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之女_分卷阅读_46
说到这里她也松了口气,像是又想起别的什么,看向伍氏,道:“说起这个,阿涓啊,你和郭指挥使成亲也已经三年有余,但却还一直未能有个子嗣。虽说你留在云州城我十分欢喜,也觉得轻松不少,但你和郭指挥使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其实那郭指挥使那般疼爱于你,你也不必太过忍让他那对儿女,有空也该去越州城住上几日,如此有了孩子将来才好有个依靠。”
伍氏垂下眼,道:“其实现在这般,能替义父义母分忧,有育婴堂的弟弟妹妹们陪伴,我已经十分满足。郭大人是好,但我每每看到大公子和大小姐,我便想到自己幼时和父亲 -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父女父子生隙。”
庞大夫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阿涓,你实话告诉义母,你可是还惦记着郑华那孩子?”
伍氏面色一白。
庞大夫人叹了口气,道:“阿涓,你别再犯傻了,义母这都是为了你好。郑华那孩子再好,可也已经过世四年了,就算你是为他守着,也已经过了时间了,你总该为你自己考虑,往前看。郭指挥使念着你父亲的情义,对你情深义重,肯忍你,等你这么些年,已经十分难得,你不要把活人的心弄死了,才开始后悔。义母这都是为你好。”
伍氏垂了眼又抬起,勉强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义母。您放心好了,过段时间我就去越州,原本我想着,肃王殿下来云州城,郭大人他也会来云州拜见肃王殿下的。”
庞大夫人点头,道:“你知道就好,阿涓,我没有女儿,一直待你就如同亲生女儿,只盼着你能好好的,绝不会害了你。”
“我知道。”伍氏垂着眼,低声道,几不可闻。
云州城,肃王暂住府邸。
灯影下,叶影面无表情的报告着这两日探得的消息。
她禀告道:“娘娘,这里便是那郭夫人所有的资料。她父亲在她七岁时与北鹘之战时为救一位千户而死。之后越州城破,她的家人都被北鹘人所杀之后,就去了云州的育婴堂,起初也是在普通堂养着,一直到两年后,她父亲所救的那位千户,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郭恒郭指挥使过来探望她,当时郭恒已经升到越州卫司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那之后,她便被送到了精英堂抚养,后来更是被庞大夫人收为义女,对她很是看重。”
“当年郭夫人被送到育婴堂之时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她父亲同袍之子,名唤郑华,郑家和伍家是邻居,当年北鹘攻破越州城,郑家和伍家之人皆被屠戮殆尽,是这郑华带着郭夫人逃出,又带着她走到云州城的,两人身上都带着户引,郑家和伍家也都是越州城世袭的百户,所以育婴堂没怎么为难就接纳了他们。”
“郭夫人和郑华一起经历家变,一起经历逃亡,又一起入了育婴堂,两人本是情投意合,准备成亲,可是就在成亲前那时已袭了父亲百户之位的郑华却在一次北鹘的偷袭中战亡了。半年后郭指挥使求亲,庞大夫人作主,就将郭夫人嫁给了郭大人。”
明珞点头,战争,真的是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伍氏年纪轻轻,却已经尝够了世间之苦,真不知道,相比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孩子,她自己心里,到底是觉得幸,还是不幸。
但活着,总是好的,不是吗?
她吸了口气,问道:“那郭指挥使,品性如何?待郭夫人,到底如何?当年他求娶郭夫人,可有使用过什么手段?”
“郭大人生性豪爽,在军中口碑很好,生活也很自律,在求娶郭夫人之前,其原配夫人已病逝十年,身边也无其他人服侍。”叶影道。
第80章
叶影继续道:“郭大人很喜欢郭夫人,又因郭夫人的父亲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因此对郭夫人是百般包容。但郭大人同样是个孝子慈父,对其原配所出的长子长女非常疼爱。郭大人常年都在军中,其长子长女是由郭老夫人抚养长大的,老人家有些溺爱,便养得这两人有些娇纵霸道,他们不喜郭夫人,郭夫人便以此为由避到了云州城。”
明珞点头,情况未明,且再说吧。
“我让你查的其他资料,可有查到些什么?”
