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上_分卷阅读_96

  苏悼白嘲道:“怎么偿?还有神霄子设计杀死荣道子的事情……”
  “闭嘴。”仙道圣者终于忍无可忍,“既然你总是耿耿于怀,那本座就给你把事情讲清楚了!”
  苏悼白冷淡地看着影壁里面那道模糊的影子:“愿闻其详。”
  “镜离做得很好,此事中他几乎是完美地迎合了所有势力的要求,没有半分偏颇。”仙道圣者不等苏悼白开口就说道,“本座想要胡寒眉死,所以他想办法杀了胡寒眉,虽然中间用了点小手段,但他知道本座不会在意这点东西。”
  “这点东西”指的就是荣道子的性命。
  “这其中的因果是这样的,十二年前本座以青鸟报信帮他识破鬼圣覆盖在九鸣城的结界,所以他炼制夭阙索和镇妖塔帮荣道子制住胡寒眉。而十二年前本座明明可以在鬼圣建好结界的一瞬间通知他,可是本座没有,本座在结界建成的那一刻用了速度最慢的报信青鸟,那鸟儿飞了半月才到他手里,人道首战伤亡惨重。所以他这次相助的同时也留有余地,这点保留导致了荣道子身陨。”
  “这其中是环环相扣的,以器物之助换器物之助,以道统之损换嫡传之殒,他没有什么过失,处理得极为妥当。”
  苏悼白显然是不知道十二年前仙道圣者从暗中帮助人道的。报信青鸟在鬼道遮蔽九鸣城天机的那一刻从通天神脉飞出去,半月之后才到了人道圣者手里,那时候人道圣者一看信鸟的出发时间就大概能猜到仙道圣者有意要拖延了。没想到如此因缘果报,他在十二年后还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分毫不差地偿还了。
  仙道圣者想要一次性把苏悼白的嘴给堵上,于是一口气说了下去:“还有魔道那边,十二年前镜离放黄泉一条生路,十二年后他助黄泉杀死胡寒眉,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
  苏悼白皱眉:“一件?”
  可是这两件事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关联啊。
  “十二年前他做了点手脚,将黄泉引去十三障中的古寺,那儿藏了归灵寺的舍生弃命诀,是为了郑真真准备的……”
  “郑真真是谁?”苏悼白越发弄不明白了。
  仙道圣者又不耐烦了,他骂道:“闭上嘴听着,不许问!”
  苏悼白看惯了他这幅样子,于是沉默着立在原处,一声不吭地听了下去。
  仙道圣者接着道:“总之,在那之后圣天香也参与了设计,郑真真被炼成傀儡,肉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十二年后圣天香从镜离那里要了胡寒眉的心脏,两者合一,得到一颗好棋。”
  苏悼白虽然还是不知道郑真真是谁,不过也理解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所以魔道圣者给了他什么?”
  “不知道,不过据本座推算,应该也是一颗好棋。”仙道圣者说得含糊。
  苏悼白心想那不是废话吗?谁知道“一颗好棋”到底是怎么定位的啊。
  仙道圣者似乎也在沉思这个问题,他掐算了一会儿,这次缓缓道:“方才又算了一遍,看来圣天香也是不愿沾一点因果业报啊……”
  苏悼白这回也不催了,反正仙道圣者自己会慢慢讲出来。
  果然,隔了一会儿仙道圣者似乎再次确认了一遍,这才道:“此事九鸣城损失巅峰天妖一名,我宗两位嫡传伤亡。魔道在胡寒眉之死上有一半的责任,而圣天香此次似乎承了公孙魇花什么恩情,于是打算补上这个差数。还有我宗,荣道子之死魔道占三分之一,灵飞子那就全是魔道的责任了,他既然不愿意伤了黄泉,那估计也是要想办法顶了这段因果的。”
  “这么算来……我也大概知道他要弃些什么子了。”
  就在他打算道出这些子是什么的时候,有一人移转乾坤出现在了影壁前面,那是个白发青年,穿着身月白色长衫,长发如瀑,皎皎如月。
  苏悼白看着自己边上的青年道:“清虚子,你不是带军往西南海域去了吗?”
