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_分卷阅读_331
吹了好一会儿笛子,陈娇总觉得不得劲,‘哎哟’一声,放下了笛子。撇撇嘴道:“这也太难了!”
陈娇小时候主要学习的乐器并不是笛子,而是琴这一类弹拨乐器,这在此时的女子学习乐器里也更加主流。至于笙、竽、笛等等吹奏乐器,基本上只有职业的乐人才会涉足……
陈嫣停下手中的瑟,笑着道:“姐姐学笛日子尚浅,有如今的造诣,已经是天赋极佳了。”
这话既是鼓励,也是真话,陈嫣接触笛子确实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陈娇其实挺好哄的(前提得是她喜欢的人哄),此时听小妹妹这样说,立刻神采飞扬起来。手上摆弄着长笛,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这哪用说!我自来便不是那等愚笨之人,只不过少时不爱学而已!”
说到这里,她也很感叹。过去年纪小的时候对于学东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等到学会一个贵女必要学习的东西之后,她是很有‘解放’的感觉的,之后就专注于吃喝玩乐了。还是等到后来做了皇后,又有一些东西不得不学,这才有了第二次学习的机会。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会学习超出要求外的知识,从来都是达到及格线就万岁了。
却是没想到,如今随便自己活了,她反而开始学习一些新东西——没有人要求,纯粹出于本心。
所谓玩乐,当几乎不受限制的时候,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玩乐。不说这个时代没有那个条件,就说她自己,真要是那样过日子,没多久她也烦腻了。所以她总得想办法找到其他消磨时光的方式,学习一些东西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书籍,陈娇始终是提不起兴趣来的,索性开始学习一些才艺相关的东西,乐器、跳舞什么的——虽然乐人、舞伎什么的,地位都非常低下。但这不妨碍身份高的人学习这些,乐器就别说了,几乎读书人都会一两样乐器,女子学习乐器也被认为是陶冶情操的好办法。跳舞唱歌也是一样,汉代男男女女在宴会等场合,唱歌跳舞,甚至一度成为一种时尚与礼节…
虽然说如今陈娇常常靠乐器消磨时光,但一次玩儿太久也是会累的,所以她索性将笛子放到了一边,拉着陈嫣笑着道:“听说你府中来了人?”
在‘人’字上,她着重咬了一下音,显然是话中有意。
玩乐器哪有聊八卦好玩儿啊!
“不过是外人传的不实之言,大姐怎么和那些外人一样,听风就是雨呢?”陈嫣倒是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嗔怪了陈娇一眼。
其实这个八卦也很简单,就是有人说陈嫣最近与一个男子交往十分密切!不同于常常出入她宅邸的王温舒、申一公、张秀等人,这些人是她的下属,这件事在商界无人不知,而经由商界往外传,整个长安也就有所了解了。
新来的这个男子却是大家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这样一个生面孔来长安之后直接住到了陈嫣家中,有的时候还和陈嫣出现在同一场合,举止间像是颇为亲近的样子呢…
虽说大家都不觉得陈嫣会让刘彻‘难堪’(在其他大多数人眼中,陈嫣其实就是刘彻的人),但这种八卦新闻不传白不传,大家都是很有兴趣的…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怎么是‘听风就是雨’?”陈娇笑意盈盈地拧了一下陈嫣的脸,道:“你是什么人,我难道不知?虽说与男子相处并无一般女子的忌讳,却也不会真的随意接近,时时隔着一层呢!”
“听那些传闻,这个男子倒是个特例了!”
陈娇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感觉,一时之间整间内室也都是快活的空气。
说的明白一些,她就是觉得刘彻知道这件事后会脸色相当难看!她现在的宗旨很简单,凡是让刘彻不开心的,她都欢喜的不行!粉丝的脱粉回踩,向来都是如此可怕啊!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让陈嫣的处境难堪…说实话,她怎么可能真的相信外面的传闻!她很了解陈嫣,就算有人能够在陈嫣这里‘登堂入室’,具体情况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这简直就像是在直接挑衅刘彻了!
