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入梦_分卷阅读_16

  第13章 汇合
  接人的车子快傍晚的时候才到,汤豆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开车的是个没胡子的年轻人,下了车拿名册,过来挨个登记。加上席文文和汤豆一共是十三个人。车子太小挤不下,几个队员只能坐到车顶上。
  年轻人衣服都汗湿了,在下面带着十分的歉意“大的拖车都运学生去了。”
  大头招呼他“无所谓。”
  车子发动起来叮叮哐哐,要散架似的,路上遇到一辆停在路中间的车,正在被拖车吊走。想必是这队伍之前用过坏在路上的那辆。
  两车相遇,拖车的工人向这边招手,有人笑骂:“还没死啊”。
  车顶上的队员笑着骂回去:“你们死光我们都不会死。”
  下午车子停下来一次,队员们在路边上有铁水桶一样的大锅做了晚饭,吃饱喝足继续上路,一个个的挂在车顶上也能睡得着,看来过去的生活让他们已经很适应这种‘在路上’的状态。
  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多,车子才停下来,在沿路的第一个中转站休整加油。
  汤豆站到车顶上向四周瞭望,地平线上有居住区域,但因为离得太远,什么都看不大清楚。
  半个小时后,车子又出发了。路过这个中转站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其它的中转站,也没有见到有居住区域的痕迹,除了给人时间吃喝拉撒,车子再没有停下来,后继加油都是用车上的储备。
  第四天清晨,汤豆被席文文的叫醒。
  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席文文用力地推她,指着外面。
  汤豆坐起来些,伸头向外张望。然后迎着晨光,看到了荒原上的那些坑。
  它们巨大无比,一个叠着一个,原本的地面已经完全消失,到处都是裸露的岩层,就好像暴雨一样的流星群袭击过这片区域。
  一路都聒噪并打闹个不停的队员们,此时都一言不发,或沉默地抽烟,或望着远处发呆。新生的太阳光洒在他们饱经风霜的面容上,也不能叫他们看上去更温和半分,反而衬得隐于阴影之中的另一半脸更显冷肃。
  “这里发生了什么?”汤豆整个身体从车窗探出去,问吊着腿坐在车顶上的大头。
  “中国区域第三十五次大渗入。”大头迎光眯着眼看向那一片疮痍之地“这是最后一次。大部分参与、目睹过的人都不在了。我们这些都是在战后重建的时候才加入编队的。”
  大渗入?
  汤豆和席文文从来没有听说过“大虫子吗?”她们和13区的其它人一样,对于末日的全部印象只有满天盖地的虫子而已。
  大头笑了,摇摇头。
  车子使出这片区域之前停下,队员们在乱石堆成的小山前,点了三柱香,烧了些纸钱。
  大头把他随身的酒壶打开,倾倒而出,自嘲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千万别介意。”酒洒落在干枯龟裂的土地上,很快就消失得毫无影踪,空气里的味道也很快被风吹散了。
  汤豆回望这片看上去仿佛没有边际凹凸不平的土地,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出这里曾经的地貌“这是哪儿?”
  “武汉。”大头指了一个方向“江应该在那儿。”
  但顺着看去,除了坑什么也没有,人类文明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来。
  既然是第三十五次,那么在大众所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着三十四个像这样巨大的战场?如果是以大城市为目标,那么也就是说,所有的大型城市和重要地点都被夷为平地。
  人类虽然最终胜利,可损失却也惊人。
  到底是什么,有这么大的能力,将世界变成这副模样?
  对方真的毫无智慧吗?汤豆感到不寒而悚。
  “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大头这样回答她。
  车子就这样一直摇摇晃晃地,载着充满疑虑的两个孩子和沉默的队员们继续前行。
  行驶到第九天经过了两个中转站和一个不明原因荒废的居住区域后的凌晨一点左右,车子终于速度慢了下来。
  汤豆醒来向外看,发现是个灯火通明的渡口。
  好几输运输拖车排成一排,从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学生。
  负责护送队伍的各个小队成员则四处走动拿着烟盒相互攀谈。
  汤豆听了一下,他们都在讨论前几天收到的紧急通知,和事发次日早上收到的‘解除紧急状态’通知,个个忧心忡忡地,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询问b14现在在哪里,通知里说他们全队失联了。
  因汤豆坐的车子挂了优先牌,立刻有渡口的工作人员过来确认,之后小跑着打开vip通道,大声驱赶在通道上就地休息的队员,又在对讲机了和什么人喊话“vvip已进场。准备出发了。”
  车子跟着他的指引,缓慢地向前蠕动。汤豆在那几辆拖车上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可能13区来的人早就经过这里了。
  旁边的拖车一辆接一辆地被抛在后面。被赶到路边的人毫不在意,拍着屁股上的灰,打量车上是什么人。
  有人认出了大头,大叫“操!是b14!是b14!b14回来了!那不是大头吗!”
  还有人跟着车子跑起来,对着坐在车顶上的大头喊“事情怎么样?听说你们完全失联,并有重大事故。”
  又喊“大诸呢?什么情况?不会死了吧?”
  还有人骂“从10点就不开渡,原来是在等你们。车上有宝贝啊?”
  大头乐呵呵对他们招手“没事。没大事。前面就到地方了,结束任务一会儿说!”
