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的逆袭_分卷阅读_455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在座警官们无不如坐针毡,有些大胆的已经睡着了,嘴角挂着晶亮的涎水。
  张俊涛丝毫不见疲倦,甚至没喝一口水,没上一次厕所,他继续以毫无感情基调类似催眠曲的声音念着:“理思路,定制度,不断提高户籍工作服务新水平,抓业务,重实效,努力开创刑侦工作新局面,抓学习,重廉洁,促进干部队伍素质新提高……”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终于散场,干警们一边离场一边交头接耳,提到新局长都摇头,水平太逊,连给沈弘毅提鞋都不配,这倒没冤枉张俊涛,他只是师范专升本外加党校的研究生学历,沈弘毅可是正经公安大学本科硕士连读,在香港警务处和纽约警察局交流工作过,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演讲从来都是脱稿,风趣幽默引经据典,两人差距,天渊之别。
  中午,公安局食堂,新来的张局长亲自前来打饭,他穿一套崭新的警服,警徽闪耀,大衣笔挺,长长的裤管下是高达八厘米的内增高皮鞋,即便这样张局也只有一米七二的海拔,他拿着不锈钢餐盘,笑容可掬的和大家一起吃饭,在食堂窗口还和大师傅握手,发表重要指示,让食堂工作人员真抓实干,在为广大干警做好后勤工作上再上新台阶。
  局长打好了饭,坐到了几名警校学员旁边,慈祥的问寒问暖,问他们适应工作强度么,对领导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大家边吃边交流,张局长还亲切的给学员夹菜。
  当晚,近江晚报就出现了张局长深入基层,与学警共同进餐的照片新闻。
  公安局上下都瞧不上这位城管出身的新局长,张俊涛心里自然也有数,论当警察,他不行,但是论当局长,他可毫不逊色,就任之后就不断从城管局调人过来,秘书、司机、装财处、政治部、警令部,都安插了自己的人马,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俊涛的计划是用三年时间把重要岗位都换上自己人,这样才方便开展工作,为广大市民服务。
  张俊涛很注意形象,他从来不穿便装,一直以警服示人,因为个子矮,溜肩膀,所以每件制服都加了特制的垫肩,内增高皮鞋更是找北京的鞋匠专门做的,据说这家鞋店还承担了为朝鲜领导人定做内增高的外交任务哩。
  新局长精力旺盛,以身作则,不坐专车,坚持坐公交上班,有时候晚上就睡在办公室里,他甚至没有使用局里按标准给他配置的带卧室和洗手间的大办公室,而是选了个九平米的小房间,在屋里支着行军床,累了就眯一会,艰苦朴素的作风令广大公安干警深受触动。
  张局亲自制定了各种考核标准,淘汰制度、轮岗办法,给广大干警勒上了紧箍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眼皮打架,回家还要写各种报告,各种自我评价。
  在社会治安方面,张俊涛也有新的创举,他实行了五百米、五分钟模式,在市区范围,五百米内必见巡警,全市包括郊县,接警五分钟内必须到场,不到就扣分罚款,扣分到一定数额,下岗!