陈嫣确实不怕刘彻,但她始终记得刘彻的手中握着怎样的权力。
既然这件事不是真的,陈嫣自然稳当…刘彻一开始会为这件事生气,甚至难堪,但不会直接去找陈嫣的麻烦。等到查探一番,知道事情是假的后,自然也就无事了——而且说实在的,他就算去找陈嫣的麻烦,又能做什么?
陈娇有的时候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刘彻不会杀了陈嫣,他要是真能做到这一点,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那么他要如何‘惩罚’陈嫣呢?是从此之后厌弃她,再不复曾经的信任与亲近?
说实话,如果事情确定能如此发展,说不定陈嫣会主动这样去做!
受天子喜爱,这是无数人孜孜以求的,为了得到这个,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了心机!但是对于陈嫣来说,确实避之不及的‘麻烦’。可以说,她的人生就是被这毁掉了一半!没有刘彻的喜爱,她现在要自有的多!
另外,惩罚也可能是别的样子…斩断陈嫣的事业,禁锢她的自由…这些才是陈嫣真正畏惧的——但说实话,陈娇觉得真的会有这种惩罚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刘彻真的有这种想法,很早以前就可以动手了!
如果更早之前动手,说不定陈嫣已经入宫了呢!
这样说来,陈娇甚至觉得刘彻有些‘软弱’了。站在中立的位置上,她替刘彻恨铁不成钢!但她知道,这没什么稀奇的,真要说起来,当初她爱恋着刘彻的时候,世上人最爱他一个的时候,一样非常软弱!
现在看过去,她简直想抓住曾经的自己,摇着她的肩膀问她‘你到底图什么啊’!那个男人的不爱与绝情几乎摆在最表面的位置,偏偏你还要将自己最珍贵的真心捧到他面前,然后任他摔碎,看也不看一眼!
‘你贱不贱啊!’,最自我厌弃的一段时间,她甚至这样拷问自己。
她是在更后来的时间才和自己达成了和解…她那个时候的情绪已经相对平和,所以能够更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是了,这就是世上的男女了,不是实心实意就能换来一心一意…这从来都不是等价交易的买卖。
所以‘爱’从来只是一个人的事罢了!不存在你爱一人,你们便能相亲相爱、情投意合。
这很无奈,但也是事实。
看似先爱上的人总表现的过于软弱了,但旁观这也就能这样说说而已。真的自己身处其中就会明白,很多事情并不能用道理来说清楚。身处其中的人,有时未必不知道自己一颗心终究是错付了,但知道又如何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一点就能够避免一段段注定无结果的痴恋,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那么多求而不得,那么多心心念念了!
“阿英是我属下,他正是海运号的总管呢!”陈嫣无法,只能向陈娇解释一番。
没错,这则绯闻中的男主角正是裴英!没办法,谁让他对于长安这些人来说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生面孔呢!这些日子他又在度假当中,根本没有参与任何一项生意的样子,大家也想不到他的身份…一个不小心就往让人想入非非的方面去了。
“阿英?好亲热的称呼!”陈娇有些酸溜溜地道:“我倒是知你身边有个桑弘羊,最是亲近不过了,却不知道还有个‘阿英’!”
陈嫣无奈笑笑:“阿英常在海上,其实平日见的并不多…不过确实投缘就是了。说起来,当年我出长安,还是他一路相送,当时我才刚认识他呢——这个别往外说!”
陈嫣说这个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免得有人听到…她是知道的,这永华殿是有刘彻的人了!不能随便说话。平常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就算了,如今却是得慎言了。
陈娇一听也明白了,当即就不说话了——当年陈嫣奔出长安的事情刘彻肯定一直记在心里,他不可能因为这旧账对陈嫣如何!但是如果让他知道当初一路护送陈嫣的人现在在长安,恐怕会想办法收拾了这‘帮凶’。
到时候陈嫣求情或许有点儿用,但陈嫣等闲并不想求刘彻。
她和刘彻的关系现阶段其实非常微妙,看似她在刘彻那里可以随便开口,要求的事情无有不应的。但说实在的,凭什么呢?她是刘彻什么人?如果没有刘彻对她的‘兴趣’她还能理直气壮一些,毕竟他是她的表兄,曾经也是正经姐夫!有大舅的托孤,偶尔求一两件事并不算过分。
但刘彻表现出了对她的‘兴趣’,一切反而不能如先前一样了!
