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个人的归途

  聚仙阁,事实上早就在萧暮尘和韩苍的那一场战斗中变成了废墟。
  当老乞带着他走到原本聚仙阁所在的地方时,萧暮尘顿时面露惊异之色,只见写着聚仙阁三个字的牌匾高高地挂着,原本应该是一片废墟的聚仙阁,此时却是恢复了一片热闹的模样,一砖一墙,一门一窗看起来完好无损,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那场战斗的破坏一样。
  聚仙阁内,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猜拳饮酒吃肉,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两人刚走到门前,立马便有一门伙计从里面奔了出来,指着萧暮尘身旁的那老乞,十分不耐烦地道:“走走走,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萧暮尘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又望了眼老乞,淡淡地道:“我,请他进去喝酒。”
  那伙计轻蔑地看了一眼萧暮尘,捂住了鼻子,哼道:“赶紧滚。”此时萧暮尘的形象并不怎么整洁,在那沙漠之下遭遇那群魔蛛的袭击,搞得满身都是血,一直到现在萧暮尘也没换下那套衣服,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极其怪异难闻的味道。
  老乞面色早已冷得像冰块一样,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将目光望向了萧暮尘。
  萧暮尘冷哼一声,也不理会那伙计,直接是迈步朝聚仙阁内走去,老乞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后面。
  “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伙计面色一怒,挽起了袖子,一只拳头就朝萧暮尘脑袋上砸来!
  萧暮尘面色从容,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只手掌如闪电般往后面伸出,瞬间握住那伙计的一只手腕,紧接着那伙计便已被丢到了街上,直摔得他破口大骂。
  而萧暮尘和老乞已经走进了聚仙阁之中,两个形象看起来都不怎么样的人走进了这里,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掌柜的,怎么让两个乞丐进来了?”一正在喝酒的中年汉子不悦地道:“还不赶紧赶他们出去,影响了大爷喝酒的心情。”
  柜台中正在算着账的胖掌柜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赶了过来,怒道:“阿四,你是怎么看门的,居然让两个臭乞丐进来了!我要扣你这个月的工……工……”
  后面的“钱”字还没有说出来,那胖掌柜的表情便已变得呆滞,甚至还流露出一丝恐慌。
  萧暮尘的表情有些奇怪,这掌柜怎么了?
  “赶他出去啊,掌柜的,愣着干什么呢?”刚刚说话的中年汉子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碗里的酒都被震出来了。
  掌柜的哆嗦着身子,叫来另一个伙计,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伙计连忙点头,瞥了萧暮尘一眼,然后便急匆匆地往门外去了。
  紧接着,那胖掌柜竟是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来,道:“两位这边请!”
  萧暮尘嘴角微微一扬,正欲说话,那中年汉子厉声喝道:“掌柜的,你是吃错药了吗?”
  胖掌柜急忙走了过去,小声地道:“马爷稍安勿躁,此事……”然后他又附在中年汉子的耳边说了些话,中年汉子面色微微一变,哼道:“好,今日就卖掌柜的一个面子。”
  萧暮尘根本就不在意那胖掌柜和中年汉子说了什么,淡淡地道:“带路吧,掌柜的。”
  胖掌柜一脸憨笑地道:“二位请跟我来。”然后他将萧暮尘和老乞带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周围的桌子几乎都是没人坐的,于是两人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萧暮尘挥手道:“拿酒来。”
  “好的好的,两位请稍等,好酒马上就到。”胖掌柜又问道:“可要些什么下酒菜?”
  萧暮尘将目光投向了老乞,老乞懒洋洋地道:“给老夫来两只烧鸡。”
  “没问题,马上就到。”胖掌柜对着两人笑了笑,转身便走回柜台前,将事情吩咐给了一名伙计。
  老乞将背靠在椅子背上,慢悠悠地摇晃着,看起来十分地惬意。
  萧暮尘时不时望他一眼,但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良久,老乞面无表情地道:“说吧小子,老夫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请老夫喝酒?你有什么目的?”
