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印钞机女友_分卷阅读_41
只是比起往年,眉宇间少了几分意气风发,反倒透出几分失意的忧悒,像是为什么事情困扰着,锁了几分愁惨。
程白看见,就知道他近来该不算好。
毕竟谁打到那样的官司心里能好受?
“也好久没见詹律了,难得大家都有空,竟能在上海聚首。”面上没表露出分毫,她笑起来,打了个招呼,顺便介绍了一下跟自己一道来的边斜,“我的新助理。”
詹培恒也没介意,以为她说的是助理律师,又知道她对自己手底下的小孩子一向很好,就没多问,只向边斜笑着点了点头致意。
边斜连忙喊了一声“詹律好”。
三个人这才坐下来点菜。
不过菜是其次。
到点酒的时候,程白就问詹培恒:“喝两杯吧?”
詹培恒变得沉默,抬眸看程白,便对上她那洞悉的目光,最终便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喝两杯也好。”
说什么接风洗尘,其实不过是找个听得懂的人倒倒苦水罢了。
有的事心里憋久了,终究难受。
詹培恒打文物返还十多年了,一年比一年难受,赢了还有个慰藉,输了真是心灰意冷。
这一次从荷兰回来,更是带着一桩打输的官司。
他原本是不喜欢向人倾诉的人。
可程白跟他喝了三两杯,他酒量又不大好,三两杯下去,被程白问起,一个成熟的大男人,素来待人温文有礼,克制忍耐,却差点说得红了眼眶。
这回是一个荷兰的收藏者,收藏了一尊中国遗失的坐佛。詹培恒打的这个官司,就是在荷兰的法院起诉该收藏者,要求返还文物。
相关媒体都对结果非常看好。
因为早在2013年的时候,有过一个荷兰政府归还塞浦路斯失窃神像的先例,所有人都觉得这回能赢。
“可这两个官司哪里一样了?”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塞浦路斯神像的案子,从2002年就开始打了。第一次判决下来,都没要回去。2007年才根据1954年公约,批准了一个法案,禁止进口或交易任何来自冲突地区的文物,而且不设追溯期的限制。到2013年,这神像才物归原主。”
“我们的佛像什么时候被盗的?”
“和平时期啊。”
“根本就不在这个法案规定的‘战时冲突’范畴内,适用不了。更别说我们跟荷兰连文物返还的双边协定都没有,哪里能打得赢了?”
输,是意料之中的事。
作为中国的律师,在国际上打文物返还官司,十件有九件都是输。
赢了才是不正常!
“程儿,你知道那佛像有多珍贵吗?”
詹培恒这一回是真的憋狠了,平日温文的人,都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洛阳出土,镀一层金身……”
程白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打文物返还官司。
虽然因为国情,国内的律师普遍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但人多了,总是会有几个例外。
詹培恒就是这样的例外。
几乎全世界的博物馆里都放着来自中国的藏品,164万件,47个国家,无数的私人藏家、拍卖行。谁见了,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说法条还能知道点,说文物本身就陌生得很了。
所以她没办法接话。
倒是旁边安静了大半天的边斜,忽然插了进来:“詹律说的坐佛,是不是一座女佛?二十多年前洛阳一古墓里被盗的,一伙儿盗墓贼挖了,当时拍了张照片,然后就走私出去了。我看过照片,那佛面是据说是按着武则天的容貌刻的,整体一米多高,手势是拈花指——”
“对,对对对!”
詹培恒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就亮了起来,颇为惊喜地看向了边斜。
“就是那座!你竟然知道?”
边斜摇了摇头,忙道:“也不知道多少,正好看过罢了。”
程白听见,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真的“正好看过”。
但接下来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简直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
詹培恒打的这个领域实在是太冷门了,平时有什么圈里的沙龙他都是不去的,因为跟别人聊不到一块儿。
但边斜接了这话,就勾起了他的谈兴。
又往下聊了几句之后,简直恨不能将他引为自己的知音!
