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_分卷阅读_186
谢三下意识摇头。
吐了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总有一天会连给饱腹的东西都不给你剩下。所以要么不张嘴,一旦打算张口,那就只能是进自己肚里,不作他想。
“那不就行了!”薛庭儴又笑了起来,拍了拍谢三的肩膀:“所以,不要理会他们。”
不知何时,薛庭儴就走了,等谢三反应过来,室中已无一人。
薛庭儴回了内衙,没见着招儿,问过小红,才知道招儿出去了。
最近招儿很忙,其实隐晦中方方面面的压力早就来了。江浙一带是产丝大省,而生丝和各种丝绸绢布,是夷人们最喜欢的东西。
早在之前薛庭儴和谢三合作后,他就正式将自己的生意也摆到台面上,强买强卖到底不如自己做买卖比较好,卖给别人落个吃相难看的名头,也不过只能赚到三倍,可卖给夷人则可以再翻一翻。
可若想做成生意,首先得解决货源,货从哪里来?这些货可不是萝卜白崧,随便上街就买了。
江浙一带的丝绸大户们,早就被各大商行豪族垄断,他们这种突然入场的人,只能从小织坊里弄来一些货物。都是十分零碎,需得辗转各地,才能凑够货量。
而随着航道被掘开,来到双屿的夷商越来越多,这些货量早就不够了。
如今高升、薛青槐以及姜武,都在外面跑货源的事,所以定海这边的生意是招儿管着的。
见媳妇不在,薛庭儴去书斋看了看弘儿。如今弘儿白日里都是跟着先生念书,早中两餐都在书斋里解决,只有到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
没人陪自己用午饭,薛庭儴就随便吃了些。
之后小憩了半个时辰,便出了一趟县衙,等到晚上回来,已是暮色四合。
招儿早就回来了,还难得下厨做了饭。
薛庭儴吃招儿做的饭多年,所以只闻味道就能闻出。
父子俩吃得很香,薛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一家三口一面吃饭一面说话,薛庭儴还抽空问了弘儿的功课。
用罢饭,弘儿便回自己的房了。
自打启蒙以后,他便一改早先还要跟爹娘睡的习惯。儿子越来越懂事,其实当娘的反倒有些不习惯,可到底每个孩子都是要慢慢长大的,总会有这么一天。
两口子洗漱后上了炕,招儿和薛庭儴说自己想去南直隶一趟。
为了找货源,高升等人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像高升就在南京一带。招儿现在懂得要想赚钱就得舍得砸钱的道理,所以几人出门在外,所带银钱十分丰足,走哪儿都是一副大豪商的模样,挥金如土之下,也结交了不少友人。
这不,高升便搭上了江宁织造的一处关系。
好说歹说,银子没少塞,对方才算松了口,但对方也不是愣头青,知道高升不是当家做主的,便要见当家人。
高升早就将信递回了,只是招儿一直犹豫着。
随着她跟在薛庭儴身边,市面越见越广,她现在也懂得了作为官员家眷应该懂得避讳,再说她也怕薛庭儴不愿意。
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她把手边的事都做了,高升又来了信,招儿今日才会提这事。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让胡三找几个人跟着,我再把小红给带上。那边有升子他们照应,不会出什么事的。”招儿说得有些心虚,眼睛也没敢去看薛庭儴。
见她这些,薛庭儴有些失笑:“你想去?”
这话里有含义,招儿不确定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为了办成这事,你才想去?还是因为你心里想去?”
招儿这下听明白了,在心里想了想,道:“是因为想把这事办成,也是心里想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每次听升子他们描述,我总觉得像雾里看花,终是隔一层。那日跟你出海,我觉得海很雄伟壮丽,这世上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美景,和各种各样的人。
“且,你别以为你天天笑着,也不跟我说,我就不知道你的处境。你现在很缺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才能办成你想办的大事。你得看着这里走不了,那就让我去吧,赚银子的事让我来。”
薛庭儴脸色的笑容更大了。
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眉眼弯弯,气质一下子就柔和了,还带着几分稚气。平时薛庭儴为了‘薛大老爷’的样子,总是故作深沉,唯独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才有几分附和他当下年纪的朝气蓬勃。
他将她拉进怀里,拍了拍,笑叹道:“你真是个傻丫头,想去就去吧。”
招儿靠在他颈处,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用胳膊使劲去勒他的脖子,一直把薛庭儴勒得骂她想谋杀亲夫,招儿才换了方向使劲挠他痒痒,两人在炕上疯做一团。
“那么,知县夫人,你一去就是数月不归,可否怜悯小生介个,以解小生独守空闺之苦?”
招儿趴在他身上,啼笑皆非道:“你贫就是!”
薛庭儴拽过一件衣裳,当做帕子掩着脸哭:“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小生不知你是回去应付你家中的那个死鬼老爷。想我昂昂七尺男儿,不过是因为一时行差就错,便自此跌入了你的红粉窝,再也翻身不得。我二人明明相互心悦,却只能做这地下夫妻,如今你为了应付他,弃我而去,我心中泛酸,却没处诉说。”
招儿笑得肚子都快破了,见他掐着嗓子唱道,便也佯装满腹犯愁蹙紧了眉,怅然地抚着他的脸,说:“你即知晓他是我的夫君,就知我的为难,其实我心里还是爱着你的。”
“怎么爱?”
“你想怎么爱?”