  萧暮尘深深地道:“晚辈的确有事情要请教前辈,还希望前辈能够指点迷津。”
  老乞哼道:“老夫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不是什么事情老夫都会答应你的。”
  “晚辈明白,绝对不会是什么让前辈为难的事情。”萧暮尘道:“晚辈只不过是想问几句话而已。”
  “先喝完酒再说。”
  “行!”萧暮尘一只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很快的,一名伙计便已经把酒和烧鸡都送到了桌上。
  “二位请慢用,若有什么事情请吩咐小的。”
  老乞一看见了酒,眼中顿时露出精光来,笑眯眯将自己腰间的葫芦取下,拔掉塞子,然后一只手抓起酒坛,倾斜坛子,顿时坛中的酒化作一道银色的细线,缓缓进入了那葫芦之中。
  “剩下的给你。”老乞将酒坛子抛了过来,萧暮尘轻轻接住,然后拿过一只碗,倒满了一碗,而坛子中却一滴酒都不剩。
  那老乞的葫芦看起来不大,却是装下了差不多一大坛子的酒,而老乞留在坛中的酒似乎是一滴不多,一滴也不少,萧暮尘刚好倒满一碗,酒面刚好和碗面齐高,只要再多一滴就会溢出来。
  萧暮尘感到有些震惊,面色恢复正常后,嘴巴轻轻隔空一吸,然后碗中的酒竟是化作一道细线飞到他的口中。
  待到碗中的酒大概少了五分一的时候,萧暮尘这才端起碗,一口气全干了。
  老乞早已一只手抓着一整个烧鸡,另一只手拿着葫芦,一口鸡肉一口酒,看起来不亦乐乎。
  萧暮尘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吃喝。萧暮尘很清楚,只有等到他吃饱喝足了,才会有可能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
  聚仙阁的一楼中,喝酒的众人也是忽略了刚刚的那一点小插曲,继续他们的玩乐,只不过偶尔还是会有几人往萧暮尘这边看,因为实在是太特殊了,两个形象邋遢的家伙,在这沙城中最大的酒馆中喝酒吃肉。
  那胖掌柜依旧在算着他的账,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角落里的一老一少,仿佛看贼一样。
  就在这时,先前急匆匆地出去的那名伙计终于是回来了,胖掌柜顿时一脸惊喜,急问道:“怎么样了?”
  那伙计小声地道:“已经通知了沈姑娘,她已经亲自赶过来了……”
  “什么?沈姑娘竟然亲自前来?”胖掌柜吃了一惊。
  “沈姑娘十分生气,说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敢毁聚仙阁……”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一来那个小子跑不掉了。”胖掌柜极其忌惮地朝角落里看了一眼。
  萧暮尘正在思索着,突然间感到一阵诡异,顿时一愣,这酒馆内不知何时竟然安静了下来,无比的安静,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是清晰可闻的那种安静。
  怎么回事?
  很快的萧暮尘便明白了,原来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道婀娜的身影,她莲步轻移,笑吟吟地走进了这聚仙阁之中。
  那是一名身穿紫裙的女子,身材高挑,三千青丝垂落而下,面容宛若春风四月天里盛开的牡丹一样,优雅中又带着点高贵,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里面仿佛藏着一湖清澈的秋水,无比的轻柔,简直能让天下间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
  这种美丽,似乎不属于人间所有,这样的令人惊艳,这样的令人自惭形秽,这种美,令人只看一眼便要收回目光,继续看下去仿佛就对这种美是一种亵渎,大概只有天上的仙子,才能拥有这样的面容和气质。
  不可否认,这女子确实是如同天仙一般美,就连萧暮尘看到她的第一眼也忍不住失神了片刻,眸子才渐渐恢复清明。
  整个酒馆之中,也只有一个人没有去看那女子。
  坐在萧暮尘对面的老乞,依然在喝着他的酒,吃着他的烧鸡,周围发生的所有事情,此刻仿佛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女子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她对周遭那些既敬畏而又渴望的眼神似乎早就已经免疫了,她轻轻迈动着步子,带起一股醉人的香风,一直朝角落里走去。
  角落的四张桌子里,只有两张桌子有人坐,另外两张桌子却是空的。
  一张桌子坐的是萧暮尘和老乞,另一张桌子坐的却是三个面貌粗犷的汉子,见到那绝世女子竟然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三人的神色都是显得十分激动,甚至身体都开始发抖了,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萧暮尘倒是显得冷静很多,没有像旁边那三个家伙一样一副色相,他发现,那名绝色女子一直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直到她走近了,萧暮尘才淡淡地问道:“你有事情吗?”
  绝色女子一脸笑意,像盛开的花儿,柔柔地道:“妾身沈梦蝶,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呢?”
  柔柔的声音犹如天籁,仿佛带着一种能够醉人的气息。
  萧暮尘看着她,淡淡笑道:“在下萧暮尘,请问有何贵干呢?”现在,他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冒充莫云峰那家伙的姓名了。
  “原来是萧公子,失敬!”沈梦蝶柔声笑道:“妾身听闻萧公子曾一剑将这聚仙阁夷为平地,就连大荒境后期的修者都不是你的对手,公子年纪轻轻的就有这等作为,可真是羡煞旁人呢……”
  萧暮尘皱了皱眉头,道:“在下似乎与你素未平生。”这沈梦蝶为何一上来就对自己百般赞赏,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梦蝶微微摇了摇头,笑道:“萧公子可知道,这聚仙阁……是我万雨楼的产业?”
  “哦?”萧暮尘眼皮子跳了一下,这意思是要来兴师问罪?旋即十分平静地道:“不错,聚仙阁确实毁于我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现在就在这里,沈姑娘想要怎么处置,随你。”
  “萧公子倒还真是光明磊落呢……”沈梦蝶笑道:“妾身最敬佩这样的男人了……”
  “不过萧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妾身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哦?”沈梦蝶这么一说,萧暮尘就感到有些迷糊的,既然不是来向自己兴师问罪的,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沈梦蝶道:“若是用一间小酒楼,能交到萧公子这样的朋友,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交朋友?沈姑娘要和我交朋友?”