  清虚子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依旧漠然而清冷:“黑龙王与金龙王叛了,我轻易制住了黑龙王,正要帮助青龙王拿下金龙王,没想到大意之下让金龙王以真龙极焰点燃神魂,直接与我军同归于尽了。”
  苏悼白还在消化他带来的这个消息,而清虚子立刻又抛出了另一个重大变故。
  “还有一事,魔军击溃妖军,但是追击之中深陷泥沼,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九鸣城。而眼下履天圣坛开始攻打魔军驻守的九鸣城了,请圣者大人指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仙道圣者的身影在影壁之上渐渐淡去,他缓缓道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
  云青从容地走出了夭阙塔的白骨门,那上下两排狰狞的獠牙间,突然出现的阿芒正赤手空拳地支撑着。
  尖锐而粗壮的兽牙从他的脚下穿过,从他的肩头穿过,地上的血水中还夹杂着骨头渣,也不知是阿芒的还是这些妖兽的。他用血肉之躯替云青扛起了这个猛地合拢的白骨门。
  云青没有回头看他,而是向妖道圣者躬身施礼:“如圣者大人所言,我与十万大山算是前嫌尽弃了。”
  妖道圣者点点头,神色柔和:“且回吧,魔尊不必担心我宗追杀了。”
  云青洒然一笑:“我从未担心过。”
  她将手里的句芒古镜对着阿芒一照,阿芒千疮百孔的身子一下就消失在了骨门之间,然后出现在了镜子里。云青拿着镜子对妖道圣者说:“不知此物从何而来?”
  妖道圣者摆了摆手道:“也是清川山府所藏的法宝,若是魔尊喜欢便拿去吧。”
  毕方不满,酸不溜秋地道:“嘁,你和她关系多好?还送东西呢……”
  云青装作没听见毕方的话,向两人告别后便往流小妞的小舟上去了。流小妞解下系舟的绳子,载着云青缓缓朝着湖对岸划去。
  “恭喜魔尊脱困。”
  “多谢了。”
  两人之间再无他话,他们沉默地呆在这条狭小的舟上,摇摇晃晃地往南方驶去。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雾气还是很浓,空气之中湿冷的感觉越发明显。这片茫茫雾霭之后又是天高云阔,又是烽烟四起,又是万物生生不息。云青看着这些流散的白雾,心下突然渐渐沉静了下来,那点戾气仿佛随着这次在夭阙塔中长久的奔逃而消失殆尽。四周的白雾温柔地包裹着小舟,亦是温柔地覆盖在这湖面之上,微风轻抚就消散一些。
  这片雾霭将她与这片广袤地天地连在一起,心跳随着天地吞吐灵气而渐趋平缓,呼吸随着星辰明灭而起起伏伏。她明明能听见万事万物的嘈杂之声,但内心却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宁静,这种与天地趋同的安宁需要她花很长时候去体味,参悟。
  过了不知多久,云青感觉到小舟的摇晃停了下来,她深深看了一眼背后被浓雾遮蔽的夭阙塔,塔前妖道圣者冲她莞尔一笑。
  “告辞。”云青拱手一礼,也不知是在向谁告别。也许是她面前的流小妞,也许是这片不再宁静的十万大山,也许是如母亲般温柔的妖道圣者,也许是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的夭阙塔,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可能多少都占一点吧。
  云青直接运转方寸盏,再出现时已经身处南方荒野了。这次她没有刻意去掐算什么,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她也从不畏惧。
  四处都是溃逃的妖军和追捕的魔军,遥远的九鸣城上纯白色的圣环在缓缓扩张,而黑红色的六道生死轮被逼入绝境。天空中黑得没有半分光彩,没有星辰闪烁,亦无皓月当空,仅仅是单纯的黑暗罢了。四周的腐尸味道很浓,魔物造成的灵气污染让修行者几乎寸步难行,硝烟的味道弥散开来,与血腥味一同架构起这个是非之地的背景色。
  还没等云青站稳脚跟,一柄黑色魔剑就贯天彻地而来,一下在她面前斩开一条巨大的裂隙。漆黑铠甲的易渡握着重剑落在她不远处,他神色冷硬,面容如同雕塑般严峻,身后的血色披风在烈火中飞扬。
  “跟我回去。”易渡口气十分强硬,他冷冷地道,“或者你想死在我剑下?”
