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_分卷阅读_16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答案,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渐歇的时候,陆离听见了一串熟悉的提示音。他划开手机查看信息,发现那居然是一条好友邀请。
  之前的班级短会上,每个同学都登记了联络方式。这阵子不断有添加好友的申请发送过来。陆离眯起眼睛仔细看,这次发来邀请的人,头像是一只看起来很不高兴的绿眼睛黑猫。
  陆离的眼皮突跳了两下,他好像认得这只猫;于是又赶紧核对了一下微信号——果然,是沈星择。
  没错的,这就是沈星择的猫,却是陆离抱回来的——当时陆离拍戏的剧组不慎压死了一只还在哺乳期的母猫。导演发话,将四只小奶猫收养在了剧组。四个月之后,剧组杀青解散,半大不小的猫也就由员工们“瓜分”。陆离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抱走了那只最黑最瘦,脾气和眼神也最不可爱的小黑猫。
  当时陆离还和沈星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小猫回家的第一道坎就是沈大明星这一关。没料到沈星择以绝无仅有的耐心包容了它,不仅如此,甚至比陆离这个正主儿还要宠溺。
  后来因为狗仔的搅局,沈星择不得不搬出公寓以避嫌。陆离孤家寡人一个,外出拍戏没法照顾宠物,沈星择便一并将猫也打包带走。反正沈家的豪宅里总是有人打理,一只土猫就这样一跃跻身豪门。
  一晃过去四五年,昔日的小猫长成了现在的大猫,它早已经势利地忘记了陆离这个原主人的存在。沈星又是什么时候把微信头像换成猫的?陆离恍惚回过神来——猫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星择居然主动来加他的好友了。
  他赶紧通过了好友验证,想了想又主动发送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不过一直等他和骆城走进学生超市,都始终没有收到沈星择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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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超市的这一路上,陆离已经在脑内列出了一份清单。如今他就指挥着骆城,按照这份清单开始采购军训神器——护膝护腕、驱蚊水、冰巾,甚至还有免洗洗发水和卫生巾。然后两个人抱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傍晚吃饭的时候,陆离终于收到了一条来自沈星择的消息。内容倒也普通——他看见了昨晚上陆离发送的那张宿舍签名照,对于同一个寝室这件事表示了不轻不重的意外。
  陆离上网查了查,这段时间沈星择应该是在国外参加一个戏剧节。算算时差,现在差不多是当地的午餐时间,便只回了个笑脸,不再继续打扰他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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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个大清早,兴奋的大一新生们换好了迷彩军装,拿起行李坐上大巴车。车辆赶在早高峰前出了北京城,一路向西,驶入了京郊的门头沟区。
  大都市的风景逐渐被光秃秃的高山大石所代替,公路旁的深谷里偶尔可以看见村落与田地。当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大家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仿佛也没有过去太久,突然间一串刺耳的喇叭声响,险些让陆离从座位上吓得跳起来。
  军训基地到了。
  时隔这许多年,陆离原以为自己早就将这个地方遗忘得一干二净。然而一看见窗外红顶白瓷砖墙的营房,记忆却还是蹦跳出来,清晰到让他头皮发麻。
  大巴车已经驶入停车场,趁还来得及,他飞快地拍摄了几张照片,想也不想地点开微信发送了出去。
  就在他忙着拍照的时候,跟车的辅导员已经拿出了几个无纺布大口袋——新生军训不能携带手机和违禁品。因此在进入基地之前,全车学生的行李全部都要开箱检查。
  陆离携带的物品虽然有些诡异,但在常年负责军训的老师眼里,却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倒是苦了白嘉恩这样的新手,各种电子产品、零食,瞬间就腾空了半个箱子。
  上缴完手机和违禁品,学生们这才一个个在营房前面的空地上集合。
  陆离和他们寝室的三个弟兄被分在了一连二排五班,同一个连队里的其他学生们来自中影的各院各系,是一支标标准准的“杂牌军”。
  这样的安排蕴含着什么样的深意,陆离再清楚不过——每一支连队都是一支微型的剧组。在不久的将来,青涩的学生将会一个个成熟,开始产出作品。到那时候,这些在军训时熟悉的朋友之间将会形成一种互帮互助的协作关系,这种关系甚至还会一直延伸出去,在娱乐圈里织出一张专属于中影的人际关系网。
  这也是陆离重返中影的一个重要理由。
  从这天起,为期十四天的军训正式拉开了序幕。虽然大多数学生都知道这将会是艰苦的两周,但作训的真实强度依旧让他们瞠目结舌。不过短短一个上午的工夫,崭新的迷彩军服已经一个个被汗水浸透,前胸后背沾满了尘土,无论再漂亮的女生都变成了大花脸。
  不过,也或许正应了“有失必有得”这句话。接下来的中午,大家就见识到了传说中“北京第一”军训食堂的美味。菜总是一盆接着一盆地上,又一盆接着一盆地被风卷残云。即便是最矜持的女生,起手也是两个大白馒头垫底,尽管在来军训之前已经有学姐提醒过:吃多了基地发的馒头,大学四年都瘦不下来。
