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_分卷阅读_250

  李文山一只手推着李文栎,一只手拉着李文岚,急忙往后退让开。
  太医被长随架到床前,闻到味儿,皱着眉头,没诊脉,直接伸手放到口鼻上,再移到手腕按了片刻,转身冲李文山兄弟三人拱手道;“节哀顺变吧,老太爷已经走了。”
  李文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李文山拱手躬身谢了太医,往外送到门口,李文岚定定的看着圆瞪着双眼,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李老太爷,眼前一阵恍惚,这人,说死,就这么死了。
  “找几个知礼的老人,赶紧给老太爷净身含饭。赶紧让人去城外别庄,禀给大夫人,请三老爷回来,还有,赶紧去找二老爷和三爷,快去。”李文山吩咐管事,几个管事都是经过事儿的,忙答应了,赶紧各自去忙。
  李文栎已经退在门槛旁边,出去是不行的,只能退到这儿了,“那咱们?”李文栎看着李文山迟疑问道。
  “照理说,该咱们给翁翁净身更衣……”李文山刚说了半句,李文栎脸就青了。
  “不过咱们粗手笨脚,只怕倒要伤了翁翁。”李文岚斜侧站着,看着李文栎的脸色,急忙接话道。
  李文栎脸色好些了。
  “六哥儿说的对,咱们……”李文山看向站在旁边的总管事旺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事,他是头一回经历。
  “净身更衣规矩重,这会儿这屋里门窗都要打开,要赶紧召魂了,三位爷最好到院子里看着……”
  旺伯的话没说完,李文栎已经一步迈出了屋。李文山和李文岚跟后出来,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寒风吹过,一阵悲意涌上来,老太爷走了,这座永宁伯府,永宁伯三个字,从此就没有了。
  跟永宁伯府比,婆台山上的别庄里就有条不紊的多了。
  姚老夫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严夫人就指挥众人将她抬到正堂正中的大床上,几个婆子湿米拌着珍珠,备了大半碗,只等着姚老夫人咽气的那一刻,赶紧将米和珍珠塞进去。
  姚老夫人这一口气,直撑了大半个时辰,才长长舒了口气,几个婆子都是经老了事的,急忙上前一步,将一根筷子卡住姚老夫人眼看要紧紧咬闭的上下牙间,将一缕细薄的绵花放到姚老夫人口鼻上方。
  绵花稳稳的停在口鼻上,一动不动时,几个婆子一步上前,再拿一根筷子撑开姚老夫人的嘴,将那大半碗米拌珍珠,利落无比的倒进了姚老夫人嘴里。
  “老夫人能走的这样好,也是福气了。”徐夫人看着熟捻之极的给老夫人含饭的诸婆子,和严夫人低低感慨道。
  严夫人轻轻吁了口气,老夫人总算安安生生的走了,看着绵花一动不动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身上一阵轻松,仿佛有什么看不见沉重东西,和那绵花一样,安静下来,接着消融了。
  正堂里,含了饭,净身更衣,一层层一件件,穿戴的整齐华贵无比,殓到棺里,架上棺床,十来个精壮扛夫进来,正要起棺往外抬,三老爷李学明一只手拎着长衫前襟,一路跑进来,“大嫂,大嫂!老太爷没了,老太爷也没了!”
  “什么?”严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边老夫人刚走,那边老太爷就没了?
  “老太爷没了,就刚刚,刚一咽气,山哥儿就打发人来了,人刚到,就刚刚!”李学明手指着大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城外一城外,老夫人和老太爷竟然几乎同时没了,这简直诡异。
  “老太爷和老夫人夫妻情深,这是要一起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要同年同月同日走,这都是因为他们夫妻情深。”严夫人反应极快,话却还是有些零乱。
  李学明和徐夫人一起瞪着严夫人,郭二太太嘴角往下撇的成了个八字,“夫妻情深?这样的话,大嫂也能说出口?”
  “你这话什么意思?”严夫人猛的转向郭二太太,声色俱厉,“老太爷和老夫人夫妻情深,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往老太爷和老夫人身上泼一盆污水?你这是想要个不孝的大罪?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郭二太太被严夫人劈头盖脸骂的连往后退了两三步,别着脸,一声没敢再吭。
  “老三赶紧赶回去,越快越好,起棺吧,咱们得赶紧赶回去,去跟王妃禀报了没有?”严夫人逼退了郭二太太,不再理她,看着李学明道。
  “去了。我这就走,大嫂路上小心,别太急。”李学明说着,转身就跑。
  李夏刚得了姚老夫人走了禀报,没多大会儿,又得了李老太爷也走了的信儿,一根眉毛高高桃起,好一会儿才落下来,这事儿真是,有意思。
  “让外头的先生替我写份折子,我得回去一趟,祭拜祖父祖母,替祖父祖母守几天灵,尽一尽孝心。”李夏吩咐端砚,端砚答应了,急忙出去寻王府的书办拟写折子。
  永宁伯府忙了几乎一夜,到第二天早上,府里从里到外,不是黑就是白,正堂正中并排放着两具黑漆漆的棺椁,长长的供案上供着李老太爷和姚老夫人的神主牌位,左右的草毡上,严夫人等人一身斩衰孝服,哀哀痛哭。
  下人们直找到后半夜,总算在一家私娼馆里找到了二老爷李学珏,这会儿的二老爷李学珏,一身酒肿,两眼血丝,哭丧着脸,倒显得很有孝子相。
  徐焕和郭胜等人一身素服,一个守在灵堂门口,一个守在府门口,接待着已经开始上门的吊丧人群。
  李夏的车驾从巷子口拐进来,还没停稳,郭胜已经急急迎下台阶,垂手躬身迎在旁边。
  第508章 亲密
  李夏一身素服,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都有谁来过了?五哥怎么样?昨天说二伯和三哥没在府上,找到没有?”
