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溺耳 第63节
她趴在那儿,看着他,又开始慢慢地扯七扯八。
「有人给我俩写同人文诶。」
她看着他写下一串略显潦草的知识点,逐渐有点忘记这是两块钱半小时的复习时间。
「刚刚不换了座位,新隔壁桌的就跟我说话,说着说着就拿了张纸给我看……」
她点着点着,发觉他应该没怎么在听,于是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等待。
一会儿后,他抬一抬眼。
然后伸手,侧侧,在纸上写道:
「然后呢。」
他在听着。
忽地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起来,她的脸有些红,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
「写得挺好的。」
勉强地浓缩成一句话,她把杂七杂八的咽下肚去。
桌面上的试卷散发着考试前的平静,卷起一个角,摆摆着,她胡乱地抹了抹手拿起笔,装佯认真地要给他上课模样。
「复习吧。」
摁了一下他的头,低低下来。
触到手上,却忽地感觉到有一点冰冷,烫的冰冷,他没什么神情,而她却能感觉到和平日里的触觉不一样了。
她看着他,凝视了一会儿,他仍像原来那般,也丝毫不觉。
……
早读连着第一节课的时间已然过去,马上就是考场的进入,她从蹲久了的腿酸中缓解,抄起笔和水壶就往目的地奔去。
他的动作有点慢,一开始漫不经心,有些奇怪,渐渐地却也随着她的节奏进入了状态。
终于很放心。
考试不是些什么重要的大事,只是意义上讲,是个证明,他现在很需要这一种证明。
看着他出去前,还是一下下低头,手里拿着书,碎碎记着。
先前从全级四百多名,到现在能够稳定在一百五以内。她感觉他能很好地保持下去,甚至乎还天真地帮他幻想规划过要考哪所一本大学。
然而他自己的目标很简单,远远没有她帮他想的那么远,读书,打工,拿助学金,维持现状。
大概可以感觉到,他读书只是个年龄上的任务,并不是真正为自己而读的。这种累赘式的负担方式看上去很不好过,但另一边他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勉强。
这可能就是无所谓吧,他无所谓的方式。
一抬头,她对他忽地笑笑。
「加油」
站在廊前,比了个努力的手势。
有一缕微风,轻轻地扬了扬,少女笑靥如花的,元气满满,很是漂亮。
他不知该回应什么,回望过去,默默地接受了祝福。
铃声响起,他转身,进了考场。
他向来准备单调,省了很多她会做的繁琐准备,只是手上轻轻夹着两只没有颜色的笔,一支半水一支少墨,涂卡用的铅笔也简单至极,规整的橡皮在掌心里兜着,简洁透明。
排队,把东西放在桌面上,他靠着椅子。
桌子是3号桌,比平时的要矮上一些,挤着脚很不舒服。
歪了歪,挪动。
监考老师揉着试卷角,在讲台上一沓一沓地分好,往下看了几眼。
卷子提前发了下来。
他看了一会儿,卷上的题目大多都见过,挺简单的,翻了个面,试卷上的铅字排得密密麻麻的,乍一眼并不觉整齐。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指针斜斜地转过了几下,幅度不大,慢慢地挪着。
他在桌面上摸起笔来。
脚一直被顶着,很不舒服,更多的是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闭了一下眼,
旁边的一个人开始写了起来。
胸口,像是有东西要喷薄溢出。
他跟着,拎起笔,盯着试卷,开始写下第一个字。
开始了吧。
时钟的指针在转。
刚刚过了数半道题,试卷上已经有了痕迹。
他尝试着找到合适的节奏,脑海里已经形成了连贯的逻辑、条理,逐渐地出来了,可同时,那奇怪的感觉仍挥之不去,即使他已经尽力填满自己,填充自己,还是埋葬不掉。
一首曲子。
流淌。
忽地,一只手摁下他的笔,歪倒,薄弱的试卷哀嚎着被划出一道撕裂的破痕。
倏地破灭。
抬头,只见监考老师俯身紧盯着他,脸上神情严肃。
“你干嘛?”
他顿住,看着面前人忽动的嘴型,耳边无响。
“什么毛病呢,铃还没打,听不见吗,你这要是在高考要成绩作废的。”
懵住。
他坐在座位上,惘然地抬着头,看着不断张合的两唇,细节忽地就变得模糊起来,一瞥时间,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卡着,很慢。
两点三十分。
“你作为一个考生,提前动笔,是对其他考生的不尊重,是对考场的不尊重,是对你自己未来的不尊重。”
其他考生已经开始了低头,他还被斥责,他开始不理解起来。指针一顿,一顿,细黑地跳动,他盯着,想要抵挡去所有的乱意,消除,放空……
“都已经在讲台上说了多少遍了,反反复复,这都不听,你这多不负责任,”
它还在不断地卡动,像已经转了数十个小时,他还一直盯着。
起身,他的笔顺着从手中刺啦一滑落,滚到桌角,定住。
身影。
老师看着他,呆住。
他无声,往外望,外面的阳光富有穿透性,在空气中浮沉。
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迈开步往外走去。
不由自主的,像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不轻盈,沉重,觉得压抑,一时间喘不过气。步子迈得很累,却每一步都变成了享受,落地之后的愉悦和悲哀同时涌出,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很感觉自己很看上去平静,内心也一样,却也又觉得浅浅的兴奋,潮动、暗涌……
门口很窄,照着光,看不清了。
他慢慢地,触着空气。
挣脱。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昏昏沉沉的状态,远处的视线模糊到他近乎快阂眼,强撑的醒意,抬头一望发觉周围人还未动作,才忽地发现只过去了十分钟。
心里像是一件很沉重的物件漂浮起来了,压不住,稳不下心。
下午的光从窗外隔着绿玻璃照进来,投在他的半边考桌上,映衬得柔和,缓缓。他低头看看,坐直,强硬着提醒着自己。
笔还在手里。
距离开考还有五分钟,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着钟表,直到眼睛干涩,也没等来铃声。
有人动起了笔。
嚼嚼舌尖,淡淡的血腥味锁住了喉咙。
拿起笔,只是很随意地划动了一下,眼前便忽地觉得难受起来,仿佛场景重现,浮想联翩。笔尖下不知乱画了什么东西,缠绕着一堆黑线,凌乱毫无美感,唰唰的声音不断,似乎越来越暴躁,他却浑然不知,一只手捂着半边脸,痛苦起来。
直到一根教杆敲响他的桌面。
他站起来。
走了出去。
☆、温度
就算最后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使你经过,我但愿你经过我之后到达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
——陈雪《迷宫中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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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烧三十九度。
几乎是后知后觉,迈出开朗的教室之外,忽地就神清气爽了许多。
烦闷的杂吸一下子变得四散起来,他宛若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阳光很灿烂,灿烂得犹如十三年的人间暖意,聚涌成一股力量穿插在光束间。
他半昂起头不觉刺眼,内心的炽热渐渐平息,浇灭后的冷烟覆到皮下,激起一阵微泛寒凉的绽白。他什么都不觉,只觉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