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_分卷阅读_40
她强忍着恶心,假惺惺地一笑,对冯南南道:“小夫人的裙子脏了,不如去偏殿换上条裙子。这里太热,又闷得很,不若娘娘同我一起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冯南南本不愿去的,可她看到福嘉县主悄悄地说了一句,“乔家。”
这就不得不去了。
称心瞧着冯家大小夫人与冯南南一同走了出来,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心里有片刻的犹豫,还是跟了上去。
在宫中,要么什么都不知道,只做眼前事,要么就什么都知道,耳通八方。称心自己堵死了自己的前一条路,他得查出真相。
他在宫里待的久了,一切都很熟悉,抄近路先她们一步藏在了最近唯一能说话的地方,过不多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们才开始说话声音很轻,称心再仔细也听不清楚,片刻后,福嘉县主似乎是怒火冲心,语调提高,“我的嘉仪走了,她这辈子被你害苦了,从她与陛下定亲,你就盯上了她。后花园的那件事,是你做的,后来嘉仪伏在我怀里哭,说她 心仪的,约定好的明明是陛下,可在那里的却是乔家人。”
冯南南冷笑一声,无聊地拨弄着手指甲,“县主,您是长辈,可也不能无证无据地污蔑本宫的清白,当年的事谁都知道,是姐姐不知羞耻,与人私通,叫陛下勃然大怒,可陛下是圣人,宽厚仁德,向先陛下求情,才饶了姐姐一命,还满足了姐姐的心愿,远嫁陇南,同心上人在一起了。”
福嘉县主听到这一番颠倒是非的话,恨不得撕了冯南南的嘴,她捂着胸口喘气,接着道:“这,这也就算了,你得了自己想得到的,为什么还不放过她?乔家的事,是你指使着做的,我看到冯丞暗门里的信件,你竟然能叫自己的父亲,要了你姐姐全家的命。”
冯南南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扶着冯小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本宫是陛下的人,所作所为,自然都是陛下的意思。父亲忠君为国,大义灭亲,才是真正的忠臣良将。”
元德帝一贯视世家军将为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乔家这样历经数朝而不倒,清名远扬,扎根一处的世家。乔家的清名是流传百年的根本,也是弊端。他们被清名所缚,不能掌实权兵权,对待刺杀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乔家就是那样死光了。
称心光是听着,都是一阵胆寒。他在宫中见惯了勾心斗角,但大多都是仇敌,或者朋友背叛,很少有亲缘关系。比如得福得全,得全那么不中用,叫得福看不上眼,照样是护着的。他没怎么尝过亲人的关爱,以为亲缘珍贵,却没料到为了争权夺利,他们依旧能踩着亲人的尸体爬上来。
“你们冯家,没有一个是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披着人皮的畜生。你不是人,冯丞也不是。”
福嘉县主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似乎是没什么力气了,恳切地求冯南南,“可小玉,那可怜的外孙,我就见过他一面,他才那么小,不知事,爱哭,天真可爱,见我的时候,揪着我的衣角,胆怯地叫我外婆,可却连人世间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到,就被你们送到了东宫,早就没了。”
一阵风拂过,枝头的白雪簌簌而落,几乎将福嘉县主的头发都染白了。
她是个失去父母、丈夫、女儿、外孙,孤苦无依的老人了,苍老的声音因为嘶吼而颤抖,“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把小玉的尸首还给我,他年纪小,至少让他魂魄有处可依,能转世投胎。”
福嘉县主自幼倔强公正,与冯丞一见钟情后不顾父母反对嫁了过来,一段柔情蜜意后,冯丞纳了妾室,她也曾闹过,但到底没有过分苛责姨娘和庶女们,只是视而不见罢了,可到了如今,这也是过错了。
冯贵妃镇定下来了,她在宫中这么多年,早已不是那个小姑娘了,便冷冷一笑,“天下谁人不知废后曾倾心于乔公子,却偏偏被姐姐横刀夺爱,废后那样狠辣阴郁的性子,自然早就将你的外孙折磨成一具白骨了,你要是要瞧,就自己去城外的乱坟岗先去,兴许能从野狗嘴里剩下几根骨头。”
这话说的极恶毒,叫一直装聋作哑的冯小夫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雍容华美的皇妃,也曾伏在她的膝头唤自己叫母亲,天真可爱,娇柔美丽。
