我也没关系。”洪珂耸耸肩膀回瞪李枢瑾懒洋洋道。
  他蹙眉歪着头, 像是在思索轻声喃喃道：“不知道现在药有没有喝下去。”
  “嗡嗡嗡”李枢瑾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他耳朵强烈得轰鸣，听到洪珂这句话猛然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说得和你没关系呐。”洪珂看着李枢瑾一溜烟跑得没影儿的身影耸耸肩膀轻声笑道。
  他这几日每天晚上回家都能见到武王妃拉着他奶奶的手哭, 说是无意搅了李枢瑾的婚事儿，叹道小年轻两人本来还有希望，被她和武王爷一掺和直接断了后路。
  他本来不想管李枢瑾感情上的事儿, 可是今天看到那个唐姑娘, 他妄图揣测她既然能容得下腹中的孩子，也该是对李枢瑾并非无情吧。
  “哎。”洪珂轻叹了一声, 他承认他今天给唐姑娘就诊时存了私心, 希望她和李枢瑾终得眷属, 不知是对是错。
  李枢瑾步伐矫健, 跑得飞快, 一口气跑到唐府门口，他气喘吁吁扶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喘息。
  他抬头看了看唐府的大门, 理智稍稍回笼让他歇下了去敲门的心，他深呼一口气再次做了翻墙的登徒子。
  朗朗乾坤之下翻墙, 李枢瑾心焦气躁生怕晚了一步, 根本没有小心翼翼躲闪的意识，他沿着高墙朝着唐媱的院子跃去。
  “小姐，喝药了。”丁香在小厨房熬好了药，端给唐媱。
  她神情犹豫，蹙着眉头再三确认道：“小姐你真得决定喝着药吗？如果以后后悔了……”
  “我不会后悔的。”唐媱抿唇摇摇头，她神情沉静对丁香道：“把药给我吧。”
  丁香一下子红了眼圈儿，把药递给了唐媱。
  这个画面落到了李枢瑾眼里就成了丫鬟哭着劝诫唐媱不要喝堕胎药，而唐媱心意已决不顾身子安危执意要喝药的情形。
  他从窗外看着唐媱接过了药碗就要仰头喝药，李枢瑾急了，他心脏都要跳出来般心痛如刀绞。
  “不准喝！”李枢瑾大吼一声快成破窗而入，跃至唐媱跟前一把将她端至唇边的药碗打落。
  “当——当当当——”药碗坠落在地，旋转滚了两圈。
  “啊！来人呐！”丁香没看清是谁，只看到了有黑影飞入，她受惊得大叫。
  唐媱前几天被李枢瑾那么惊讶过，今天再遇这事儿这会儿反而泰然了。
  她神色平静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的李枢瑾，扭头对丁香道：“丁香你先出去，不用喊人。”
  “小姐。”丁香蹙着眉头担忧得看着她，有些不认同得对她摇摇头。
  唐媱眉眼沉静安慰道：“没事儿，出去吧。”
  看着丁香小步退出了房间又小心翼翼关上了门，唐媱扬了扬眉冷笑道：“世子爷，何来贵干？”
  李枢瑾眼底发红抿唇凝视她，声音有些发颤道：“别喝，那种药伤身子。”
  “伤什么身子？”唐媱愣了一下，又看李枢瑾慌张惊惧的样子回想起几天前他的话，反应过来了他应该是知晓她怀孕了并将安胎药当成了堕胎药。
  唐媱眸光闪过一讽刺，她看着李枢瑾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曼声道：“哦——是伤了我的身子，还是肚里的孩子？”
  “当然你的身子。”李枢瑾脱口而出，刚才害怕唐媱出意外的想法占据了他全部思维，让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其他。
  “是吗？”唐媱不信任得打量李枢瑾，她看着李枢瑾潮湿的眸光冷淡道：“伤得也是我的身子与世子何干？”
  “难道世子想让我留下这不清不白的孩子。”唐媱笑盈盈眼睛盯着李枢瑾的眼眸，嘴上说着狠话道：“有娘没爹，还是世子想让我赶紧给他找个爹。”
  “不是，是你的安全为重。”李枢瑾着急得解释，他生于皇家听过太多因为此事儿丢命的事例。
  那一刻他真得心快要跳出来，眼前仿佛出现了唐媱身下血流成注生命也随之消逝的场景，天崩地裂的感觉，心如刀绞。
  “唐媱……”他张了张口，看着唐媱略带讽刺的冷淡眼瞳声音仿佛被卡住了，像是有鱼梗在喉，不能呼吸。
