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鲸鱼 第6节

  占杰叹口气,没再为难占喜,秦菲则乐呵呵地挽住丈夫的胳膊,问:“哎,你明天加班不啦?你要是不加班,咱们晚上也出去吃呀?好久没带威威出去吃大餐了。”
  占喜看她一眼,默默地滚回房间。
  ——
  周六下午,占喜在青雀门地铁站和罗欣然碰头,因为之前占喜备考的缘故,她俩国庆节后就没见过面,这时候见到,占喜很开心。
  她非常喜欢罗欣然,抽烟喝酒怎么了?泡酒吧怎么了?老换男朋友又怎么了?罗欣然身上有占喜最向往的一种东西,那就是——自由。
  不过这次见到,罗欣然的形象令占喜大吃一惊,她戴着一顶毛线帽,原本的栗色长发从后脖看一点都没有了,后脖上的玫瑰纹身倒是清晰可见。
  “你头发呢?!”占喜瞪大眼睛问。
  罗欣然漫不经心地摘下帽子给她看,居然是一个板寸头,鬓边只剩青皮,问:“帅不?”
  “我的天啊!你干吗把头发剃了啊?!”占喜真的吓一大跳。
  “别提了,皮皮虾那个傻逼,前阵子我剪了个短发就和我闹脾气,我一生气就把头发全剃了,顺便把他也踹了。”罗欣然又戴上毛线帽,笑着问,“挺帅的吧?就是太冷了。”
  占喜:“……”
  她更震惊了:“不是!什么?你和皮皮虾分手了?”
  “嗯,管东管西,真以为自己是颗蒜了。”罗欣然和占喜差不多高,都接近1米7,但和占喜一身粉色羽绒服、淑女甜美的穿衣风格不同,罗欣然向来钟情于冷硬风,一身军绿色棉夹克、破洞裤和铆钉靴,是迟贵兰看了会掐人中的那种打扮。
  两个女生边走边聊,互相说了近况,找到中介门店后,一个姓刘的男中介带她们去附近看房。
  离占喜上班的大厦比较近的几个小区里,最合适租房的是一个叫青雀佳苑的小区,因为那儿有很多小户型电梯房,房东买来就是出租用的。
  看过两套房,占喜和罗欣然跟着中介去看第三套。这套房子在小区最南面,八楼802室,阳台外面就是无遮挡街景,能看到几百米外占喜工作的大厦。屋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
  刘中介说:“这套装修完才一年,家具家电都齐全,很适合女孩子一个人住,看中了要抓紧,这样的小户型很俏的。”
  两个女孩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罗欣然说:“这套不错啊,比刚才看的那两套都好。”
  占喜也挺满意的,问过房租,2300元一个月,付三押一,她存款有两万多,足够了。
  她想,回家得把这事儿告诉占杰,免不了挨一顿削,但一想到能搬出来单住,占喜心里还是兴奋期待居多。
  看得差不多,刘中介说:“走吧,还有最后一套。”
  “好。”占喜戴上口罩,一周了,她的感冒还没好,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鼻子塞得让她难受。
  ——
  订单接下,一周后交货,骆静语准备开工。
  他将那张“好运来”彩打出来,再一次仔细研究。
  这些年他做烫花,做得最多的其实是首饰、发饰和衣饰,偶尔也帮老师去布展做大件,即使是做花卉摆件,也都是由他自己设计,不会像现在这样照着图片来做。
  这类似于命题作文,骆静语知道客户的需求,也不是说一定要做得和图片一模一样,那本来就不可能。客户要求的是做出这盆花的神韵,格调要高雅美观,风格则需精致细腻,送出去让人感受到手工艺人的诚意。
  这是一盆中国传统插花,用的花器是缸,直立式不对称构图。左下角是三朵葵百合,花瓣是深浅不一的紫红色,边缘逐渐泛白,花瓣上还有深紫色的斑点;中心及右下角是高低错落的三枝望鹤兰,形态不一;整盆插花搭配的绿叶是龙柏和阔叶十大功劳,层层叠叠,每一样做起来都不简单。