“是了,”福嘉县主面容惨淡,再也不复当年的貌美威严,“是我的错,不该不听父母的劝告嫁入冯家,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不说,还让我的女儿早死、外孙早夭。”
她忽的笑了,阴气森森,“不过都不打紧了,冯家不是人,我也不必当个人,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冯南南,我要你死。”
撂下这句话,她近乎疯疯癫癫地走了,不再看冯南南了。
冯贵妃扶着冯小夫人的手,用帕子掩住了鲜艳的唇,很是亲切和蔼,却并不是该对母亲的态度。
她吩咐道:“你回去后记得叮嘱父亲,盯紧那个疯婆子,实在不行,就关在庙里,或者……”
冯小夫人抖了抖,怯懦地点了头。
冯贵妃满意地笑了,才与冯小夫人渐渐走远。
称心再看不到她们的衣角,也不敢立刻出来,而是等了好一会,细细思考着方才的那些话。
这都是宫中最阴私的事,废后,冯贵妃,还有乔家与元德帝,最后,还有一个乔玉。
答案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良玉兴许根本不是小太监,而是据传死在陈皇后宫中的乔玉。他能瞒这么久,不过是因为太监所的名册在一夜间全烧光了。
那不该,也不可能是意外。
称心的心越发沉重,那废太子,也就不是真的废太子了。
第38章 将至
第二天便是除夕了。
这么些天来, 太清宫已经在两人的努力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破败的纸灯笼重新染了层红,颜色鲜亮极了,多了过年的热闹气息。
乔玉难得起了个大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跑到门外时, 不禁怔叹。院子里有一棵长了两百余年的大槐树,槐树上的雪都落尽了,都堆在了青石板上,露出干枯的枝条, 一夜之间又结满了雾凇,如同玉树琼花,晶莹动人。景砚站在槐树下, 眉目如山,又轻染了层白雾,凤眸微阖, 玄色大氅缀了层明蓝的滚边,映衬着他轮廓好看的侧脸,若隐若现,似隐藏在山云之中,不能琢磨, 又有着不似十五岁的成熟与英俊。
他一瞧见乔玉便笑了, 冷淡忽的全如冰雪般融化,朝远处的小不点招了招手, “慢些过来,地上滑,别着急。”
过年的时候,别的宫里即使是最位卑的小太监小宫女都有身新衣服可穿,也沾沾喜气,可太清宫却没有。
这里原不许有热闹,也不许有生气,就该不死不活,该展示给元德帝想要看的模样。
可现在大不一样了,因为景砚本来孤身一人,他独自进了太清宫,斩断了与世界的联系,并不打算与人相伴。乔玉却来了,裹夹着无尽的勇气和力量,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太清宫的门。
他是光,在这条望不见头的漫漫长路之上,是景砚唯一的,独有的光。
乔玉笑得一团孩子气,眼里满是天真动人的光,其实他在这小半年长大了不少,在外面会装模作样,叫旁人不敢欺负自己了,可在景砚面前却一点也不做掩饰,也掩饰不了。
他踮着脚,笑着去捞景砚的脖子,“殿下,我今天要早点出去拿饭菜了,希望能多拿一些。然后,等天黑了,我们就能吃年夜饭了,对了,在吃饭前还要先贴对联,殿下不许背着我偷偷贴。”
景砚眼角眉梢都满是笑,听着乔玉幼稚的话,一句一句认真地应了。
乔玉说完了皱了皱鼻子,鼻尖被冻得红通通的,十分可爱,最后握上了景砚的手,往掌心拍了一下,“那就约定好了,不许再变了。”
说完了这句话,乔玉急匆匆地窜出太清宫,一路朝御膳房走过去。今日与往常不同,是阖宫欢乐的日子,又要在大宝宫设家宴,有分位的妃嫔都去了,不必要饭。而剩下的便是些孤苦伶仃的太妃们们,或是被元德帝厌弃,完全不起眼的人,御膳房也不待见他们,没打算给他们做什么好饭菜,不过是把宫宴上做坏了的菜色充当份例分给他们。
而乔玉还有些不同,惠泉看在称心的面子上也格外照顾他,又恰逢过年,本就该多拿些,就收拾了满满当当两个大食盒,乔玉差点没拎得起来。领了饭菜后,乔玉同长乐安平略讲了几句话,就急着要回太清宫,半刻也舍不得在外头多待。
他走到了门外的大路时,远远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称心,他与在御膳房时的和善很不同,脸 上并没有半点笑意,很冷淡疏离的模样。乔玉避在一旁,低着头,只瞧见称心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比了个手势,就躲进了常青树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