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记年_分卷阅读_32

  次日,华荣月请了个小假,说要去看一眼亲戚。
  她坐在马车里,和江连焕晃晃悠悠的就上了路。
  按理说江连焕是不必乘马车的,可是他大概是想看个热闹。
  这架马车里还坐了第三个人,一个六扇门派来的,据说是专门负责指导华荣月“演技”的老前辈。
  华荣月被这个老前辈翻来覆去的摆弄一个上午,觉得自己就快要断气了。
  “到了那里之后你必须表现的冷酷一点。”那个老前辈道,“把声音放的再低,比你现在的还要低。”
  “……这样?”华荣月道。
  “不够,还不够。”那个老前辈道,“再低一点不会吗?”
  “……这样?”华荣月觉得自己把吃奶的劲 都用出来了。
  她心里叫苦连连。
  本来伪音就毁嗓子,这位前辈非说她的声音太柔和,听起来跟书生似的,所以让她把声音放的还要再低。
  华荣月觉得再低下去自己这嗓子就可以报废了。
  江连焕在旁边围观,华荣月在马车里受苦。
  这位前辈从声音,体态,以及相貌等各种角度给华荣月做了全面的分析,甚至当场给华荣月上了场对易玲珑的心理分析课。
  华荣月听完之后的感想就是……哇哦。
  她总算明白了为何六扇门要给两个大男人配马车,原来是要搞一场临阵教学。
  华荣月就奇了怪了,她一个正儿八经的易玲珑为什么非要让别人教她来当易玲珑啊?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还不够,我觉得你可以再放开一点。”江连焕看了半天也跟着凑起了热闹,“就是再狂妄自大一点。”
  “易玲珑怎么能自大呢?”老前辈不满的道,“易玲珑是一个很孤僻很高傲的人。”
  “可是易玲珑他现在不是疯了吗?”江连焕朝着华荣月的方向看了一眼。
  华荣月的眼角下的红痣一直染的不是很好,这次直接用红笔点了一个。
  但是江连焕说的对,易玲珑疯了之后确实是很狂妄自大的。可是华荣月为什么要这么表现呢?万一让他兴奋了怎么办?
  “一开始走火入魔不会表现的太明显的,越往后才越明显。”老前辈道,“以易玲珑的性格,他最先走火入魔的时候一定是要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的,你不用担心,现在表现的正常一点就好。”
  华荣月低头,想着易玲珑走火入魔时的一个个画面。
  确实……易玲珑刚刚走火入魔的时候是藏了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现,因为她伪装的实在是天衣无缝。
  “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下了吗?”老前辈道,“记住一半你就没什么问题了。”
  马车也缓缓的到了地方,华荣月倒是真的都记住了,可是如果真的让她按照那样来演,她怕是也演不会了。
  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吧。华荣月道,她苦中作乐的想,这次自己蒙上脸了,大声的喊,“我是易玲珑!”了,就不会再有人认不出来她了吧?
  百草堂里,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门口的万浮莲被吓了一跳。
  吴辞偷偷的问,“你们这里的华先生……今天不在吗?”
  第37章 灯笼
  马车停下来后,华荣月就要下去了。她和江连焕需要去往不同的地方,所以她先干脆利落的下了车。
  “你就准备这么出去?”江连焕从车上探头朝外问。
  “就这么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华荣月道。
  江连焕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似乎看着华荣月有什么槽想吐。他看着华荣月身上穿的衣服,今天华荣月穿了身上好绸缎的灰蓝色衣服,腰间系了墨色腰带,头上用一根同色的发带简单的绑了一下,发带上还绣着银丝。
  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嗯,是华荣月日常的穿衣风格。
  只是江连焕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你这是去赴宴呢还是去杀人呢?”车里的老前辈听见华荣月的话马上就急了,“换上这个再过去。”
  他从车上扔下来一个包裹,华荣月接住了,看着马车消失在面前,她把包裹打开,是一身黑色的袍子。
  非常普通,非常常见,简单随性,比较符合江湖人一贯放荡不羁的风格。
  但是华荣月从来不穿。
  她即使是在天易楼里,都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收拾的像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杀手一样。
  跟这身衣服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银色的小戒指和一个遮住半边脸的面具,戒指让华荣月戴在身上,据说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华荣月把戒指戴在了左手小拇指上,看着马车滚滚而去,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把黑袍子扔到了一边,只是默默地把面具取了出来。
  江连焕跟着那个老前辈继续朝着前面走,他们两个人在车上彼此谁都没有说话。车缓缓的停到了一个宅子处,江连焕下了车,脸上已经挂上了一种让人看了很舒服的笑容。
  “连焕,你来了!”宅子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有个人走过来就亲热的跟江连焕打了个招呼。江连焕不管认识不认识,反正都能跟着谈笑风生就对了。
  这屋子里的人华荣月大都认识,或许她在六扇门里也没到能认识这些人的那个级别。
  江连焕从来都没和华荣月说过他要一起跟过来干什么,他今天也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找了个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喝茶。
  屋子里面的气氛也并不寻常,跟着江连焕一起进来的那个老前辈在这里并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人物。
  坐在屋子最里面的屏风处有两个人,除了那两个人外大家都坐在外面,自动的跟里面的两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这两人一个就是华荣月“面试”当天见过的那个面试官,另外一个人和他坐在一起,同样看不见脸。
  “听说易玲珑的人选是你挑的?”