  市局警力一直不足,张局长这么搞法,把内勤全都派上街头也不够用,不过他有办法,把城管警察整合进来,充实到一线巡逻警力,真正做到了城管警察化,而这是沈弘毅当了五年局长一直没能做好的。
  每隔一两天,张俊涛都会去市委找刘书记汇报思想,领取指示,紧紧团结在以刘书记为核心的市领导周围。
  张俊涛干的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宣传部门全力以赴的进行报道,一时间风头强劲,红的发紫,吃水不忘打井人,张局对刘书记的指示言听计从,百分之一百二的执行到底。刘飞说要加强警卫工作,他就调了二十名特警队员充实进来,狙击枪自动步枪俱全,把市委大楼武装的铁桶一般;刘飞说要扫黄打非,他集中了五百余名警力,扫荡全市的夜总会、ktv,抓了上千人;刘飞说要加强缉枪治爆,他派出防暴警察连夜横扫近江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缴获五千多支杀伤力巨大的塑料枪械,6mm子弹几十万发。
  公安局是级别最高的单位,管理着几千名警察、武警、协警、治安员,掌握着除了军队外最强大的国家暴力机器,每年经费数以亿计,而司法局只是一个小局,可怜巴巴的一座楼,几个副局长共用一辆公务车,手底下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沈弘毅的失落可想而知。
  司法局大楼,沈弘毅在会客室与徐功铁和胡朋两位老部下闲聊,他们俩都是沈局长从平川带来的铁杆,目前收到了新任局长的严重打压,满腹牢骚抱怨,好不容易找到老领导,自然一吐心声。
  沈弘毅耐心听他们俩讲完,给二人茶杯里续水,平静地说:“你们要挺住,曙光就在前面。”
  徐功铁道:“沈局,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胡朋也说:“沈局,要忍多久?要是三年五载的话我也忍不了。”
  沈弘毅说:“不需要太久,你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在低调的同时也要保持警惕性,不要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徐功铁说:“我他妈想不低调都不行了,快给我架空了,下一步就是去管工会了,不过沈局这话提神,黎明就要降临了。”
  胡朋也拽了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沈弘毅说:“涉及保密条例,有些事情我不能明说,总之一个字,忍。”
  徐功铁和胡朋都知道沈弘毅和北京有联系,知道一些他们完全接触不到的机密,这番话让两人重燃斗志,信心满满。
  临别前,沈弘毅说:“老徐,咱们的那个特情,刘汉东,你还保持着联系么?”
  徐功铁说:“人家早就不是咱们的人么,手机号也停机很久了,不过我有办法联络到他。”
  沈弘毅点点头:“嗯,建立起联系渠道,并且保证渠道的通畅。”
  “明白。”徐功铁应道,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
  送走了两位老部下,沈弘毅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在倒向刘飞之后,就和宋剑锋减少了联系,不过根据这段时间的高层博弈情况,尤其从前段时间中央调动武警机动师剿灭商家和刘飞莫名其妙的失联事件来看,高层斗争已经趋于白热化,达到刺刀见红的地步了,刘飞集团的前景如何,他并不乐观,所以他才在抓捕王海的事情上故意触怒刘飞,以退为进,撇清关系,等待时机,选择站队。
  这一步棋,走的相当之险,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搞不好政治前途就此结束,但是如果不这样走的话,不但政治生命终结,锒铛入狱也是极有可能的,局里普通干警都为他抱屈,铁杆们也不清楚他的意图,还以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有真正的红颜知己宋欣欣明白他的苦衷。
  这一把,赌的是我的命运前途,沈弘毅长吁一口气,当年老领导宋剑锋在江北公安局长位置上,也曾遭遇左迁,被贬司法局,但是不久之后就重新执掌公安局,并且顺风顺水,一路扶摇直上,起起落落对于命运的弄潮儿是常态,四平八稳只适合米虫和庸官。
  沈弘毅还想到了刘汉东,这个神奇的家伙屡次在无意中帮助了自己,堪称命中福星,这次怕是也不例外。
  第八章 陷阱
  下班时间到了,沈弘毅驾车回家,担任公安局长的时候,出入都有专车,调任司法局后,局里的公车不负责接送领导上下班,他只能开自己的私家车,这是一辆红色的高尔夫,本来是买给妻子通勤用的,现在临时借来用。
  沈弘毅徜徉在车河中,脑子里思索着现状和前景,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一辆银色大众轿车跟在后面,他学过刑侦,从警多年,对盯梢跟踪有着天生的敏锐感,这辆车在前两个街区前就出现在后视镜中,而且车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这肯定不是偶然。
  到家的时候,那辆银色大众已经消失,换成了白色面包车,车里依然坐着两个男子,沈弘毅就明白了,这是跟踪监控的标准程式,起码有三辆车,三组人在盯着自己,都是生面孔,不是局里的刑侦高手,两种可能性,一是地下飞办的人,二是纪检部门的侦察员。
  沈弘毅紧张起来,如果是前者,说明刘飞要整自己的材料了,如果是后者,情况就更为恶劣,组织正式介入调查,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双规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些,他拿着钥匙的手都在颤抖,投了几次居然没投进锁眼。
  门开了,原来妻子在家,她表情有些不自然,沈弘毅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人。
  “有客人啊?”