叶影递上了一叠册子,道:“娘娘,可以不惊动庞文佑而能查到的资料全部在这里了。”
明珞伸手接过,打开,第一版就是一张画像,旁注,‘程茜,承熙元年,与其妹程妤入育婴堂普通堂,承熙二年,入精英堂,庆安二年,为北军都督府右都督杨荣睿之妾侍。”
第二版,仍是一张画像,旁注,‘柳莺,承熙二年,入育婴堂精英堂,庆安五年,兵部侍郎马时亨北巡,对其一见钟情,纳为贵妾,带入京中。”
明珞啪得一声盖上了册子。
她少有动怒,此时心里也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翻腾。
她自己就是孤儿,她的父亲和她们的父亲一样,都是战死在这里,只不过她出身勋贵世家,在京中一世也是被人摆弄,身不由已,原本她以为自己那一世已算是悲哀,可现在她看她们的经历,她都不知道那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们的父兄是死在战场上的,可是她们却如同窑子里的姐儿们一样被锦衣玉食的养着,用着朝廷拨给抚养烈士遗孤们的粮食和抚恤银,再送给别人做个玩意儿被人糟践。
可明珞想到那日她去育婴堂时,那些孩子对她或隐藏或直接的敌意,她知道最可怕的是,是把人的心给养歪了。
甭管那育婴堂给庞文佑夫妻渡上了层多闪闪发亮的好看的壳,明珞只觉得想剐了这对夫妻两才能以泄心头之恨。
叶影看着明珞的神情,心里也十分难受,她有些艰难道:“娘娘,这程茜和程妤姐妹,说起来还和娘娘您有一些渊源,她们的父亲,原是娘娘您父亲明将军的副将,跟随明将军出生入死多年,也同是在承熙元年那场战事中和明将军一起战死的,当时程茜八岁,程妤还只有一岁半,她们的母亲早在生程妤时便已难产而亡,得知程副将的死讯,奶娘原打算将两姐妹带回自己家抚养,不过被育婴堂的人接走了。”
明珞没有出声,就听叶影继续道,“程茜入了右都督府,十分得宠,现已诞下一子一女,其子深受右都督的宠爱,在右都督府风头很盛,就是右都督夫人对其都多有忍让。所以,娘娘您不便再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我知道。”明珞苦涩道。
因为她不可能去做程茜的靠山,增添她后宅争宠的砝码。
肃王到了云州城后就一直都对住在云州城北鹘的大王子术赤避而不见,术赤上门求见过多次,都被告知肃王不在城中。
而此时,术赤已经收到消息,道是他的叔叔,那位谋反上位的北鹘新君也已经派了人到云州城意欲和大魏结盟。
一直到八月中旬,术赤终于收到了一张请帖,邀请他出席大魏特地为他和北鹘使者于八月十五举办的秋后宴,他的心才放了下来。
八月十五,中秋宴。
中秋节宴是在云州城最大的城楼举行,登城楼之上,背面可见云州城全城之景,前方则是月光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远处隐隐约约相对而望的南祁城,还有连绵不绝的祁山山脉,眼力好的,甚至还能见到祁山山尖上的皑皑白雪,在月光下,格外圣洁和令人向往。
这日的中秋节宴上的歌舞也不是明珞在京中惯常中秋宴席上见到的美人歌舞,而多是军士的剑舞和北地异族的风舞表演,明珞看得颇有兴致,一扫这两日因着那庞家和育婴堂的事而引起的郁结心情。
赵铖看她闪闪发亮的眼神,颇有点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不是明珞感受到他的怨念,转头看他,笑道:“王爷,这般的歌舞着实非京中那些软绵绵的靡靡之音可比,我觉得,就应该让京中那些宫宴什么的都多些这样的表演,又能振奋人心,鼓舞人上进,还能激发人的爱国之心,拉近文官和武将的距离,比那些引人沉迷温柔乡的东西好多了。”
赵铖冷哼,道:“这些演武,是随性而发,随心而发。他们是真真的将士,并不是供人娱乐的。他们身上能振奋人心的力量,是他们骨子里流淌的奋勇杀敌的热血,是不能被随便模仿到的。”
明珞:就算你鄙视我,我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仍是有可取之处的。
两人正说着话,术赤端着酒上前和赵铖道:“肃王殿下,你我数次在战场上交手,但同在一场宴席上饮酒却还是第一次。原本肃王殿下进京,小王以为除非小王入大魏的京城,否则再难见肃王殿下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如此,请允我向肃王殿下敬这一杯酒,以表达本王对这么多年的对手的敬意,和两国从此能止兵修戈,和睦相处的喜意。”
赵铖对着术赤略一颔首,却没出声,只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酒,然后一口饮尽。