说的更明白一些,如果不是因为对她有‘兴趣’,刘彻为什么要那样满足她的请求?
这种满足请求,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代价,只要陈嫣脸皮够厚,受着就是了!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别说陈嫣是有底线、要脸的,就算她不要脸,也得计算利弊得失——表面上的馈赠,其实早已暗中标好了价码…甚至免费的东西才是最昂贵的!
一旦她求的东西多了,刘彻反过来要求她的时候,她还有什么立场拒绝?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陈娇最终只是说了这样一句。
其实她心里对这个曾经护送陈嫣一路的人是很复杂的,说讨厌这个人吧,他当年好歹帮助了陈嫣,并且将陈嫣安全地送到了外面。说喜欢这个人吧,那也不至于,她可是很清楚的,陈嫣当年没有在路上丢了性命,只能说她运气好!
如果人真的没了,那还不如留在长安进宫呢!
两边抵消,只能无视这么个人了。
就在两姐妹还在嘀嘀咕咕的时候,原本站在边上的婢女瞅准了机会。上前道:“嫣翁主…殿外有人求见。”
陈嫣还没说什么,陈娇先不快了,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懂不懂规矩?如今阿嫣在我这里,还追过来,难道不知道阿嫣在我这儿是不待客的?让人走!”
“这…”婢女似乎是有些为难。她当然知道陈嫣在陈娇这里是免打扰的意思,但事情总有意外!若是真有不得不这个时候打扰的急事,事后因为见人不及时而耽误了,她这个禀报的人一样要受牵连。
陈嫣虽然也不乐意闭门谢客的时候见什么人,但也知道确实有可能有急事的,人家急事之所以是急事,就是发生的时候不调时间,处理时间也紧急!
手在陈娇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看向婢女:“是何人要见我?”
婢女连忙道:“是新上任的大司农中丞…此人乃是复圣之后,听说才华出众,才入长安已经被诸位名士唤去一同编注经典了!说不定正是和编注经典相关的急事。”
能够做陈娇这边的通传婢女,见识也是不少的!特别是一些外面的当红人物,她们都是张口就来的。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他们见的足够多了。别人听说了无数遍,却是百闻不见的人物,在她们这里,日常见着呢!
听到婢女如此说,原本有些不满的陈娇却是转换了脸色,显得非常有兴趣的样子,道:“听说此人非同一般,大有上古君子之风…甫一进长安,就引得长安贵女唱《淇奥》,可有此事?”
婢女低着头道:“婢似乎听说有过此事…”
陈娇立刻拊掌笑道:“就是不知这是旁人夸大其词,还是确有其事了!‘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这般的君子,世上真有其人?”
“不见…”陈嫣是低着头的,陈娇听到她拒绝见人,还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陈嫣却像是没注意到陈娇的诧异神色异样,继续道:“不见此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陈娇确定陈嫣确实不太对劲了。但她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转头对传话婢女道:“还站在此处做什么?没听到阿嫣的话么?…那编注书籍经典之事本就是慢活、细活,就算着急,也不是着急在这一时的,能有什么急事!你且去打发了此人!”
传话的婢女其实也多少能感觉到氛围不对,但她并没有多想。一个是,求见陈嫣的人多了去了,眼下正是陈嫣不愿意见人的时候,拒绝个把人实在不是什么奇事!别说只是新任的大司农中丞了,就算是大司农本人来了又如何呢?
另一个,就算陈嫣的语气生硬了一些也不是没法解释——说不定此人就得罪过陈嫣呢?总体来说,陈嫣是个好相处的人,不存在她不喜欢的人就要排除,她这个人基本上还是对事不对人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得罪过她,她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态度不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于是婢女领命而去…她们这种人心思灵巧、擅于应对是吃饭的技巧,自然有的事办法把刚刚那些听起来不中听的话给说圆缓了。就算是不见客,也让客人有台阶下,能暂且回去。
等到传话婢女离开了,陈娇定神看着陈嫣,好一会儿两姐妹都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陈娇才在陈嫣耳边小声道:“有什么事要与大姐说么?”