  吃完了午餐,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洗完碗筷的学生们一个个好像突发了瘫痪似的,尤其是男生们,等不及回到宿舍,就近在大槐树地下的乒乓球桌子上横七竖八地躺下。直到被指导员看见,远远地跑过来,这才作鸟兽散得一干二净。
  基地的营房是几十个人的大通铺。进了屋各种哀嚎声也就变得此起彼伏——有人不爱穿袜子,解放鞋的后跟磨出了血泡。有人的t恤衫掉色,汗湿的脊背上染出了中影的巨大校徽。至于晒红晒脱皮了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这时候,陆离的各种军训神器就该粉墨登场了。他原本就是为了拉拢感情而进行的采购,眼下自然是毫不吝啬。于是,也就有了一大屋子的大男生轮流传递着几大包卫生巾,脱了鞋子贴鞋垫的奇异景象。
  下午的训练是从两点开始的,而那恰恰也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段。有了军训神器的加持,与他同寝的学生们都切实地感受到了改善。而这种隐秘的优越感又迅速形成了一股凝聚力,让陆离成为了这只临时队伍里默认的核心。
  太阳下山之后,军训生活总算变得有趣一点了。
  第一天的晚上是欢迎大会。大家席地坐在白天踢正步的水泥操场上,连队各自派出节目,到场地中央进行表演。这时候就该轮到中影“四大剧系”的新生们出风头了。歌剧、舞剧,音乐剧系的新生们轮番上阵,压轴的是京剧系的男生们,起手就是一串踺子小翻,赢得满堂喝彩。
  九点钟,晚会结束。余兴未尽的学生们回到营房宿舍里。没有手机,只能谈天说地,有时交流面试时遇到的奇葩;有时说说各自家乡的美食和风景。直到熄灯号吹响才勉强压低了声音。
  又聊了十来分钟,靠窗的同学提醒外头有脚步声,应该是指导员查房来了。屋子里霎时一片寂静。等那束鬼火似的手电筒扫完一圈自行离去之后,有人做作地咳嗽、有人偷笑。
  然后不知是谁小声提议:“唱首歌吧”,又不知是谁的歌声低低地响了起来。
  慢慢地,一屋子的人终于都安静了。
  与大多数人一样,陆离也在酝酿睡意。他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想法——也许明天一觉醒来,他会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刚踏入中影校门的新生陆离。
  沈星择就安静地睡在隔壁的硬板床上,而过去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不过是这张老旧高低铺上的一段梦境罢了。
  第21章 白金厚脸皮
  挥汗如雨之间,军营生活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今晚对于全体新生而言,是个非比寻常的大日子。
  并不是校领导前来慰问,也不是集体观看爱国科教片——营房西南角上的淋浴房即将开放,积攒了一个礼拜的泥沙污垢,将会在十五分钟的扫荡时间里被遣送进下水道。
  然而更好的消息则是:没有轮到洗澡的学生们,将会由教官带领去后山练胆。谁先返回营区,谁就可以获得额外的洗澡时间。
  消息一出,男生连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摩拳擦掌,永争第一;而另一派则开始考虑放弃洗澡的机会,只为偷偷埋伏在沿途,吓一吓自己心仪的女生。
  陆离这次决定当第一种人,因为他知道,选择第二种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记得当年军训,话语不多的沈星择在宿舍中并不显眼;而陆离的身边又有一群同样从艺专考进中影的发小,所以也对沈星择不太留意。
  直到练胆的这天晚上,陆离和一干狐朋狗友躲起来想要吓唬几位班上最好看的女生。岂料天刚下过雨,埋伏的草坡下面又藏着一个刚被家属迁走的土葬墓穴。陆离脚下一滑就掉进了坟坑里头,再想拼命爬上去,却发现脚踝扭了使不上力。
  几个朋友立刻去找教官求助。等到教官骂骂咧咧赶过来,发现陆离已经像一颗刚从泥里挖出来的土豆似的瘫坐在了路边上。身旁站着同样满身泥泞的沈星择。
  第二天,陆离得到了全连通报批评的处分,沈星择则被连长口头表扬一次。这也是他倆的名字第一次被相提并论着,闹到人尽皆知。
  这样算起来,两个人往后十多年里的命运模式,仿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成型了。
  今年这一届的练胆活动,路线依旧是当年的路线,只不过沿途已经修筑起了带栏杆的水泥山道。少数几个险峻的地方也都有教官把守,确保万无一失。然而次日一早,还是有三四个顽劣的男生被全员通报批评。
  为了警示众人,营长在主席台上训话,顺便也提到了当年陆离的那件荒唐事。当台下的学生一片哗然,却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当年犯事的傻小子如今就静静站在人群中间,低头苦笑。
  过完练胆这一关,在军营里余下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很快就到了返校日。大清早刚吃过饭,辅导员将手机等私人物品发还给了大家。陆离早有准备,立刻从包里翻出移动电源。稍稍充了一会儿电就顺利开机,屏幕上首先跳出了几则提示信息。
  其中署名为“沈星择”的那条是两周之前发送过来的,上面只有四个字——“藏好手机。”
  陆离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四个字,忽然心情大好。趁着还没登车返校,他快步朝着食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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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十分钟后,在国贸cbd附近的摄影棚里。已经换好明年春季高定男装的沈星择,正在由化妆师做最后的微调和修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将为某本国内顶级大刊拍摄明年三月的封面硬照——由于每年的秋冬时装周都放在三月举行,大品牌会以高价来争夺在当季杂志上的露出机会,因此,三月的大刊封面也就被称为“白金首页1”。而能够独占白金首页的人,无疑就是眼下时尚圈最炙手可热的宠儿。