  唐媱看着李枢瑾狼狈沮丧的样子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闷，她嘴角嘲讽的笑意更是大了些，她嗤道：“世子爷，装给谁看呢？”
  她大大的杏眸锁住李枢瑾低垂的发顶，笑容娇俏，声音甜美但话却戳人心窝：“李枢瑾自你毫无顾忌俯下身的时候，你便该想到这一天，何苦打了我的药？”
  李枢瑾仰头看到唐媱眼里的嘲讽和自嘲，眼眸颤动，垂在身侧的指尖也颤动，确实当时两人未有名分是他经不住身下温香软玉、活色生香的诱惑……
  他不敢在看唐媱，又低下了头，声音低哑：“对不起唐媱，当时我错了。”
  “哈。李枢瑾你真是……”唐媱摇了摇头，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心中说不出的悲怆。
  李枢瑾没听出唐媱话中的复杂、讽刺和悲伤，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唐媱道：“唐媱，你可不可以把孩子留下来，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不行。”唐媱斩钉截铁道。
  她完全没有想要让李枢瑾知道她会留下孩子的想法，也完全没有利用孩子和李枢瑾在一起的想法。
  所以她看着李枢瑾声音冷淡得补充道：“世子爷你管太宽了，药你打了这一碗，我炉子上还有一罐。”
  “你自己命不要了！”李枢瑾眼底殷红殷红瞪着眼睛唐媱，大吼她。
  “要你管！”唐媱圆溜溜的杏瞳回瞪他。
  “咣！”
  “姐！”房门一下子被推开，唐彬领着十几位手拿木棍的小厮冲进来。
  “娘的糖宝！”
  “瑶儿！”
  唐父唐母大跑着气喘吁吁紧随其后，他们都是因为小厮禀告看到有人爬墙进了大小姐院子才急匆匆赶来的。
  “怎么是你，世子。”唐彬手里拿着木棍瞪着疑惑得看着李枢瑾，尴尬得收了收家伙。
  瞬间他反应过来，双目怒火冲天瞪着李枢瑾道：“李世子你干嘛翻墙进我姐院里。”
  “我……”李枢瑾看着对他举着木棍的十几人额角冒出丝丝冷汗，他瞅了瞅唐媱又瞅了瞅唐父唐母唐彬，双手不自觉蜷成拳头。
  “小姐！”丁香端着药碗挤过来，她刚去小厨房重新盛药了，谁知少爷突然带人闯进院里。
  “什么味道？”唐母蹙眉耸了耸鼻头，等丁香端着药碗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她拉住了丁香接过她手中药碗。
  “夫人。”丁香苦着脸声音带着哭声和颤音想要夺走唐母手中的药碗。
  唐母眉头拧着盯着碗中氤氲着热气的漆黑药汤，她低头靠近药碗耸了耸鼻头，瞬间脸色一变。
  人参、黄芩、白术……这是安胎药，难道！
  “唐彬你带人出去！”唐母板着脸肃声道，她指着看着旁边满脸不安的丁香冷声道：“丁香你也出去。”
  “娘亲。”唐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疑惑看着唐母确认。
  “出去！”唐母面容冷肃，她大声道：“都出去，去到院门以外。”
  “啪嗒”等唐彬小厮等人离开，房门被紧紧关上，唐母唇角绷直目光如炬锁定唐媱低声问道：“唐宝你……有了。”
  她声线低沉，这话完全没有疑问。
  唐媱不安得动了动脚尖，从她娘亲接过药碗面容一遍她就知道唐母肯定猜出来了，虽然她本打算今天和唐父唐母坦白，此时却心跳胆颤。
  她看着唐母严肃蕴涵隐怒的眉眼抿了抿唇，慢慢点头应道：“嗯。”
  “你！”唐母咬牙，她唇角绷成笔直的直线，她柳眉高挑，满眼的不可置信，她上前一步高高得举起了手。
  唐媱看着最疼爱自己唐母眼眸中浓郁的失望和生气神色，心痛得一抽，眼眸瞬间湿漉漉的。
  她眼睁睁看着唐母的手掌落下不动不闪，她情愿挨这一巴掌让娘亲出出气。
  “啪！”清澈响亮的巴掌声。
  “伯母，是我的错，请不要责罚唐媱。”李枢瑾搂着唐媱的脑袋，抬脸认真得看着唐母，他右脸上通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世子爷我原以为你家教好，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唐母睁开眼睛看着李枢瑾横眉冷对嗤道。