陈嫣咬着嘴唇不说话…其实这并非是不可对姐姐说的话,但现在的场合实在不合适——提及颜异,这是比提及裴英危险的多的事情!如果是裴英,大不了他去求刘彻,事情总不会弄到收不了场。
可是若是颜异,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陈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一些,道:“姐姐这几日住到我那儿去如何?”
姐妹两个互相在对方的住处留宿,这也不算出奇,但陈娇立刻明白了陈娇的意思——这件事很敏感,根本不能在陈娇这里说!更进一步说,这是绝对不能对刘彻说的话!
虽然刚刚出于一个女性和姐姐的敏锐,她察觉到了某些不同一般的东西,但是真的得到陈嫣的‘肯定’,还是让她惊讶…她不确定事情到底是个什么事情,但隐隐的,心里有些不安。
心中虽然不安,表面上还是要保持平常的样子,于是陈娇故作轻松地道:“可…正好这几日想去城中住,还能去见见阿母。”
既然她们两个决定要离开永华殿,转移阵地到陈嫣在长安城中的宅邸,下面的人就要忙起来了,这个时候贵人出行,特别是还要在外过夜,行李都是论‘车’来拉的。幸好,陈嫣和陈娇常常互相留宿,彼此的住处都为对方留有常住的院子,各种生活用品也是齐全的,行李相对而言简单,所以午后两人就顺利出发了。
在出发之前,陈娇让一些婢女看家,自己带的人很少。
这也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毕竟陈娇住到陈娇那里,本来就不可能把身边所有人都带去,只不过这次人带的更少了一些而已。
而这些带的人也不是随意带的,都是陈娇的心腹,从很久以前就跟着陈娇了。至于搬出未央宫时分配来的,一个都没带——这也不奇怪,陈娇虽然没有打发掉那些眼线,却也从来没有多看重他们的意思。
她为了让刘彻放心才不管这些人的,但谁又会喜欢有人‘监视’自己呢?
一辆辆的车马从永华殿出来,虽然是‘简单行李’,但对于这个国家身份前几位高的女子,很多东西是基本的,根本不可能少。
打头的一辆马车上除了车夫就只有陈娇和陈嫣两个人,所用的马车也是如今最流行的一种款式——马车有一个硬质的棚顶和后背,前面和两侧却是从棚顶垂下来的轻纱、竹帘一类。
冬天当然不会用这种透风的车子,但天热起来后用却是正好。
因为这种车装饰很女性化,一般也是女子在用。男子真怕热,就直接用‘敞篷车’了!事实上,此时主流也是敞篷车。能够制造个人隐私空间的马车被人认为是老人孩子、妇女的车(这样车里的人就不必随时保持端正姿势,没那么累了)。
这样的新式车,里面的人能够很容易看到外面…当然了,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香车中的隐约身影。
马车往外走的时候,陈娇正好看到一辆车停在道旁,车旁站着一个深色公服的男子。轻纱吹起一角,她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年轻官员,清癯俊秀。
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投向她们这边,温柔又坚定。
第343章 氓(7)
陈娇直到到了陈嫣的府邸,依旧在想着刚刚不经意见到的那个年轻官员。
真正说起来, 陈娇见过不少青年才俊。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她不敢说全都见过, 但所谓的人中龙凤, 她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半百了。其中如陈嫣,又如刘彻(虽然她现在已经脱粉了, 还经常回踩, 但有一说一, 刘彻确实足够优秀), 更是她了解很深的。
但是, 刚刚那个官员还是让她印象深刻!
这让她想起了表兄刘德…正如陈嫣孩提时代有不少年龄相近的皇子亲近她,甚至有意无意提及婚姻之事一样。陈娇孩提时更少不了这样的事,只不过那些皇子是更大一茬的。
当中很多人只会让陈娇觉得讨厌,而刘德是少数几个不讨厌的。
当时因为粟姬拒绝了母亲的婚事提议, 两边的关系正紧张着呢!刘德特意来给她‘赔罪’。其实哪里需要他赔罪呢?毫不留情拒绝的人是粟姬, 而这件事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是刘荣。就算刘德是粟姬的儿子,是刘荣的弟弟,也没有他赔罪的道理。
更进一步说, 整个粟姬一系,难道真的觉得他们有错, 应该赔罪?说到底,只是两派势力没有谈拢, 闹翻了!这里面没有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