  从欧洲请来的人像摄影家还在和主编讨论着拍摄的细节问题。沈星择的执行经纪人和助理也都在各自忙碌。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沈星择远远地瞥了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小块绿色的常青藤头像。
  这么快,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周。
  他拿过手机打开,发现从门头沟那边发过来的居然是一段视频。点开放大,记忆深处的画面一下子蹦到了眼前。还是那座营房,还是那片山丘,甚至连操场看台上悬挂的横幅也不过是换了几个数字。
  画面全程没有声音,沈星择却仿佛能够感受到拍摄者的情绪。
  这个小子,可真够嘚瑟的。
  不到一分钟的视频转眼就播放完毕,沈星择还打算再看一遍。这时,一直陪在摄影家身边的安化文悄悄凑了过来,俯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最近难得见你开心,怎么,有好事?”
  “没有。”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沈星择关上手机,起身走向了聚光灯最明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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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军训基地回到学校,淡淡的惜别之情很快就被新生活冲得一干二净。
  大一上半学年的课表已经布置下来,可是很快就有人发现,距离第一堂课开讲还有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之中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有类似的不祥预感。直到这天下午,班主任赵老师在班级微信群里发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两天后的第一堂表演课上,全体24名学生将共同演出拥有八组节目的一台晚会。到时候,表演系的学长和师长都会来观摩。
  两天、八个节目、一整台晚会。短暂的惊愕过后,整个班都炸了锅。
  怎么可能?!
  时间太过急迫,几乎没有时间再去酝酿成熟的新作品;但他们毕竟是新鲜出炉的艺考之王,只要随便拿几个平日里得意的本事出来耍耍应该就能交差。
  何况,时间这么短,想必老师也不会太过为难学生。
  毫无悬念,513寝室的四个人自动组成了一个小团体,热烈地讨论起了合适表演的节目。马蒙和白嘉恩两个天真派在十分钟之内列出了长长的一串清单,再由较为务实的骆城逐条否定。
  与他们的积极兴奋不同,身为男生班长的陆离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事实上,恐怕也只有他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情况。
  经过一夜的讨论,寝室最终决定表演男生三重唱,由白嘉恩负责吉他伴奏。然而第二天一早,各组的节目开始往陆离这边汇总,八个里有四个都是合唱。
  重复的节目经过抽签决定保留了一个,余下的三个都被打回去重新酝酿。513寝室的三重唱也在改造之列。
  又经过几个小时的抓耳挠腮,节目最终被草草改造成了有伴奏伴舞的男生二重唱。然而剩下的彩排时间,只有不到24个小时。
  两天之后,北院的黑匣子剧场为他们开放了。
  表演系26级一班的48名新生,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未想过:当他们第一次站在这个小小舞台上的时候,内心的忐忑和紧张远远超过了应有的兴奋。
  在他们面前漆黑一片的剧场里,静静坐着表演系的老师与学长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噬了观众们的容貌、表情和姿态,却也酝酿出了一股强大神秘的压迫力,朝着舞台上的每一个人威压过来。
  表演开始。男女生班长作为客串主持人登场报幕。第一个节目就是男生510寝室的四人合唱。
  这是一首苏联时代的经典歌曲,节奏舒缓旋律悠扬,几位男生虽然临时抱佛脚,但毕竟有些功底在,倒也不是难以入耳。
  可谁知道主歌刚刚唱完,黑暗的观众席上忽然爆发出一声高喊:“苏联解体的时候你们几个还没出生呢—!!”
  “无-病-呻-吟!!”又不知是谁字正腔圆地补充。
  “可别这么说,万一真的有病呢?”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瞬间黑暗的剧场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嘘声。
  音乐还在继续,唱歌的四个男生却面面相觑,脸红成了一片。虽然最后他们还是将节目表演完毕,可下场的时候每个人都失魂落魄。
  “走,又该咱们报幕去了。”
  陆离扯了扯女生班长钟苑的衣袖,将她从巨大的震惊中唤醒过来。
  第二个节目是芭蕾舞表演。虽然时间紧迫,但女生们依旧租来了小天鹅的芭蕾舞服。然而黑暗中的观众们依旧没有因此而放过她们。经典的旋律声响起,随即有个比音乐更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天鹅洗衣机!”
  “洗洗更健康!”
  甚至还有人叠起了纸飞机,一架两架三架,直奔台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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