  云青闭着眼睛,突然笑了起来,她反手从身后拔出昆吾,神色极柔,刀上却杀机森然。
  她话里也带着点笑意:“杀了你似乎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结束,全文过半了。标题随便取的,千万别多想。
  这卷末尾就不作例行总结了,我这么话唠,大家肯定都烦了qaq……
  这卷重点是清川山府,下卷会开启新地图,神隐门。嗯,所以下卷就是云青在神隐门的快乐生活了。
  虽然还是篇小冷文,但我对它的热情却从来没有减退过。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不管是经常冒泡鼓励的几位还是从来不出现却默默订阅的人。还是那句老话,没有大家的支持我是不会写到现在的,现在我也终于体味到了与读者们相互扶持着走过的感觉。
  每一次鼓励和称赞我都记得,每一次批评和指正我也放在心上,每一位读者大人我都好好珍惜着。写了四十几万字收获最大的是这种一边写一边悟道的感觉,还有你们大家。
  感谢不断砸地雷的几位,每次收到霸王票都会觉得自己让大家颇费了,实在是受之有愧,只有更努力写得更好些才能回报大家。也要感谢推书的大人们,收藏数有很多都是推书来的……真的是帮了大忙。
  就算只有一个人在订阅,我也会认真把它写完的,这是我可以许下的最陈恳的诺言。
  ……结果我还是话唠了半天啊摔!
  第一百二十六回
  第一百二十六回、千变百象,万化一心
  刀与剑闪电般交错。
  清冽的光于刹那间撕破昏黑的天色,如同怒放的莲花一般盛开在两人之间。云青手中的昆吾化作却邪,刀刃极薄,刀身修长,清辉熠熠,外邪不侵。易渡手上那柄漆黑的重剑却是看不见什么锋芒,钝而质朴,厚重雄浑,剑势如其人一般肃杀冷硬,血腥味重。
  云青感觉到施加在重剑之上的力量渐渐增加,于是选择一击即退,她刀刃一转,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挑开了重剑。易渡冷笑一声,手腕下压,黑色魔焰从剑身之上升腾起来,毒蛇般咬上了后撤中的云青。
  云青单手掐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黑色火蛇挡在了她的面前。但是易渡的修为显然更加深厚,他的那条黑蛇一下分化出九首,张嘴一咬就将云青的黑蛇整个儿吞了下去。云青手里几乎不曾停过,她先以火蛇缓了易渡攻势,这边又在准备更为复杂的法诀,眼下易渡突破防御,她也只能单手提刀迎击。
  青色光芒照射在黑色魔焰之上,魔焰如同冰雪般消褪而去,清冽而浩然的清光洒落在这片荒野之上,显得颇为违和。云青迅速转退势为攻势,猝然将却邪前探几分,直接撩上了易渡那柄漆黑重剑。易渡顺着她的力道后撤半分,待她攻势衰颓便向前迈出一步,黑甲铮铮作响,重剑如山岳般横扫而去。
  云青瞬间感觉万千山岳之力加身,差点一下跌倒在地,这时候那看似迟缓的剑招已经逼至她眼前,易渡面无表情地握着剑,背后隐隐闪过地狱虚像。他修为比云青要高深,并且在剑势、剑气、剑招的配合之上也颇为纯熟,而云青的御敌手段基本上除了神通就什么都没有了。看情况他是想拉近两人距离,直接以修为压制云青,再用剑招强行击杀她,完全不打算给云青施展神通的机会。
  此时云青刚用过方寸盏,这也就意味着她失去了最好的一次性拉开距离、躲避杀招、争取时间的手段。
  云青这会儿与易渡不过一剑之遥,她突然睁开眼,眼中漆黑无瞳,看不见的因果波动蔓延到手中剑上:“却邪伏心!”
  刀尖上的青光如同烛火般闪了一下,光色中一片空净清幽,乍一看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但再细看又觉得这刀身之上倒映着一个缤纷而壮美的世界。整把刀都散发出静谧而深沉的气息,剑锋带起的劲风在云青四周停止了,剑身上的黑色魔焰消融殆尽,,连凶悍无畏的剑势也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云青利用天书强行跳过掐诀的部分直接使用神通,这“伏心”对神魂的震慑制造出短短一瞬间的迟滞,而这短短一瞬间的迟滞中云青能做到的事情简直太多了!
