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娘子_分卷阅读_16
毛氏也是一肚子气,掉着脸跟着罗氏走着。
她知道顾老夫人最是偏疼顾元,不然视钱如命的顾老夫人也不可能年年让人送了那么多钱去青州。
只是她没想到,这才刚到长安,顾老夫人就毫不顾忌她这个儿媳,私下留了顾元在房里说话,也不知道母子两又在嚼什么话头。
她瞧了眼笑盈盈周到客气的罗氏,心里更是不痛快,明明罗氏是当家主母,却是半点不肯劝着顾老夫人就这样在旁边看笑话一般,看着自己被打发了出来没了脸面。
一想到罗氏管着大将军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务,安然自在地在大将军府里当夫人享尽富贵,而她这个二夫人却是在青州被人取笑,跟着顾元苦熬穷日子,她就更是恼恨。
她面上不显,还与罗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问着府里的院子都是谁在哪一出住着。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晴雪院里,这是罗氏给她们安排的院落。
毛氏四下打量了一会,心里还是满意的,毕竟这里比起青州那一间窄小的小院子实在是天壤之别。
但她面上却是淡淡地,扯出一丝笑与罗氏道:“这倒也过得去了,有劳大嫂了。”
罗氏哪里看不出她是在强撑脸面,笑了笑:“二弟妹觉得妥当就好,有什么事短了什么打发人去与我说一声就是了。”
她又笑着与毛氏说了几句,这才走了。
罗氏带着小婢昂首挺胸进了房,眼看着房里没人,这才一把拿过顾明珠送来的锦匣,吩咐小婢:“快,合上门!”
怨不得她这样着紧,实在是这几年跟着顾元穷得叮当响了,连她的陪嫁都被顾元输得精光,只留下少许体己钱被她贴身藏着,却也不敢花用。
想当初她也是官家娘子,家中富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嫁给顾元之后,她那点子娇贵早就被磨没了,娘家也被顾元给借钱借怕了,早不敢来往了。
如今见了这些贵重之物哪里有不上心的,迫不及待想要打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是她端着锦匣打开来时,却是愣了愣。
那匣子里摆放着两支上好有些年份的何首乌,只是那束着的锦带上却是落着骠骑大将军府西府的款印,瞧着已经旧了,可见是有些时候的了。
这是西府送去给顾明珠的?却被顾明珠转送给了自己!
毛氏一时皱起眉来,放下那个锦匣坐在了榻席上思量起来。
“夫人,可是这药材有什么不对?”小婢奇怪地看着毛氏,拿起那放在一旁的锦匣仔细看着。
毛氏摇了摇头,她终究不是毫无见识的,自然看得出那药材不差,虽然算不得上好,却也是不错的。
只是这若是西府送给顾明珠的,就有些太过寒碜了。何况顾明珠又怎么会把西府送给自己的原封不动的转送给了自己?
就算是小户人家也不会拿了别人送的礼转手送给别人,那样实在太过失礼了。
除非……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花厅里见到的顾明珠,那一身朴素到有些称不上身份的打扮,身上连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实在不像是这样贵府人家的娘子。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吩咐小婢:“阿惠,你想法子跟这府里的人打听打听,看看东府那边是什么情形。”
顾明珠出了花厅,就与顾明月顾明玉分开了,她带着婢女向着北门走去,过了廊桥就能回到东府。
顾元夫妇来长安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是住在西府,何况毛氏来了倒也是个好事,起码罗氏又要头疼了。