  “来过十来个人,都是二老爷,三老爷,和五爷、六爷的同僚,别的,都还没来。五爷还好,二老爷找到了,三爷还没找到,大夫人已经打发了十几个人出去找了。”郭胜语速极快,上个台阶的功夫,已经说完了。
  “你也让人去找找,得赶紧把他找回来。”李夏上到台阶上,最后吩咐了句。
  郭胜在门槛外止步,垂手答应。
  李夏进了灵堂,先上了柱香,严夫人忙站起来,带她进去成服。
  “我让郭胜也去找老三了。”李夏上前扶着严夫人,低声道。
  严夫人瞥了眼昏头昏脑歪在灵前的二老爷,“他也是刚找回来,你看看,酒都没醒。”
  李夏嗯了一声,一眼没看李学珏,两个人几步转进旁边的厢房,婆子丫头早就等着了,忙上前侍候李夏换了孝服。
  换好衣服,李夏吩咐端砚,“请五爷来。”
  端砚垂手退出,李夏转向严夫人,“是不是把二哥也叫过来?翁翁和太婆一块儿走了,大伯必定要回来奔丧的,大伯在秦凤路任上……”
  李夏话没说完,被紧步赶到门口禀报的婆子打断,“大夫人,莫先生来了,五爷吩咐赶紧禀报您。”
  “莫涛江?”李夏脱口问道。
  “是。”婆子垂手答道。
  李夏看向严夫人,严夫人挥手屏退婆子,看着李夏,脸色晦暗,“你知道看到的,肯定比我多,也不用我多说。你大伯。大哥,还有你二哥,唉。”
  严夫人低低叹了口气,李夏往前半步,握住严夫人的手,严夫人心里一酸,连眨了几下眼,也没能把眼泪眨回去。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大伯一直雄心勃勃,不是现在,从年青的时候就这样,这十来年,你和你五哥六哥一年比一年强,你大伯高兴得很。”
  顿了一会儿,严夫人才接着道;“可你大哥,二哥他们,我知道他们没出息,可毕竟,你大伯不死心,我……前些年是有些不死心,可现在,你大哥不在京城,就不说他了,你二哥当这个太子属官,我不只一次跟他说过,太子虽然是太子,可皇上春秋正盛,当了几十年太子,最后就是个太子的,史书上多得很,咱们家犯不着凑这个热闹,可你看看。”
  严夫人长叹了口气,“你二哥说,他给你大伯写了信,你大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信,他是背着我写的,我生了三个儿子,就你四哥肯听我几句话。你大伯是一家之主,从小儿起,就当家作主惯了的,你大哥二哥有你大伯当家,我都说不上话,朝廷的事,我知道的少,更看不真切,该怎么办,你作主吧。
  从前,你大伯总想把咱们这伯府再延一代,那时候,我嘴上不敢说,心里……”
  严夫人一脸苦笑,“是人都会做美梦。那时候我没敢想过伯府再延上一代,我只想着,你大哥二哥,和你四哥中间,能出一个进士,象你大伯大约是不能了,到末后,能熬个从三品,这个家,也算能撑起来了。往后一代,能出一个两个出息的,我看到孙子,也就够了。
  可现在,人这心,太高太大,不是福,是祸。我不敢多想,能平平安安都保住命,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大伯娘放心,我必定尽力。”沉默片刻,李夏低声道。
  “好,”严夫人脸色微白,嘴唇轻轻抖动,低低应了声。
  她说尽力,只是尽力,只说了尽力。
  严夫人往灵前回去守着,过了将近两刻钟,李文山和李文栎才一前一后进了厢房,落后两人两三步,李文岚也跟了进来。
  看着两人进来,李夏忙起来,曲膝见礼,“劳动二哥,实在不敢当。”李夏先看着李文栎说话,“是丫头没说清楚,劳动了二哥。我没什么事,前儿在婆台寺,听说阿娘夜里睡不踏实,子时前后容易醒,太医院有位胡太医,听说诊这个极好,我问问五哥听说过没有。”
  李文栎听李夏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拱了拱手,“没事就好。那我先去前头了,莫先生说,江大公子一会儿要过来吊唁,九妹妹……”
  李文栎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表情看着李夏,李夏忙摇头道:“我一会儿就得走,婆台寺那边的超度法事,王爷去了江南,我得看着。”
  “那好。”李文栎神情轻松,转身刚要走,又叮嘱李文山,“别多耽误,人都要来了,前头没人不行。”
  “二哥放心。”李文山欠身答应。
  李夏看着李文栎出门走远了,看了眼李文岚,示意他走近些,声音落的很低,“莫涛江来干什么?”