  葵百合和望鹤兰都是骆静语熟悉的花型,不需要去买鲜花来观察,难点在于修剪、调试花型以及最后的组装。
  不过现阶段,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出门去买一个小小的缸。
  ——
  刘中介带着两个女生站在八楼等下行电梯。
  电梯停了,门缓缓打开,里头已经站着一个人。
  占喜抬头看了他一眼,是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头发蓬松,一身黑衣黑裤,脸上戴着黑色口罩,两只手揣在兜里。
  三人依次进入轿厢时,那男人口罩上露出的一双眼睛低低垂着,并没有看他们,人还往角落里挪了一步,肩膀往轿厢壁一靠,懒懒散散的模样。
  电梯门关上,一路往下,轿厢里没人说话。
  占喜站得离那男人最近,偷偷瞥他一眼,能看到他右眼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地眨巴了两下。
  “叮”,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四人鱼贯而出,黑衣男人走在最后。
  走出单元门,刘中介对两个女孩说:“跟我来吧,还有一套在小区西面。”
  占喜回了下头,发现那个年轻男人已经戴起羽绒服的兜帽,揣着手快步向小区大门走去。
  她没多想,罗欣然却吹了声口哨,用手肘撞撞她,小声说:“嘿,是个帅哥哦。”
  “嗯?”占喜疑惑,又回头看那男人,只留下一个老远的背影,“刚才那个?你怎么看出来的呀?人家戴着口罩呢。”
  罗欣然语气笃定:“眉毛眼睛鼻梁骨,长得贼好,个儿也高,骨架子很完美。”
  占喜失笑:“你这是管中窥豹吧?”
  “我这是见微知著。”罗欣然促狭地笑,“你不也在电梯里偷看么?别以为我没看到。”
  “我哪有偷看。”占喜庆幸自己也戴着口罩,红了脸罗欣然也看不到,糗她,“你好像很遗憾啊,刚才怎么不去撩一下?”
  “唉……”罗欣然摸摸自己的毛线帽,“我现在跟个晚期病人似的,和帅哥撩骚就算了。要撩也得你去撩,我家喜儿长得多好看啊!”
  占喜不停摇头:“我不行,我胆小,要让我去撩,开口就得是‘请问您是公务员还是事业编啊?’”
  “你没救了!”罗欣然哈哈大笑,挽住占喜的手臂,“走吧,看完最后一套房,吃饭去!”
  第05章
  看完房,占喜和罗欣然图方便,去必胜客吃晚饭,填饱肚子后一人一杯饮料,坐着闲聊。
  占喜高考时成绩还行,虽然够不上位于钱塘的985大学a大,倒也可以冲一下外省的几所好大学,可迟贵兰坚决反对她出省,最后只能念一所在钱塘排名前列的g大。
  罗欣然来自外省,和占喜同专业,人文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上学时她就给一些公众号写文章,毕业后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擅长写影评和娱乐圈相关文章,写出过几篇10万+阅读量推文,目前一个人租住在钱塘城东,活得很潇洒。
  与她相比,占喜就是个可怜的社畜,罗欣然听她说着上班的事儿,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啊?听你妈妈的话明年再考公务员吗?”
  占喜摇摇头,抬眸看她:“不考了,我打算申请转部门。”
  罗欣然很讶异:“你们公司里的其他部门?什么部门啊?”
  “策划部。”占喜解释,“我前阵子翻过员工手册,公司是鼓励员工转部门的,每年有一次机会,年中的时候,我想试试。”
  罗欣然问:“你不喜欢hr的工作吗?”