  “是我。”面试官道。他对面的人笑了一声,“听说……是个性子很安静的人?”
  安静这个词……可一点都不适合易玲珑。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闻声知意,都觉得这话有些味道不对。
  “我看那人比较顺眼,所以就留了下来。”面试官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
  “你一贯喜欢自作主张。”另一个人道,“今天来的人可是不少,万一他出了什么丑……恐怕难收场啊。”
  帘子后面的人未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江连焕心道这俩人怎么回事,话语间这么不对付,别是二人间有什么瓜葛,所以正好借着华荣月做个筏子吧。
  看样子……今天华荣月怕是不能轻易善了。
  他看着脚下,心里有点不爽,他想来之前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幺蛾子啊。
  华荣月这边可不知道江连焕这边都出了什么事,她还掂量着手里的那个面具呢,手感很好,沉甸甸的,银色,非常有质感,她看着稀奇,以前在古装剧里面总看见这玩意,没想到自己今天也能戴上试试了。
  六扇门想让易玲珑没死的消息传出去,所以当下,他们就得让华荣月做一件事——
  他们要让华荣月去取一盏灯笼。
  一盏灯笼又有什么奇怪的?这灯笼的奇特之处或许还要说一说它的来历。
  ——天易楼对易玲珑的逐杀令惹来了一帮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正巧最近大家都说易玲珑在江南,位于江南的第八楼就在江南最繁华的酒楼上挂了个灯笼。
  灯笼小小的,就只有巴掌大,一盏琉璃莲花灯。
  天易楼楼主说,如果易玲珑现在还喘着气,就在三天内来这个酒楼把灯笼摘走。
  ——如果没来,就是人已经死透了,江湖上从此再无易玲珑这个人。
  时至今日,江南的人就没有不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华荣月前脚从百草堂出来,后脚齐大夫他们就得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今天,正是第三日 。
  ……六扇门推测今日天易楼或许会派一个假的易玲珑过来去灯,或者干脆谁也不派,就等着三日之期过去后,直接宣布易玲珑已死的消息。
  这要是穿越之前的华荣月肯定就会说了:那我就不去呗。
  但是来了这里九个月后,华荣月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也算是渐渐的有了点归属感,当你一旦有归属感后你就会发现,这不是单纯的去或者不去的事情。
  名声是一种在江湖上立足的手段,或许也是某些江湖人的命。
  华荣月来之前也在心里偷偷的问自己,如果今天不是因为六扇门的缘故到了这里,她还会不会亲自过来?
  如果易玲珑今天不来,那么即使“他”还活着,那今天过后,“他”在江湖人心中也已经算是死了。
  易玲珑在江湖中大部分的时光其实都是晦涩且阴暗的,是日复一日的辛苦和刀光剑影。
  但是江湖最好玩的地方或许也就在于在这样刀光剑影的日子中总是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让世人仰慕的人,一段流传百年也不会被遗忘的故事,一个能让人在雨夜里想起的回忆。
  华荣月被扔下的地方离酒楼挺远,所以要自己走上一段时间。她没戴面具,用轻功赶了一段路后才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这街道上最高的那个楼正当中挂着一块匾,上面刻着“醉居阁”三个大字,房檐上有一处飞檐,飞檐下就挂着那盏琉璃灯,挂它的人可能还担心众人看不清楚,所以在旁边还系了个红绳。
  特别显眼,如果要是现代的那种高楼大厦也就算了,但是这种地方最终显眼的地标就是它,
  凡是跟武侠扯上关系的地方都很有意思,华荣月仰头看着那盏灯笼。她的动作并不算奇特,因为除了她以外,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是这个动作。
  整条街上全是人,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密密麻麻的人……
  武侠世界就是有这点好处,它跟其他的世界相比起来带了股子独特而又鲜活的气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决个斗,都能挑上紫禁城那个地方,这要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世界恐怕都是不可能的。
  快意恩仇,仗剑天涯,武侠就是这么的直接爽快。同样爽快的还有武侠世界里的客栈,酒楼这种常年和江湖人打交道的地方。
  像“醉居阁”这样的江南第一酒楼遇见了这样的事,竟然也就大大方方的把灯笼挂了起来,甚至当成了一种揽客的手段。
  华荣月看着这条街道上两边所有的酒楼,客栈都已经站满了人……时不时有人抬头朝着外面张望,看两眼灯笼还在后再把头伸回去。
  在戏开场前,主角还未到,观众们已经把这里堵的严严实实。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世界杯吧。
  华荣月脑子里囧囧有神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全家出行,呼朋唤友,一起来见证个历史,顺便散个心,日后回去还能吹一吹。
  不管易玲珑来还是不来,都能算是个历史。
  江连焕在街道两边的某个酒楼里推开了窗户往下望,想找找华荣月的身影,奈何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他根本看不着华荣月的身影,也就只能放弃了寻找。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把东西交给他?”帘子后面的那个大人貌似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小声的问了和江连焕一起过来的那个老前辈。
  “给了。”老前辈点了点头。
  江连焕这才知道那衣服和面具原来是这位大人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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