  唐母刚以为自己真得打了唐媱，心中痛得不敢睁眼看，却也真得是心中又气又急又失望。
  此时她将满腔怒火转到了李枢瑾身上，觉得是李枢瑾诱拐了她乖巧单纯的女儿，她双目瞪着李枢瑾像是要把他撕吃了一样道：“李世子你真行！”
  “娘亲，爹爹。”唐媱推开了李枢瑾转向唐父唐母，她眼眸颤了颤，眸光里水波荡漾，她咬了咬贝齿决定自己做的错自己认。
  她开口道：“是我先……”
  “伯父伯母。”李枢瑾像是知晓了唐媱要说什么，他截了话头，“咣”得一声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堂堂皇亲、武王府世子从来只跪天跪地跪皇族宗庙和父母，此时毫不犹豫跪在唐父唐母面前。
  “伯父伯母。”他深鞠一礼神情严肃认真道：“是我做错了事儿，我愿意负责，请伯父伯母将唐媱许配给我。”
  唐父唐母对李枢瑾跪下虽然心中惊讶，两人却是默契得都没有搭理他，只脚步轻挪换了一个位置，目光灼灼看着唐媱。
  “不要！”唐媱看到父母征询得目光，她忍着鼻头的酸楚说：“爹爹娘亲，我不要嫁给李枢瑾，你们若是嫌弃我，把我送到乡下吧。”
  李枢瑾猛地抬头去看唐媱，只见她白皙的脸颊豆大的泪珠簌簌滚落直直得注视唐父唐母，一个眼神儿都没有甩给他。
  她拒绝他的求婚是那么果断，还是在她怀有他孩子的时候，所以她是真得一丁丁点儿都不……欢喜他了。
  李枢瑾垂着脑袋，浑身迷茫着失落、沮丧和绝望的气氛。
  “伯父伯母。”他鼓起勇气又喊了声唐父唐母，希望唐父唐母能够为唐媱的未来考虑。
  “不。”唐媱红着眼睛摇头，忍着啜泣不敢投入唐父唐母的怀抱。
  唐母叹了一声，虽然唐媱做得事情让她特别失望和生气，可这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她的糖宝。
  她转身看着李枢瑾道：“李世子，您先回去吧，我们家的事儿我们自己解决。”
  “伯父。”李枢瑾恳求得看着唐父。
  唐父面容沉冷，完全没有以往的亲和，他看着李枢瑾冷淡得说：“世子请回，恕唐某有事不能相送。”
  李枢瑾看了一圈没人搭理他，他直勾勾看着唐媱而唐媱置若罔闻头也不转。
  李枢瑾抿了抿唇，他站起身拱手礼貌得行礼：“今日打扰了，还请伯父伯母考虑我的恳求，我是认真的。”
  “你走吧。”唐父淡声指了指门口。
  李枢瑾敛了脸眼中的失望，抬步朝门口走去，他小心翼翼把门关上，转身离去。
  李枢瑾刚到唐媱小院圆月门，一个黑影窜上前。
  “砰！”唐彬一拳打在李枢瑾眼上，他边打边小声吼道：“我拿你当哥哥你竟然这样对我姐，打死你！”
  “唐彬你冷静些！”李枢瑾不还手只躲避。
  “冷静个鬼儿！”唐彬根本不理李枢瑾只埋头朝李枢瑾招呼，可惜他武力没有李枢瑾高，李枢瑾两三下把他制住了。
  “滚！”唐彬板着脸指着李枢瑾大叫。
  李枢瑾张了张口，看着炸毛一脸拒绝的唐彬咽下去了口中的话，他将双手钳住的唐彬放下，眼尾耷拉着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他又犹豫了下，唇角轻抿道：“请代我向你姐说让她一定以自己身体为重。”
  “滚！”唐彬甩开他的手。
  李枢瑾放开手垂眸跨开了脚步，他脚步沉重，心头更是万石重，他从未想过他对唐媱如此牵肠挂肚，而唐媱真正做到了对他弃之如履。
  暮春时间，百般红紫斗芳菲，街头巷尾姹紫嫣红，而李枢瑾的心绪是灰色的，他心中迷茫、懊悔、无所适从。
  他本以为孩子会是他和唐媱之间剪不断的线儿，现在真正没有线儿的时候他才惊觉：他对唐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早已情根深种。
  他担心她的身体重于子嗣，他真心想与她结为连理，他想爱护她一辈子弥补之前的不足，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他、不欢喜他了。
  他该怎么办……
  突然李枢瑾眼前一亮，回王府的脚步转了方向，这回就让他再做一件恶事吧。
  唐媱，此事之后我定宠你入骨，事事依你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