“那今儿你在上面。”
说着,薛庭儴就换了腔调,衔上招儿的唇瓣。
冰凉的薄唇带着一股茶叶的微苦,温热的舌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唇齿交缠之间,招儿就觉得快呼吸不过来了,鼻息之间全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恍惚之间,就感觉一阵凉意,突然薛庭儴松开口,招儿刚急着想呼吸几口,就被撞得差点岔了气。
他抵在她颈侧,咬着她耳垂,一面道:“夫人,你说是你家那死鬼老爷让你满意,还是小生能让你满意?”
呃……
见她不答,他就折磨她,招儿只能如了他的意。
“肯定是你。”她呼吸不稳道。
“真的是这样?”
见他笑得宛如偷了灯油的老鼠,招儿转了转眼珠,也用唱大戏的腔调,小声唱道:“我的亲亲儿,你是不知我家老爷啊,不过是外强中干,银样蜡枪头,所以还是你得我心意。”
“敢说我银样蜡枪头?”
……
次日,招儿就悄悄启程了。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没告诉弘儿娘去干什么了,只是说要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弘儿倒是很懂事,让娘早去早回,招儿上了马车却是偷偷了哭了一场。
招儿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临海之滨的定海县还是如同以往宁静而又喧嚣。
唯一与以前有些区别的就是,随着双屿港渐渐为人所知,来到这处进行买卖的夷商越来越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是约定好时间进行交易,而是经常有人主动找了来。
而隐藏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是舟山岛的日渐清冷,以及贺指挥使的震怒。
所以招儿走后的半个月,宁波府知府孙大人便亲自招了薛庭儴去府城一趟。
第179章
宁波府府衙的气派,自然不是县衙可媲美的。
薛庭儴到了地方,经过通报,就被人领着进去了。
一路过了大堂二堂,来到三堂,此地正是府台大人招待宾客之地。
孙府台穿一身深青色的常服,发色灰白,面庞消瘦,留着一缕长须。只看其面相,倒不像是掌管一府民生的府台,反倒像是哪儿的教书先生。
薛庭儴到时,他正立于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薛庭儴也没说话,就在下面站了下来。
孙府台写得十分投入,半响才放下笔,抚着须满意地看着案上的字。
到了这时,他才看见薛庭儴,道:“薛知县来了?”同时叫来下人奉茶。
可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坐的意思,依旧是立在那处。这种情况下,薛庭儴自然也不能坐。
“早就听说薛知县的大名,倒未曾想到竟是这般的年轻。”
两人虽说一个是上峰,一个是下属,可按照朝廷的规矩,地方官员皆由吏部指派委任,若无甚大事,一般知府并不会招下属县官见面,寻常大多是文书之类来往,所以薛庭儴虽上任已有二年之久,两人却是未曾见过面的。
“府台大人夸赞了,古有甘罗九岁拜相,下官年逾二十,才不过是个七品县官,实在当不得如此夸奖。”
“薛知县谦虚了,需知三元常有,六首却是罕见,打从开科取士以来,六元及第也不过只出了两个,薛知县当得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量。”
“下官受之有愧。”
拱手一鞠说了这一句,薛庭儴就没有说话了,倒是孙府台目中含笑看着他,像是十分欣赏他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对薛庭儴招了招手:“薛知县,这边来,看看老夫这字写得如何。”
薛庭儴也就恭恭敬敬去了,凑近一看,孙府台的字写得可真是不错。一笔字龙飞凤舞的,笔势连绵回绕,一气呵成,一股泰山压顶之感迎面扑来。
“大人好字!”他赞道。
孙府台抚须笑了起来,道:“看来薛知县对书之一道,也是颇有钻研,帮老夫念念这副字可好?”
薛庭儴一字一句念道:“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薛知县,可是知晓是为何意?”
这段话出自礼记,薛庭儴乃是两榜进士出身,若是不知其意,大抵别人都要怀疑他这六元及第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可偏偏孙府台不光让他念了,还让他解释其意,这行举里的意思可就有些耐人寻味。
薛庭儴目光翻腾了一下,也就解道:“此段出自《礼记》的曲礼篇,大义是教导做人要懂得中庸之道,既不能不及,又不能太过,过分便成了傲慢。欲望可以得到正当的满足,过分则走向放纵。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事上,都要遵循着过犹则不及的道理,都不能走极端。这样,才能在上下左右的关系中,和不断变化的环境中,站稳脚跟,并有所作为。”
“薛知县不愧是状元出身,这六元及第也是实至名归,解的好,解的好啊!”
薛庭儴面上含笑,没有说话。
“既然薛知县懂得此言之意,那么老夫就放心了。你尚且年轻,年轻人都气盛,像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都能理解,但万万记住,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凡事要懂得权衡利弊。”孙府台一面感叹地说着,一面拍了拍薛庭儴的肩膀。
哪里像是初次见面,俨然一副长辈教导家中晚辈之态。
薛庭儴若是不知这老匹夫在玩什么花招,该白活了这么多年。
说白了,定是上次此人向谢三递话,让他们适可而止,可他们非但没适可而止,还反倒其行。薛庭儴不用细想,就知晓郭巨那边没少有人骂他,说不定正想着怎么对付他,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幕。
不过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薛庭儴若是能听进去,今儿也不会有这么一遭。
“看得出你很喜欢这副字,老夫就将他送给薛知县了。”
他能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心中腹诽着,薛庭儴还是从孙府台手中接下了这副字。
“既然薛知县事务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你了。下次待老夫再写出满意的字,定命人邀了薛知县前来赏字。”
“下官定欣然前来。”
薛庭儴很快就离开了知府衙门,上了马车后,他才将一直捧在手中的字,给扔在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