她闲闲折了朵木芙蓉在手里,一边赏玩着一边走着。比起顾明月那娉婷摇曳的步态,她就随性多了。
“大娘子安好。”
忽然道旁有人急急忙忙拜下去,带着点惊惶地行礼道。
顾明珠朝着花丛边的小径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青灰素面缎袍的中年妇人低着头拜在地上,瘦小娇弱的身影如同一枝不堪重压的花枝一般,直不起来。
顾明珠皱了皱眉,恍然想起来:“是柳氏呀。”
面前这位是顾青的侍妾柳氏,也是宣阳大长公主过世后之后,顾青在顾老夫人做主下娶了罗氏,只是罗氏生了顾明月,顾老夫人嫌弃府里生的都是女儿没有男丁,又作主买了乐户柳氏进府来做了侍妾。
顾老夫人是指望柳氏能帮着顾青添个儿子,可惜柳氏也只生了个娘子,就是顾家四娘子顾明丽,顾老夫人失望至极,对柳氏和顾明丽也厌烦极了,连见都不想见到她们。
偏生顾明丽自幼身子弱,时时病着,柳氏为了照拂她,也为了不让她犯了老夫人的忌讳,就带着顾明丽住在西府角落的偏院里。
往日里不到年节她们也不出来,便是出来了也不过是给老夫人和顾青磕个头就回去了。
时候一久,这母女二人就如同隐形人一般,在顾家连一点声响也没有,谁都记不得还有这样两个人。
顾明珠望着头埋得低低的柳氏:“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柳氏轻声道:“四娘子又病了,婢去求夫人恩典,使了人去请医来。”
她微微抬起头:“只是方才春晖堂的人说夫人忙着招呼二郎君与二夫人,没有空见婢,所以……所以……”
她一脸为难与担忧地望着顾明珠。
第41章 待宰羔羊
顾明珠望着柳氏,微微蹙起眉头。
柳氏的出现还真教她有些吃惊,因为在她记忆里,柳氏可从未与她扯上关系。
无论是被送去东宫,还是嫁去贤王府,顾明珠都不曾与柳氏来往过。
可现在却是在这里遇见了柳氏,偏偏她又是一副求救一般哀哀望着顾明珠,这倒是有些不同了。
“你先起来吧。”顾明珠看着拜伏在道旁,如同坠入尘土的柳花一般柔柔弱弱的柳氏,终究开了口。
她转过头吩咐阿碧:“让人拿了东府的帖子去请医来,送到偏院去给四娘子瞧瞧。”
柳氏顿时满是欣喜,连忙又屈膝给顾明珠行礼道谢:“多谢大娘子,多谢大娘子。”
顾明珠仔细看了柳氏几眼,才缓缓笑道:“不必了,好好照顾四娘子吧。”
柳氏一脸感激不尽的模样,直起身来还直道:“待四娘子身子大好了,婢再陪着四娘子去给大娘子道谢。”
顾明珠挑了挑眉,转身带着婢女朝着廊桥去了。
上了廊桥,小葵轻声道:“娘子,方才萍娘子怕是在那里等了有一会了。”柳氏的闺名唤作萍,因为不是顾青正经抬了的妾室,府里的下人都唤她萍娘子。
顾明珠身边两个贴身婢女,阿碧沉稳有主见,小葵心思灵活,各有所长。
方才柳氏出声给顾明珠行礼时,小葵便瞧见了她身旁的情形,道旁的兰花都已经压倒了几株,可见不是无意路过,而是在那里等了有一会了。
目的大概就是为了见顾明珠。
顾明珠微微露了笑,点点头:“想来她是在等我。”
不知柳氏从何处打听到了顾明珠今日过了西府来,特意在回东府的路上等着了,可是她难道只是为了给顾明丽请医?
小葵圆圆的眼珠转了一圈,悄悄道:“如此看来这位萍娘子也不像别人说的那般老实。”
老实?
顾明珠更是笑了起来,一个能在罗氏那样手段的人眼皮子底下,带着自己女儿安安生生过了这么些年的侍妾会是个老实人?怕也只有那些没长心眼的人才会信。
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跟柳氏有什么来往,却是记得之后的柳氏不知用什么法子说动了顾老夫人与罗氏,更是求了顾青出面,给顾明丽说了一门很不错的亲事,许给了岑国公府里楚二郎君为正妻。
虽然楚二郎也是庶出,但深得岑国公爱重,视为嫡出一般,更是替他谋了四品御前侍卫的职缺,实在算得上是良婿了。
顾明珠记得那时候她已经是贤王妃了,还吃惊了一番,平时悄无声息的母女二人,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福气。
可现在柳氏又是要做什么呢?