  “我们系主任,有点事谈。”
  沈弘毅走进门,和系主任打招呼,这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不但是大学系主任,据说还是诗人、作家。
  “一起出去吃晚饭吧。”沈弘毅道。
  “谢谢,不了,我该回去了。”系主任说。
  “我也走,系里要加班。晚饭你自己吃吧。”妻子拿起了大衣,跟着主任一起出门,这让沈弘毅有种错觉,人家是正牌两口子,自己才是外人。
  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语出不当,反而贴心地递过车钥匙。
  “不,我坐主任的车。”妻子冷淡的拒绝,高跟鞋一串响,出门去了。
  沈弘毅坐在沙发上,半晌没动,他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快终结了。
  这本是一桩政治联姻,夫妻两人没什么感情基础,只是门当户对罢了,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处级领导,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大学老师,所以一拍即合,婚后各过各的,长期不在一张床上睡,破裂只是时间问题。
  晚上,沈弘毅饿了,可是厨房里冷冷清清,冰箱里空空如也,他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停着那辆银色的大众轿车,监控人员就在附近,大概他们正吃着盒饭吧。
  估计家里电话已经被窃听了,手机更是早在监控中,沈弘毅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知道刘飞想要什么,其实那天自己呈给刘飞的证据里,故意漏了一项,就是刘小飞杀人的铁证。
  忽然私人手机响了,是沈菲菲打来的电话,声音低沉:“大叔,我有事情找你,张毅出事前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现在想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我在酒店房间等你,你来吧。”
  电话挂了,沈弘毅陷入沉思,去还是不去?沈菲菲对自己有好感,这很可能只是她的借口,但也不排除张毅掌握了其他秘密的可能,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决定亲身前往。
  他走进书房,从柜子底层夹缝中取出一张在外地匿名购置的sim卡,装进在电子市场买的山寨手机里,这种手机的串号成千上万台都是一样的,根本无法监听。
  通讯工具和武器缺一不可,但沈局长的配枪已经上交,他只拿了一支高压电击器,楼下的监视人员还在继续盯着,应付这帮人不需费太大周折,先上顶楼,从其他单元门出去就行。
  果不其然,当沈弘毅打车离开的时候,监视人员还在继续蹲守,他们盯着的是手机定位,屏幕上显示沈局长的手机没有移动,这就表示人还在家里。
  沈弘毅来到沈菲菲下榻的酒店,上次险遭杀害,沈菲菲就不敢继续住了,租了一个酒店式公寓,位于市中心,交通饮食都方便,只是管理不大严格。
  楼道漆黑,沈弘毅跺了一下脚,声控灯亮了,他走到沈菲菲房间门前,刚要伸手敲门,发现门缝里透着光,门是虚掩着的。
  “菲菲,你在么?”沈弘毅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屋里传来哗哗水声,隐约看见热腾腾的雾气,难不成沈菲菲敞着门洗澡,这孩子也太马大哈了吧。
  沈弘毅推门进去,又喊了一声,依然没人回答,洗漱间是磨砂玻璃遮挡的,看不到人影,他向前走了两步,赫然看到床边的地毯上露出一双赤脚,人是躺着的。
  “不好!”沈弘毅暗叫一声,走过来,果然见沈菲菲躺在地上,衣衫不整,两眼圆睁,纹丝不动。
  沈弘毅下意识的伸手去探沈菲菲脖子上的脉搏,人已经死了,尸体还是温的。
  这是陷阱!沈弘毅立刻醒悟过来,前任公安局长幽会女受害者,意图不轨遭遇抵抗杀人灭口,人家已经把剧本给自己写好了,物证人证什么的估计也都置办的妥妥的了,自己明知道这事儿不对头,还傻乎乎的往圈套里跳,实在无法原谅。
  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沈弘毅转身就走,边走边打电话,此时他谁也不敢相信,除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徐功铁接了沈弘毅的电话,张口道:“沈局,你让我联系的人找到了,随时可以见面。”
  “把号码告诉我。”沈弘毅说。
