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_分卷阅读_95

  让桐花给十一做了双新棉鞋给他,武梁也难得帮着缝了鞋帮,那针线的歪扭轨迹,让桐花十分的泪目,然后坚持说一定不能说是她做的。把鞋给十一,小孩笑得灿若桃花,把鞋紧紧抱在怀里,说是过年的时候穿。
  武梁摸摸他的头,多好一孩子呀,完全没有嫌弃嘛。
  燕南越是要去帮人杀猪的,人家主家请了他。他特意跑来给武梁说一声,还有些兴奋地问武梁:“你见过杀猪没有?”
  武梁摇头:“你杀完了,回头好好给我讲讲。”
  燕南越一副“就知道你没见识过”的得意样子,把怀里揣着的杀猪刀给武梁亮了亮,还告诉他杀猪要怎么把猪撂倒,然后刀尖要从哪儿入手,哪儿是血槽,猪血要怎么快速凝成块好做菜,怎么给猪褪毛……
  这货难得满腔兴致,眼睛亮晶晶的,有着少年人的雀跃。他说了一通,然后又羡慕地看了看十一的新鞋,急忙跑出去时还拍了拍门口小童的脑袋。
  说起这个,武梁就觉得燕南越这人,真算得上人情世故通透,是秀才中的好村夫。
  杀猪这种事儿,据说要把个猪按倒都需要好几个壮汉,主家一般会说定几个人去帮手。其他人都是瞧热闹的,顺手帮一下就帮了,不帮也算了。
  燕南越长得高壮,又识字又会来事儿能干活,不象一般的文弱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啥的。村人既抬举他有学识,也是他这人真能用上,有事找他帮忙的还挺多。
  象今儿杀猪这种活儿,人家虽然请了他,但还真不是非他不可。他若是一心一意读书,就完全可以推了去。但他觉得人家这是给他面子呢,所以拿把杀猪刀就颤颤的去了。
  用他的话说,他不同别人,是要支应门户的。这会儿别人找你你推委,回头你有事儿找人家也不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燕南越也用心读书,但他不会象别的读书人那样,全心只瞄着科考,甚或卖田卖地孤注一掷不留后路。他是先要想法过好现在的日子,然后再把读书穿插其中。
  所谓稳扎稳打,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谋提升,这样有安稳的退路,就不会有过份的心理压力,没准就能走得更远。
  这间姑且算做学堂的小屋里,今天只有三位小家伙。姜十一是其一,正抓紧时间翻阅燕南越留下的书,哪怕并不理解,也赶紧的想能背上一篇。
  还有另外两个鼻涕小孩,就没那么用功了,围着炉子跑来跑去的,眼馋炉子边上的烤红薯。
  远远猪的嚎叫声响起,那嘶长的调子,听来甚美,恍惚中和孙娘子的哭嚎声有得一拼。
  武梁心情好,就跟屋里几人在那儿瞎白话,把早就被玩坏了的三字经重新玩一遍,掰田园版给他们哼唱:“任你瞅~~星不见……东乡近~~西乡远……”
  几个小孩儿跟着学,笑得颠颠颤颤的,闹成一团。
  …
  然而没一会儿,就玩不下去了。
  院子里,窗户外,贵客邓隐宸站在那里,微歪着头仰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周身一片冷萧。
  武梁眼角瞥见,不由微微纳罕,心想自己明明又不曾得罪他半分,这人干嘛做出这么副迫人的样子来?
  她不知他是何意思,也不知该如何招呼,干脆只装没看见,撇开脸若无其事继续念叨着:“……狗不叫~~星又现……脚指头,扔板砖……”
  小孩子哄然大笑。他们或许不熟悉板砖这样的词,但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斯文玩艺儿。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来人,笑闹声瞬间上冻,屋里变得静寂一片。
  小孩子到底不耐压,两个小家伙对外面那人物说不清个什么,但知道是尊大神乱来不得,慌慌地顺墙溜去另一房间去了。
  低头看书的十一终于发觉不对来,他抬头一看,外间那人衣着华贵,姿态睥睨,那样子着实有些不善。他心里一慌,急忙站起身来,挡到了武梁的前面。
  武梁欣慰。这孩子多实诚啊,送他双鞋,欢喜了就只会笑,却连个“谢谢”都说不出口。现在也是怯生生的不敢看外面那人,但他就敢硬着头皮拦到了她身前来。
  忽然又想起和他一起挡在自己身前过的燕南越来,那厮今儿有杀猪刀呢,若真有人欲行不轨,他敢不敢亮家伙出来?
  那画面太带感,武梁莫名就忍不住笑了笑。
  …
  这忍俊不禁的一笑,就把窗外的邓隐宸笑得一愣。
  他路祭回来,心下沉郁烦闷,远远听到这里笑语连天,就忍不住走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过来,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说,甚至那热闹的气氛也并不适合他。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开,就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听着。
  他知道这个丫头大胆,有计谋,没想到竟然还有学识。能那么随意歪解,定然是极为烂熟于心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武梁也就会背那么几句,你让她背全了试试,过得了关才怪呢。但就算这样,给几个孩子读读还是会的嘛,不影响她充大头蒜呀。
  可是,难道他的表情会很好么?就让她那么毫无压力?
  她明明看到他了,还依然轻轻拖着长调懒洋洋地念唱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两个小孩都跑了出去。
  那声音,很象清越小调,真是好听。只是那态度,太过随意散漫,毫无半分收敛。
  那是一种无视!!
  现在,竟然还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是在笑他的吧,他很好笑么?
  邓隐宸眯着眼睛,周身的威势越发凌然,目光就那么锁在她身上。他倒要看看,她多能撑。
  …
  事后邓隐宸想起来,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和个丫头置起气来,这多少有点儿莫名其妙,有点儿幼稚可笑。
  那时他想,也许是自己初见她时,不知道该如何相对吧。也许是那时他对她好奇,却没在她身上看到与他相应的好奇而不甘吧。
  但其实正解就是,那根本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被彻底无视的恼怒。
  邓隐宸每年只要有空,总会到乡间来一趟,那些乡里人见了他,或谄媚奉迎巴望着往他身边聚,或谨慎小心怕出错闯祸瑟瑟缩缩不敢靠近,当然也有少数人能故作镇定大方行事的。
  别说乡里人,就是京城同僚,他摆出个脸来,对方不跟着肃然的人也不太多吧?
  何况这还是个女子,是个乡间丫头。
  可这个丫头,她连故作的镇定都没有,她根本就是平淡,根本就是没把他当回事儿。不仅没有一点儿敬畏之意,还试图利用他。
  别看那晚收拾孙二兴时,她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好像在求他,其实他看得出来,她心里轻松得很。所以他觉得,就算他完全不出头,她定然也另有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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