她可不相信什么偶遇的鬼话,应承了柳氏的相求,也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毕竟还要在这府里过上段不短的日子,还是弄清楚她们所有人的底牌比较放心。
顾元在松寿院里一直待到天擦黑才回了院来,一回来便歪倒在榻上,一叠声吩咐婢女端了酒菜上来,洋洋得意地哼着小曲。
毛氏见他回来冷了脸,酸酸地道:“二郎君这是听了什么话回来,这般了不得的模样。”
顾元嘿嘿笑了两声,并不回答她:“不过是阿娘平白嘱咐两声罢了。你瞧着这院子如何,我没有诓骗你吧,早说了会带你来长安当贵府夫人的,如今可是如愿了。”
毛氏见不得他那副得意的模样,啐了一口:“就这么个院子就叫贵府夫人了?你方才没看见阿家那院子里的摆设,没看见这府里别的地方都是堆金砌银的,这院子寒碜得像是给下人住的,偏生你还有脸拿来说嘴!”
顾元翻了个身,咕哝着道:“那可是阿娘与大兄的院子,我们哪里比的。”
毛氏气急了,上前一指头戳到他额头上:“你也是顾家郎君,是你大兄嫡亲弟弟,凭什么就要差那许多,你就一点也不想着。”
她一屁股在榻席上坐下,眼珠在细长的眼里滴溜溜直转:“我今日瞧着大娘子不大对,只怕她过得不像外边说的那么风光。”
顾元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兴趣缺缺:“那又如何,她一个没亲娘依仗教养的,还能有多风光。”
谁不知道,若是宣阳大长公主还在,顾明珠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毛氏脸上露出笑容来:“我方才让人去悄悄打听了,说东府里那许多家财其实都在这边府里呢,都是大嫂帮着打理着,那个小娘不过是被她养在东府里罢了,什么都支使不了。”
顾元半阖着眼,有些困顿了,话语也含糊了:“与我们有什么相干,管她作甚……”
毛氏却是眼中精光流转,慢慢露出狡黠的笑容来。
在她想来,比起罗氏,没有亲娘教养依仗,被养坏了性子的顾明珠可是要好对付多了。她跟着顾元千里迢迢来长安,可不是为了寄居在这么个小院子里,看罗氏的脸色过日子的。
何况他们现在急需一大笔钱,顾老夫人让人带了消息回青州,很快那些要赌债的人就会来了,她若是不尽快弄到一大笔钱来还债,只怕长安又要待不下去了。
而此时,顾明珠就是她眼里那只金光闪闪的待宰羔羊。
第42章 谁入了谁的套
长安城中最繁华的便是东西两市,比起西市的热闹喧嚣,东市显得更为大气,长安贵府的采买都在这一处。
毛氏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瞪大眼看着那一水儿青瓦灰墙的行肆,连露出大半个脸都没察觉。
阿碧皱着眉,侧过身挡在了顾明珠跟前,心里直埋怨着毛氏半点规矩都没有。
顾明珠倒是不大在意,笑盈盈地道:“二婶母,这边都是酒肆茶坊,前边才是绸缎庄与珠宝首饰行,咱们去那里瞧瞧吧。”
毛氏连连点头,已是心花怒放。
她一早去顾老夫人那里,正想着要寻个由头与顾明珠单独说话,却听顾明珠开口说要陪她来东市挑选衣料作几身新衣裙。
这实在教她再欢喜不过了,她跟着顾元一路逃似得来长安,随身的只有几身旧衣裙,连一点值钱的首饰都没有,早就都给顾元典当了还了赌债了。
进了大将军府,她才发现连个得脸的婢女仆妇都穿的用的比她还要好,她哪里还有脸面。
她这会子笑眯眯地拉着顾明珠的手:“昨儿就觉得咱们大娘子生得花容月貌,一副好模样,今儿才知道原来还是个有心的。”
顾明珠听她夸赞,抿嘴笑了笑,却又很快敛了笑,蹙着眉头低声道:“二叔父与二婶母才来长安,原本多尽尽心意,只是……我也是没法子。”
她声音低低切切,像是有许多说不出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