  “也不是不喜欢。”占喜喝一口饮料,“只是现在部门里其实没有多余的坑,我是开后门进来的,就跟混日子一样,太没劲了。我本来毕业了就想做有挑战性的工作,你知道的,之前那家都谈好了,可我妈非不让,说公司小,不稳定。”
  占喜毕业实习是在一家很小的传媒公司,业务方向有直播、短视频、微电影等,她是策划岗,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内容,同事们都是年轻人,每天都要大开脑洞,头脑风暴。占喜是打算留下的,可迟贵兰一听公司这情况,半点儿商量余地都没有,让占喜必须走人。
  “占小喜,其实我很佩服你。”罗欣然语气诚恳,“那么辛苦的双学位都修出来了,不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真的是对不起你自己。”
  占喜苦笑着看她:“你别给我吹彩虹屁,我还羡慕你呢,多自在啊。”
  有时候,占喜也会觉得自己挺牛逼。
  她的大学专业不是自己选的,是迟贵兰问过人后帮她挑的,说是汉语言文学毕业后适合考公务员。本来老妈的首选是法学专业,占喜更不喜欢,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占喜入校后,听说学校有修双学位的政策,大一下半学期报名考试,她立刻就上了心,一面专心复习,一面开始存钱。
  后来她得偿所愿,通过考试,大二开始在传播学院读自己喜欢的网络新媒体专业。
  两个专业,学费加倍,专业课课量加倍,作业加倍,连着周末、晚上都要上课。期中、期末考试double,毕业论文double,就这样,占喜硬是瞒着家里三年多,把第二学位给修了出来。
  迟贵兰在占喜大三时喊过她去保研,可占喜并不喜欢自己的本专业,她也没拒绝,递交了保研夏令营的申请,知道按自己的成绩不可能保得上。
  结果出来后,迟贵兰把她好一通骂,后来又在考研还是考公上和她扯皮好久,但就是没问过女儿自己的想法。
  直到现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占喜有双学士学位。
  毕业时拿到两本一模一样的学位证书,占喜激动得都哭了。只有三个室友知道她这三年有多辛苦,为了交第二份学费有多节俭!但就算这样,毕业后,占喜还是没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择业,无论做什么都被家里人按着手脚。
  争取转部门——这是她想到的既能实现自我价值、又能搞定老妈的最好办法。
  她还不敢说辞职,怕家里会地震。
  8点多时,占杰给占喜打电话,催她回家。
  两个女孩离开餐厅,一起往地铁站走。罗欣然点起一支烟,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哥说要搬出来住啊?”
  占喜双手揣兜,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回去他要是没睡,我就直接和他讲了,最晚明天。”
  罗欣然抽一口烟,摇头叹气:“我以前觉得吧,我爸妈离婚了都不管我,我可真惨,认识你以后就发觉,家里啥都管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占喜无奈地笑:“是说啊,上学时明令禁止不准谈恋爱,一毕业就立刻让我去相亲。读哪个大学、填什么志愿要管,毕业后住哪儿要管,几点回家、和谁见面也要管,工作,考试,连着穿什么衣服都要管。”她用下巴点点罗欣然的破洞裤,“我要是穿你这裤子,我哥绝对不会让我出门。”
  罗欣然大笑:“那要是换我这酷炫的发型呢?”
  “那你就直接来给我收尸吧!”占喜啧啧两声,“估计没有全尸。”
  “哈哈哈哈哈……”
  和罗欣然分别后,占喜坐地铁回家,到家时已过10点。屋里静悄悄的,占杰和秦菲已经关上主卧门,占喜想,明天再和哥哥说吧。
  洗完澡,她钻进被窝,打开手机发现有人给她发微信。
  一个是林岩,发了一句“晚安”。
  林岩这人就是这样的,也不是天天会发早安晚安,就隔三差五地刷个存在感,占喜看到了会回一句“晚安”,他也不会再回过来。
  另一个是王赫。
  【王赫】:今天周六,你有去哪儿玩吗?
  【鸡蛋布丁】:抱歉,我刚在洗澡没看到,今天和大学室友去逛街了,晚上一起吃了顿饭。
  【王赫】:活动还挺丰富多彩[坏笑],这个点才洗澡,回家很晚吗?
  【鸡蛋布丁】:因为餐厅比较远,路上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王赫】: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
  也许他是好意,但这话太有迟贵兰和占杰说话的语气,占喜就没回,一会儿后王赫又发来一句。
  【王赫】: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怎么过的?
  占喜:“……”
  【鸡蛋布丁】:你今天怎么过的呀?
  【王赫】:上午陪领导参加了一场开幕式活动,中午应酬,下午在家休息,晚上和几个兄弟出来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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