  “不错,不知萧公子是否愿意交妾身这个朋友呢?”
  两人的谈话宛若一颗巨大的石头砸进湖中一般,整个聚仙阁的人都是惊呆了,沙城第一大势力万雨楼楼主、平日里高高在上,对任何男人都不屑一顾的沈梦蝶,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倾慕对象,此时竟然主动要求和一个乞丐一般的邋遢家伙交朋友?
  这世界怎么了,难道他们在做梦吗?这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
  那胖掌柜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本他认出了萧暮尘就是毁了聚仙阁的元凶后,吩咐伙计前去万雨楼通风报信请人来,是想给萧暮尘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万雨楼的楼主沈梦蝶竟然亲自前来了,而且还不是来问罪的,而是要来和那个家伙交朋友。
  胖掌柜现在都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想不清楚,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我可以坐下来吗?”沈梦蝶瞥了一眼喝酒的老乞,笑吟吟地问道。
  萧暮尘道:“当然可以。”
  沈梦蝶笑了笑,无比优雅地在萧暮尘旁边坐了下来,就像一朵清香的荷花,亭亭玉立在碧绿的荷叶间一般。
  萧暮尘只觉一股醉人的幽香扑鼻而来,这股幽香,令人心痒痒的,萧暮尘面色依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但心里已是为这沈梦蝶的雍容姿态感到惊艳。
  “吴掌柜!”沈梦蝶招了招手,胖掌柜立马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像一只圆球一样走了过来,一脸恭敬地道:“请问沈姑娘有何吩咐?”
  “将雪花玉露,取出来。”
  “啊?这……这……”胖掌柜吃了一惊,这雪花玉露,可是雪藏了近百年的酒,珍贵无比。
  “叫你去你便去。”沈梦蝶声音虽然依旧轻柔,但语气中带着一种毋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是!”胖掌柜连连称是,然后急忙地往聚仙阁后院去了。
  萧暮尘一脸纳闷之色,这沈梦蝶姑娘,究竟要搞什么名堂呢?
  沈梦蝶笑而不语,一直看着萧暮尘。
  被这么一个风华绝代举世罕见的美丽女子看着,饶是萧暮尘心性坚韧远超常人,也是忍不住心脏一阵狂跳。
  整个聚仙阁中,所有的男人都用一种嫉妒的目光瞧着萧暮尘,至于女人,则是望着那沈梦蝶,脸上既艳羡,又嫉妒。
  很快的,那胖掌柜就浑身哆嗦颤抖地端着一小坛子酒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敬畏的眼神看了一眼沈梦蝶,便退下了。
  喝酒吃鸡的老乞,整个人就已经完全怔住了,酒也不喝了,鸡也不吃,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住某个方向。
  但是他和聚仙阁中的所有人都 不一样,别人都是看沈梦蝶这个美人的,而他是看桌子上刚刚胖掌柜端来的那一坛子酒的。
  老乞似乎能够感受到这酒的不凡之处,萧暮尘亦是发现了老乞的神态,顿时感到有些疑惑,他怎么了?
  “这酒……叫什么?”老乞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梦蝶笑道:“它叫雪花玉露。”
  “雪花玉露……”老乞喃喃道:“难怪老夫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气。”
  沈梦蝶顿时面露惊叹之色:“这雪花玉露寒气内敛,就算是圣心境的修者亦是难以感知,老先生竟然能够察觉得到?”
  老乞道:“先倒一碗来尝尝。”
  沈梦蝶笑着取来两个碗,摆到桌上,然后轻轻揭开酒坛的泥封,顿时一股异样而浓郁的酒香弥漫了整个聚仙阁,就连街上也能闻到。
  一些酒量差的人,闻到这股味道后,已是感到有些头晕,街上,一条黑色的狗,脚步变得摇摇晃晃,像喝醉了的醉汉……
  沈梦蝶无比优雅地抓起酒坛,慢悠悠地将两只碗倒满了酒。
  女人倒酒众人都见过,但是像沈梦蝶那样,倒酒都倒得那么优雅的真是从未见过,倒酒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沈梦蝶的身上,仿佛彰显出了一种特别的美丽。
  “两位,请!”沈梦蝶两只如雪般洁白的手,轻轻将桌上的两碗酒,各自推到了萧暮尘和老乞面前。
  老乞已迫不及待地将碗端到面前,凝视了一眼,轻轻抿了一口,顿时目露精光!
  萧暮尘拿起碗,手中一阵刺骨的冰凉!
  “公子,请!”沈梦蝶撩了撩耳边的秀发,柔声道:“妾身相信这酒定然不会令公子失望。”
  酒入口,萧暮尘只觉整个嘴巴似乎都被冰冻了一样,旋即这股冰冻又宛若被春日里的阳光消融了一般,化作一道细流,缓缓淌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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