  徐功铁念了一遍,沈弘毅过耳不忘,说道:“我这边出了点事,沈菲菲死了,他们会栽赃给我,刑警方面你盯着点,帮我查出真凶,就这样。”
  挂了电话,来到电梯旁,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两个巡警和一名公寓管理人员,大概是接到报警前来处理的,沈弘毅没有退缩,一边高声打电话一边走进电梯。
  巡警没留意他,跟着管理员走了。
  电梯下行,沈弘毅打通了徐功铁告诉自己的号码。
  “刘汉东么,我沈弘毅,朱雀大街和盐务街交叉口,我等你,就这样。”
  二十分钟后,沈弘毅上了刘汉东的车,此刻他才感觉到安全。
  “我出事了,他们杀了个人,嫁祸给我。”沈弘毅说。
  刘汉东驾着车,半开玩笑道:“沈局长,你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沈弘毅苦笑道:“还是先说说你们上回的战果吧,大庭广众之下把市委书记带走,真是够大胆的,要说上面没有人支持,我很难相信。”
  刘汉东说:“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沈弘毅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是不是苦肉计,明天就能揭晓。”
  刘汉东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你安排吧。”沈弘毅靠在座位上,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刘汉东看着后视镜中狼狈不堪的沈局长,要说是苦肉计,那刘飞也太下本钱了,看来沈弘毅真的脱离了刘飞集团。
  ……
  110巡警来到公寓房间,发现了沈菲菲的尸体,立刻封锁现场,呼叫刑警、法医,救护车。
  刑警赶到,首先确定这是一起凶杀案,提取证物,拉走尸体,调取了公寓的监控录像,死者的身份确定后,开始调查最后和她接触的人,这一查不要紧,吓了办案刑警一跳,受害者在死前半小时联系过的人,竟然是前任公安局长沈弘毅。
  沈弘毅是一起买凶杀人案的受害者,而且是沈局长亲自带队救下的,两人相识很正常,约在公寓见面也在情理之中,大概是在会面中沈局长起了非分之想,遭到沈菲菲拒绝和要挟后,失去理智杀人灭口。
  张俊涛上任以后,把一些重要岗位的领导全换了,但是刑侦口很难换将,办案的还是那些人,案情太过匪夷所思,走漏消息也属正常,当夜胡朋就得到消息,在死者沈菲菲的指甲里发现了衣物纤维和血迹,正在进行技术比对,而且酒店公寓的监控视频里,有沈弘毅的身影,经张俊涛局长请示,市委主要领导批准,已经决定对沈弘毅立案。
  谁都能看得出,这是把沈弘毅往死里整的节奏,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任谁也救不了他。
  在刘汉东提供的安全屋内,沈弘毅正在看电视,电视新闻报道说,市司法局长沈弘毅涉嫌故意杀人,已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希望广大市民提供线索云云,市局开出的悬赏价码是五千元。
  “我就值五千?”沈弘毅苦笑道,他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无法反应过来,昨天还是司法局长,今天就是杀人通缉犯,刘飞下手太狠了,放弃了先双规再移交司法的常规手段,直接上最狠的招数,这是要在通缉中击毙的路数。
  “你一定掌握了不少要命的秘密。”刘汉东说。
  沈弘毅摇摇头:“我掌握的证据不能对刘飞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对他的妻子儿子却是致命的。”
  刘汉东说:“我们倒是掌握了刘飞不少铁证,而且送到了有关部门案头,可是依然于事无补,丝毫阻挡不了他递补中央委员。”
  第九章 闹大
  沈弘毅说:“你把证据交给哪个部门的?”
  刘汉东说:“中纪委,怎么了?”
  沈弘毅陷入深深思索,半晌才道:“中纪委办案有他们的考虑,时机不对,证据送上去也是搁置,你们那步棋走的确实漂亮,但最终功亏一篑,因为在这个体制中,我们不是裁判者。”
  刘汉东沉默了,沈弘毅是官场中人,深谙政治规律,刘飞集团疯狂攫取财富,不惜以数十条无辜生命为代价,铁证如山,高层依然不动如山,只能证明刘飞背后的靠山太硬,想依赖明君清官伸冤做主,无异痴人说梦,其实这个道理他早就懂,只是不像今天理解的这样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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