  车子要上船的时候,停下来让队员们下去。他们把人送到这儿就完成了。
  下车后队员挨个在司机的册子上签字,每个月绩效要按任务数算的,不签字不算数。
  大头跳下去,走到车窗边,伸手进去拍拍汤豆抱着的二胡盒子,对她说“下次见。”车子启动上了船,他转身和那些围上来的各路队员们吹起牛皮来。
  汤豆望着他们的背影,汽渡发出浑厚的长鸣,缓缓离岸,她看看怀里的二胡盒子,心情忐忑起来。
  船在水面上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汪洋中的一座大岛。汤豆很快就发现了它的不同……那是一座植被茂密的岛,岛上的灯光照亮了很多树林,美得不真实。
  席文文简直不敢相信大灾难过后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拉着汤豆的手激动得不行。
  船靠岸后,汤豆看到渡口岗哨上有好多穿制服带枪的人,在码头两侧还有高高的炮台,和奇怪的金属建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渡船上等着下船的拖车中,学生们都低声议论着“不是说去学院吗?”“这里怎么没有荒啊?也太壮观了吧。”这个地方更像是军事基地,又像是植物园。
  过来核查车辆证件的人腰上带着枪,气氛一下便严肃起来,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装载学生的拖车马上被放行,一辆辆扬尘而去。汤豆和席文文坐的车却逗留了很久。
  司机有些不安,几次想下车去询问,但一有动作,就被前面值岗的人瞪回来。
  可车载系统里的人却一直在催促“已经到哪里?”
  好容易年轻人才鼓起勇气,对岗亭的人高声问“我接到的通知,得尽快送达。总台说1号楼在等。”
  岗亭的人打着官腔:“你不看看时间?”天还黑着,凌晨2点“1号楼起码明天早上八点才上班。你们等等吧。”
  等到早上?“那些拖车怎么能进去?”年轻人不服。
  “他们去学区宿舍楼。你也去宿舍楼啊?”
  “那边真的催得很急。我们是走vvip过来的。船都等了我们一个小时。”
  对方并不予理会。
  车载系统里又催起来,年轻人负气向对方回话:“我们被拦在岗站呢。拦半天了。”
  岗哨亭的人听了直冷笑,大概以为他在唬人。
  过了一会儿岗哨亭电话响起来,接起电话听了一句,那人立刻‘腾’地站起来,连连应了几声。挂了电话示意同伴放行,并不多看车中的人一眼,也并未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致歉。
  全程旁观的两位气愤的少女交换着眼色,感到不忿,做人怎么可以这样?
  但已经在社会打滚两年的年轻人却已经习以为常,在进岛之后很快就因为茂密的树森花草兴奋起来,把那点不愉快抛在脑后。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非常少见的,内陆到处都是荒原,已经没有这么好看的大片林植了。
  原本生着闷气的汤豆,也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
  虽然路灯并不明亮,但车灯晃过去,能看到一大片小花盛放在林间。
  是雏菊!
  这些花比她种在阳台的那些,要长得好得多。
  以前这些花只开在春季,可现在不是了。四季太混乱,它也就自己琢磨着见缝插针地开。
  除了雏菊还有许多别的花,姹紫嫣红。
  虽然一开始觉得岛上的人不够‘好’有些恶感,可现在少女们趴在窗户上,兴奋地望着外面,又觉得整个岛也变得可爱起来,牵着对方的手,激动得直跺脚“看那个!看那个!”“是不是猫?呀!怎么有猫?!”
  车子从密林穿出去,成片的建筑便映入眼帘。
  虽然已经夜深,但到处的路灯都亮着,楼房看着也很新,像是刚落成没多久。许多地方还堆放着建筑残料。
  年轻人也是第一次来,他小心地按照车载系统导航向前,七弯八拐之外,在一幢大楼前停下来。
  楼高约十来层,好多层都黑洞洞,只有零星的一两层亮着灯光。
  大门口站了几个穿制服的人员,车子一停,他们就迎上来。
  年轻人拿着册子和他们交接完便离开了。
  虽然一路而来,与年轻人并没有很多的交谈,但这时候被留在原地的汤豆和席文文还是因为他的离去而感到一阵不安,刚才的兴奋也早就烟消云散。
  出面引着她们进楼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制服上面比其它人多几道杠,并没有过多询问,便直接带着两人上二楼。
  一路进去头顶的日光灯分外的明亮,地上的磨石地板走起来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静寂空旷的走廊间回荡,这一切都莫明让人不自在。
  她声音柔和地向汤豆和席文文解释:“有一些问题需要你们回答,不过是走走过场,不用太紧张。”
  但汤豆不这样想,如果是走过场,不会这么着急,又是vvip通道,又是大半夜的不让人休息就立刻进行询问,大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从她们身上知道些什么。
  可是什么呢?
  席文文毫无察觉,似乎因为女人的安抚而松了口气。步伐轻松地跟着另一个工作人员离开了,走之前对汤豆眨眨眼睛。
  相比较而言,汤豆看上去年纪更小,却更拘谨,女人不动声色,带着汤豆在挂着‘询问室1’的门牌前停下来,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汤豆没有动,她看到诸世凉站在走廊的尽头。
  诸世凉手上拿着一套制服,站在窗边抽烟,看到她对她笑了笑。
  大概因为他根本不是平易近人的类型,这个做作的笑容显得无比别扭,但莫明让汤豆感到了些安定。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大大的笑容回报他。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和诸世凉说过的话。
  如果这时候就露出不安,一定会被他看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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