术赤又看向明珞,道:“肃王妃娘娘,小王久闻肃王妃娘娘姿容出众,颜色逼人,今日一见,果然比传闻中更甚。而我们北鹘的女子生于草原,长于荒漠,皆是在马背上长大,必不能如王妃娘娘这般娇美,但却也有自己的光芒。”
“肃王殿下和王妃娘娘若是不嫌弃,今日小王还带了小王的妹妹银霜公主一起前来,不若就让她在这大魏的佳节日为王爷献舞一曲,看看我们北鹘最美丽的明珠可否入得了肃王殿下和王妃娘娘的眼。”
赵铖没出声,明珞倒是先笑了出来,她道:“自本宫踏入北地,就已听闻草原上有这么一颗美丽的明珠,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和荒漠上最矫健的雄鹰都想求娶的佳人,久闻其名而不得见,今日能观其一舞,自然是荣幸之至。”
“多谢王妃娘娘。”
术赤倾身行礼,然后转身轻拍两掌,四周便立时安静了下来。
银霜公主草原明珠的美名,并非明珞虚夸其辞,而且这些时日银霜公主就在云州城,虽然很少出来,在座不少人也都还是见过她的,两国有宿仇,但美人却仍是令人向往的。
众人等着银霜公主的出场,一直等到全场静寂到似乎连远处树叶的沙沙声都能听见之时才听到一丝胡琴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苍茫空远,起初众人还只当是幻觉,直至心神被扣住,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胡琴声。
随着胡琴声渐扬,接着便又是一阵清脆的铃声,随着铃声的渐近,才见两名身着白色薄丝,绣着银色花朵儿纱裙的女子旋入场中,月色和火光下,可见两名女子皆是雪肌玉肤,五官深刻,身材高挑,长腿丰臀的美人 - 观其相貌,这两人应该还有西域血统。
两人在琴声中跳着胡旋舞,身上的银丝花朵儿像是在月下飞起来,一直飞到人的心中,此时的月色也似乎只照在这两个美人身上,其他什么也再看不见。
在众人都沉浸在这两位美人的舞蹈之中时,胡琴声突然戛然而止,两人同时往相反的方向旋转而去,然后慢慢低下身去,匍匐在地。
静寂中众人都有些愣住,隔了片刻才想到那位银霜公主还未出场,便屏了呼吸等主菜,等他们情绪酝酿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从黑暗处出现,然后缓缓往堂前走来。
女子身姿曼妙,像是能步步生莲般,还带着一股幽香,但她一直走到前面,那两名先前跳舞的美人中间,离赵铖和明珞坐席下方约莫七步远处,也未曾起舞,只倾下身见礼道:“银霜见过肃王殿下,肃王妃娘娘。”
众人犹如吃了什么美味的前菜被突然卡住了喉咙,明明最诱人的主菜就在前面,却突然不能吃了,心里痒的恨不能跳起来。
可肃王和肃王妃坐在上面,堂前那位也不是普通的歌女舞女,那是北鹘的公主。
所以只能把那心痒全数给吞了下去。
气氛怪异,明珞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术赤也已从座位离席上前,站到了银霜公主身边。
他道:“肃王殿下,这位便是小王的妹妹,我们北鹘最美丽的公主,银霜公主。此次小王带银霜过来和谈,也是奉我父王,北鹘王之命,送银霜来和大魏和亲的。我父王一直欣赏肃王殿下英勇善战,我们北鹘也最崇尚最勇猛的勇士,所以我父王他想将他最宠爱的公主嫁予他欣赏的勇士,以此表达他的诚意,以结两国百年之好。”
静寂。虽然在术赤提出让银霜公主献舞之时,众人便已猜到会发生眼前这幕,可真发生了,还是心头暗奋。
“最勇猛的勇士吗?”明珞笑道,“银霜公主美丽动人,的确堪配这世上最勇猛的勇士。”
术赤看向明珞,深看了她一眼,笑道:“王妃娘娘,先前小王看到王妃娘娘,就觉得有些面熟,原先还纳闷,一直想不透是为何,此时银霜上前,小王才发现是何原因。原来王妃娘娘和银霜,虽然一个是大魏最美丽的牡丹,一个是我们北鹘的最耀眼的明珠,本不搭界,但没想到你们二人站到一起,眉宇间竟如此相像,好似天生的姐妹一般。这,可真是上天赐下的缘分,你们两人阖当是以姐妹相称。”
他说完话,就转身看向银霜,银霜接收到其眼神,便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众人被术赤的话愣住,见银霜公主解面纱,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然后心头都忍不住一惊,急忙就再去看坐在上座的明珞,愕然地发现,两人眉宇间竟真的有两分相似。
下首处左边首席上和庞文佑一起坐着的庞大夫人的手猛地抓住茶杯,心中暗喜,竟然和北鹘公主长得像?看你还有没有精力和别人耍心计,玩心眼!