  “说了大伯守制的事。”李文山拧起了眉头,“说是太子的意思,大伯守着秦凤路,原本他的打算,是一定要夺情的,等过了年,调回京城入六部,如今太婆和翁翁同时走了,再夺情,就有损大伯的声誉,说是太子的意思,让大伯回京奔丧,越快越好,先把二老送终入土,之后,再夺情起复,说是太子的话,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要委屈大伯了。”
  “咱们家什么时候跟他们这么亲近了?”李文岚神情有几分忿然,刚才莫涛江说话时,他也在,当时就不高兴,不过没敢表露出来。
  “你少说话。”李文山训了李文岚一句。
  “分家的事,不能等到大伯回来。”李夏眼皮微垂,沉默片刻道,
  李文山一个怔神,没等他说话,李夏接着道;“大伯回来,说不定这个家就更分不成了。这事你不用管,我来安排,你和六哥赶紧到前面去吧,五哥留心些二哥,跟紧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知道,还有六哥,五哥留神不及的地方,六哥要留心。”
  “好。”李文岚答应的极其干脆,“阿夏,祖父祖母他们刚走,咱们就分家,是不是不大好?”
  “你放心。”李夏没多说,随口应了句,推着李文岚,示意他赶紧跟李文山回去灵前。
  第509章 直接了当打一顿
  李文山和李文岚刚刚出去,湖颖进来禀报,三爷李文林回来了,说是和陈五少爷陈眙一起会了一夜文。
  李夏冷着脸嗯了一声,从厢房穿到和前面停灵的正堂隔着一道帘子的退步间,透过小小的蒙纱窗格,看着哀哭一片的灵堂。
  从李夏的位置看出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来吊唁的宾客,却不怎么能看到守在棺床两边举哀哭灵的众孝子贤孙。
  徐焕将罗仲生罗尚书的长子罗四少爷罗盛江和妹婿陈省带到棺椁前,灵前哀哭顿时高起,李二老爷李学珏趴在灵前垫子上只管干嚎,李三老爷李学明伏在地上磕头还礼,李文栎忙紧一步上前,抢在李文山前面,扶起罗盛江,李文岚扶起陈省。
  李夏眼睛微眯,盯着有些精神的过了头的李文栎看了片刻,移开目光,看向和李文山寒暄客套的罗盛江。
  茶水房帘子猛的掀起,李文林一头扎进来,由光线明亮的正堂乍入光线昏暗的茶水房,李文林两眼一团黑,根本没看到近在咫尺的李夏。
  李文林昏头昏脑的在屋里转了半圈,用力伸了个懒腰,不管面前是什么的啐了一口,用力眨了几下眼,想看清楚茶水房里的情形,他累坏了,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李夏站在李文林侧前,好整以瑕的看着他。
  李文林伸过懒腰,一连串的打着呵欠,直呵欠的眼泪都淌出来了,再伸一个懒腰,总算看到李夏了,吓的正绷直往外伸的胳膊立刻落下,两眼溜圆瞪着李夏,“你!是你,你你,那个,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李夏似笑非笑。
  “等我?”李文林眼珠飞快转了一圈,见李夏身边就跟了端砚一个,心稍稍落下来些,“等我干什么?我跟陈五会了一夜文,渴了,现在不渴了,外头一堆的事,我走了。”
  “站住。”李夏喊住李文林,“别跟我扯什么会文,你会写文?昨天做什么去了?刚过了未初,就打发人到处找你,一直找到现在,是在路上撞到了,你和陈眙做什么去了?”
  “九妹妹,这可不是你该管的,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们女人家……”李文林努力撑直后背,他不能被一个女人压住了。
  “去看看银贵过来没有,金贵要是在,让金贵过来一趟。”李夏吩咐端砚。
  “你忙你的,我……”李文林转身要走,他对这个九妹妹,打心眼里怕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三哥最好等一等,省得一会儿还得让金贵把你拎过来。”李夏声音里透着寒意。
  “九妹妹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女人家,又嫁了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也太不贤惠了,王爷妹夫……”李文林有点儿慌,强撑着想以进为退。
  “说实话,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你不说我也查得出来,不过,你自己说,跟我查出来,那可就两样了。”李夏打断了李文林,她懒得听他废话。
  “瞧九妹妹这话,我除了会文,还能干什么?九妹妹……”李文林一向牙口紧。
  李夏转头看向小纱窗外,不理他了。
  李文林的话说到一半,见李夏转头不看他了,咽回后面的话,眼珠转了两圈,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出了茶水间,急忙奔到灵前,腿一软跪在垫子上,干嚎起来。
  金贵和银贵几乎同时到了,李夏看向银贵,“三爷干什么去了?”
  “小厮说,三爷和陈五爷去了东大直街孙二媳妇家玩了一夜,是个私娼窝子。”银贵瞄了眼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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