  云青掐诀的手势快到看不清楚,十指间闪动着金色光辉,她正试图借着易渡一瞬间的放松一边后撤一边完成法诀。
  “地狱道,十死无生!”易渡沉声呵道,他几乎不需要掐诀就能完成法术。
  易渡轻易就能看出云青在想些什么,他背后的地狱虚像逐渐凝实,云青几乎能听见其中的哀嚎嘶吼之声。那里面是满溢的血色,无数恶鬼在被酷刑折磨,它们产生的庞然恶念逐渐撕开地狱虚像。一只爪子突然从虚像中化实,一把抓住了云青的却邪刀刃,这爪子如同被铜炉煮过一般皮开肉烂,十分可怕。
  接下来无数恶鬼从地狱中爬出来,一点点顺着却邪刀身往云青的方向抓去,他们被却邪上的凛然正气化作飞灰,可是死了一批还有无数只恶鬼顶上来。这些恶鬼原本应该依靠易渡的真气支撑,但此地已经属于九鸣城的六道生死轮影响范围了,它们会自行汲取天地灵气,也就是说易渡几乎没什么消耗。
  云青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她这边法诀也已经完成:“阎魔破妄轮,静息知罪象!”
  几乎所有恶鬼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僵住了,连同易渡背后的地狱道虚像也突然一阵动荡,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厉色。
  云青脚下黑焰升腾,一瞬间退开百米,她的声音悠扬而温和:“司其命时,掌其阴理,唤吾阎罗,遮止罪愆!”
  随着咒言一声声传出,易渡背后的地狱虚影重新由实化虚,最后竟然如同烟雾般一点点散尽了。
  易渡平静地看着她:“传承才到手三日你便能成静息知罪象……此等天资实属可畏。”
  说着他手中重剑便幻化成黑色巨龙,在天空中吞云吐雾,然后朝着云青疾驰而去。云青皮肤上泛起金色,身法一下提升到了极致,险之又险地擦着嶙峋的龙鳞躲过了。可是这条黑龙如易渡的剑势一般,虽然雄浑却好不迟钝,它极快地回首一咬,云青无处可避,只得抬手握着它的獠牙,那只手一下就被凶猛的黑色剑气贯穿,伤口密密麻麻,整条手臂连带半边身子都浸泡在鲜血之中。
  这时候云青的语调也没有半点起伏,她一边撑着翻腾不已的黑色巨龙,一边温和地将最后一句咒言诵完:“听吾示语,静息知罪。”
  八字落音,所有恶鬼皆伏跪在地,消散无形。
  易渡不知道,云青此时不仅能成阎魔破妄轮的静息知罪象,还能成六道无生轮的大妙净光象。这两者她都只是很零星地看过一遍,参悟得不怎么透彻,不过在天书的帮助下,要用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同宗同源,出招也好,接招也罢,基本上都是离不开这么一个套路的。和云青平时喜欢先手布下大日净土一般,易渡在占据先机之后也试图将地狱道拉入人世,但是云青迅速成了静息知罪象,让他只得放弃了这一想法。
  阎魔乃是百鬼总司,判罪司命,赏善罚恶,正好与地狱道相克制。而静息知罪象则能定神魂,明罪愆,静心神,对恶鬼更是极为克制。想来易渡也不知道她能这么快将阎魔破妄轮运用起来,这才选择以消耗最小的地狱道对付她。第一下正面交锋云青除了手上的一点外伤,基本上是将他压制住了。
  这时候地狱道降世被强行中断,易渡再想要转换其他术法便麻烦一些。云青利用这点时间迅速成九首蟠虺,巨大的黑焰魔蛇替她顶着巨龙。两者顷刻间扭作一团,地上飞沙走石,裂纹无数,云青脚下黑焰一闪,腾空而起。
  易渡也紧随其后,在百米外与她遥遥相望。
  “三日来你倒是长进不少。”易渡嘲讽地看着她被血染红的半边衣衫。
  云青谦逊而温顺地垂首施礼:“谬赞了。”
  她现在这副样子几乎无法与不久前那个叫嚣着要取他性命的样子重叠起来。
  易渡神色漠然:“怎么样的赞扬对你来说都不过分,当世之间能胜过你的嫡传弟子实在少之又少。”
  他说着赞誉的话,看云青的眼神却像看死人一般。
  “此言差矣,光是我见过的人里,朱无瑕、宗无神、清虚子等人便远胜于我,乐舒、宋离忧、洞玄子亦是不逊于我。况且这世间远不止嫡传弟子,还有像苏悼白这样的圣地前辈、东海那些活了千载万岁的隐士,甚至还有……”云青顿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
  她缓缓道出两字:“圣者。”
  易渡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狼子野心。”
  “非也,是愿宏志坚。”云青毫不脸红地往自己身上贴金。
  易渡显然很少见过像云青这样脸皮很厚还特别能装腔作势的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就直接伸手召回黑色重剑,然后一剑横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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