不敢他人所想,明珞神色却是丝毫未变。
她看着银霜,笑道:“大王子这般说,本宫看过去,还的确是有一些像。大王子说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本宫也觉得实属难得。既然有这样的缘分,银霜公主又将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和亲我们大魏,那本宫看,不若就收了银霜公主为义妹,带公主一起入京,再请太后娘娘作主,为公主择我大魏的勇士赐婚,好全了这么一线缘分,如何?”
第81章
术赤皱眉,他和他父亲北鹘王的打算都是将银霜和术赤准备的两个美人送到肃王府中,而不是由着她们被肃王妃带到京中,然后不知道被塞去哪个角落。
那两个美人可并非是普通的美人。
现在的和谈不过是因为北鹘内部叛乱下的无奈之举,若是古羿和赵铖联手,前后夹击,就算他们最后能平了古羿,北鹘也必会受重创。另一方面,肃王这人野心勃勃,只要有他在,北鹘见了想要进攻大魏都困难重重,所以他们的打算是先和大魏和谈,稳下大魏,待他们平叛之后,再作他算。
术赤正待说什么,谁知银霜却已经行礼谢道:“多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天姿,能为王妃娘娘的义妹,银霜不胜荣幸和感激。”
术赤的话被堵住了。
银霜公主自己都肯了,术赤心中再不甘也只能咽下了口中的话。
当晚,北鹘使节驿馆。
术赤大发雷霆,他斥责银霜道:“肃王妃的义妹?那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忘了父王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吗?现在古羿也已经派了人接触赵铖,找他联盟,若是赵铖和古羿联手,前后夹击,不,不需要他们出手,就这么耗着,我们十几万的大军,没有粮草,这一个冬天,也要饿死在祁山。”
说到这个,他心里又对赵铖多痛恨上了几分。赵铖,肯定是故意的,就这样让他们和古羿对耗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银霜面对术赤的怒火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淡道:“大哥,父王让我和亲大魏,重点是表示我们北鹘和大魏的谈和诚意,至于是嫁给肃王为侧妃也好,还是做肃王妃的义妹,等大魏的太后赐婚也好,都已经达到目的,跟六叔过来找那肃王谈联手有何关系?”
术赤一噎。
银霜是术烈的同母妹妹,和他并不亲密,在他这里,她不过是个弃子。
所以他没法跟她说,等他们收拾了古羿,夺回王城政局稳定之后,早晚还是要和大魏对上的,所以让你们去肃王府,他还有别的目的。
他只能斥道:“这是父王的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总之,你跟着赵铖去燕京,必须得想办法嫁给他,还有默兰和默云,你也必须带着她们入肃王府,你当知道,到了燕京,你孤立无援,只有她们两人能帮你。”
银霜心中冷笑,她道:“多谢大哥。不过,大哥你今晚难道没看出来,那肃王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局面,难道你还以为现在是大魏求着我们,想给他塞女人就给他塞女人呢?你放心,父王那里,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术赤咬牙切齿道:“你!”
银霜笑了一下,道:“大哥,大魏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你这般急切,定要我违背肃王妃的意思,入肃王的后宫,这样,只会把肃王妃得罪的死死的。这中原的美人计不是不好用,但也得对方看得上才行。很明显,大魏的太后使的美人计比咱们要高明许多,那肃王妃的容色可比我还要胜上几分,把肃王妃得罪了,大哥你可要小心陪了夫人又折兵,连和谈都闹崩了。”
术赤黑着脸,他还欲说什么,门却被推开,术烈走了进来。
术烈道:“大哥,让我劝劝银霜吧,银霜说的也有道理,此事的确急不得。”
术赤看看术烈,再看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银霜,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且说明珞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