说洛阳的坐佛,边斜知道;
说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边斜知道;
说解放前出土的藏龙杯,边斜知道;
说敦煌道士塔文书,边斜还是知道!
不仅是知道有这么件事,连来龙去脉都很清楚,甚至还清楚盗掘古墓判多少年……
前面还是边斜帮詹培恒倒酒,到后面就成了詹培恒给边斜倒酒。
一杯接着一杯。
程白虽然带了边斜来就是想找个能喝的陪詹培恒喝两杯,但万万没料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一时看着边斜,有些怔忡。
边斜已经喝了不少,看上去正常无比,见回眸看她望着自己,只以为她是疑惑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便稍稍向她那边倾身,解释了一句:“以前写书,略查过点资料。”
压低的嗓音,浸了酒,沉沉地,有点哑。
一点酒气暖热,染在了她耳廓。
程白顿时有点战栗,想要退开。
但边斜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了眉,似乎疑惑她为什么要退,自己话还没说完呢。
这一时就靠她耳旁,飞快地说了一句:“詹律这么着不行,你一会儿悄悄给他酒里兑罐雪碧,我看他聊得高兴还想喝会儿。”
红酒里兑罐……
雪碧?
程白嘴角顿时微微地抽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看禽兽。
第31章 喝大了
红酒兑雪碧这种喝法, 程白是没尝试过。
据说会醉得快点。
但在相同的时间内,酒精的摄入量会减少,睡醒之后宿醉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她悄悄在醒酒器里倒进雪碧的时候, 心里其实在想,詹培恒平时对酒的品鉴能力一流,很多时候尝一口就知道是哪个产地, 兴许还能喝出个年份来。这兑过的红酒, 别说是喝,就是拿眼睛看也看出来了吧?
可没想, 詹培恒喝的时候半点没察觉。
这么明显的口感差异, 愣是三两口就灌下去了。
这时, 程白哪里还不知道?
詹培恒已经是喝多了。
边斜就是看出这一点来才让她往酒里兑雪碧, 反正这位已经高了, 喝什么都一样, 没必要让他太折腾自己。
在她的印象里, 认识詹培恒四五年, 只见他喝醉过两回。一回是乘方成立的时候,太高兴, 被她和方让两个哄着多喝了两杯;一回是乘方注销的时候, 他跟方让两个人在酒吧喝倒了,她带着谢黎去接他们, 就看见他瘫在沙发上,方让消沉地坐在暗处。
今天这顿酒,好像也意味着点什么。
程白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詹培恒已经把眼睛摘了放到一旁, 一双好看的眼睛迷瞪瞪的,刚开始还跟边斜聊得很好,喝到后半段,那就真的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了。
他是十多年前就念了jd啊。
不管是个人素养还是职业素养,都算得上是业内首屈一指。可选了这条路,十多年奔波下来,居然一无所有。
“帮官方打官司的时候吧,顾忌特别多,还架不住有些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瞎指挥。除了帮倒忙,什么也不会!”
“光那点津贴有什么用?”
“我女儿开开,现在连个双语学校都报不进去……”
人在笑,但笑得惨淡,笑里带着泪。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当初跟着学校那群老教授去大英博物馆参观,才一走出来,一帮眼见着就要退休的人了,蹲在地上就哭起来。来来往往过去的都是外国人,压根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
“打个返还而已啊……”
“怎么就他妈这么难!”
他拿空酒杯敲了敲桌子,少见地失了态,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人是已经醉了,但依旧要喝。
程白知道他心里难受,少见地并不相劝,只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喝,中间抽空出去给詹培恒的妻子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詹培恒已经倒下了,只有边斜还稳稳地坐着。
看上去连脸都没带红一下的。
但不知为什么,程白看着就是觉得他眼神不大对,透出一点跟先前的詹培恒差不多的迷瞪瞪。
她走过去问:“你没喝多吧?”
边斜摇了摇头,笑着道:“我酒量你放心。”
程白想了想,给他倒了小半杯掺着雪碧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