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王座_分卷阅读_111
“是的,我收到了。”顾铁只有点点头,做出回答。
“那么,我的使命结束了。”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追求生命的意义,想要窥见死亡这层薄纱后面的世界,上帝给予了我指引,但那个人,给予我答案。比起我获得的启迪与恩赐,完成传达留言这个任务简直变得微不足道,如果你有机会见到那个人,希望你替我向他说一声感谢。”
“我,我不懂……”中国人喃喃道。
“再见,孩子,在那个世界。”
齐格蒙特·丹达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说完道别之语后,他再未开口。良久,顾铁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第一排靠背长椅前。
老人的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安详地闭着双眼,陷入了长眠。
圣十字大教堂的钟楼响起钟声。
第109章 幽灵之手(上)
嗤声世界的文豪齐格蒙特·丹达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死在埋葬了肖邦和莱蒙特心脏的圣十字大教堂里,死在基督耶稣的圣像前。四周寂静无声,滴答,一滴汗水跌碎在地面,唤醒了顾铁的灵魂。没有敌人,依然没有任何危险的感觉,空阔的教堂里只有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一死一生。
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颤抖,顾铁眼神从大作家胸前的伤口滑过。匕首准确地刺进第五条肋骨间隙与锁骨的垂直投影线,那是医生听诊第一心音的地方,心脏的准确位置。但或许是丹达的心脏生得稍微偏离通常位置,这精确如同外科手术的一刀并未立刻夺去老人的生命,顾铁不知道老人带着伤在这里坐了多久,人的生命如同挂在悬崖上随风摇摆的钟表,脆弱得随时可能跌成粉碎,又坚强得可能渡过暴风。
匕首齐柄没入老人的胸膛,看不到刀刃,伤口周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因疼痛而收缩的肌肉把钢铁牢牢地嵌住,没有血槽的匕首就这样与大作家结为一体,顾铁明白,这种情况下即使以成年人的力量也很难将匕首拔出来。匕首柄缠着白色布条,顶端有一颗装饰性的人造珍珠,属于那种在每个纪念品商店都可以买到的大路货,看不出是哪里的产品。
忽然门口传来响动,供装修工人出入的木门被推开了,两名建筑工人谈笑着走了进来,顾铁立刻蹲下身子隐在靠背长椅后,目光扫视四周。祭坛旁边的一堵墙壁正在做表面维修,中国人摸过去抓起一把墙灰,在匕首柄表面一吹,掏出手机照了一张相,然后用单兵战术转移动作快速向门口潜行。
照相的响动引起了两位工人的注意,其中高个的一位说了句什么,手提着油漆桶向祭坛走去,另一位站在门口,掏出手机开始拨号。顾铁立刻贴在一根立柱后面,听高个工人的皮靴嗒嗒地从身边经过,然后旋身脱离他的注视范围,借着墙边的脚手架无声前进。
高个工人应该看到了齐格蒙特·丹达的背影,有些不快地喊了句什么,想必是“施工期间禁止私自进入”之类的言语。几秒种后,他就会看到死去老人的脸,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后报警,而顾铁距离门口还有五步的距离,他躲在藏有肖邦心脏的立柱后面,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格洛克。矮个的工人站在门旁打着电话,堵死了逃离的必经之路。
正在这时,视野右上角的文本框闪了两下,恢复了正常。网络连接又毫无征兆地恢复了,来不及思索原因,顾铁立刻登陆量子网络调动权限,疯狂地寻找附近一切可用的资源。
五秒钟过去了,高个工人已经走到第一排靠背长椅旁,伸手去触摸齐格蒙特·丹达的肩膀,这时教堂西侧的十六个消防喷头自动启动了,“嗤……”水雾铺天盖地降下,为了防止水性油漆火灾,在施工期间消防系统中添加了以碳氢表面活性剂为基料的水成膜泡沫灭火剂,空气中立刻涌起白茫茫的泡沫,能见度瞬间下降为零。
两名工人惊叫着跑向正在维修的墙壁,因为灭火剂会毁掉他们的壁画、装饰件和油漆,教堂的门无声地推开,又无声地关闭,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悄然侧身闪出圣十字大教堂,甩甩身上的水珠,大胡子提供的夹克衫表面经过纳米拒水处理,水滴从光滑的表面滚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顾铁把沾湿的头发梳向后面,戴上太阳眼镜,没有回头,沿着“皇家之路”一直走了下去。就像众多普普通通的游客一样,他手持一份旅游指南,走走停停,在景点驻足,用手机拍照,购买街头小吃,愉快地跟警察打招呼。一辆警灯闪烁的小型电动车从身边飞快地驶过,游客们惊呼着为警车让道,“那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名游客好奇地盯着圣十字大教堂的方向,那里已经出现了一圈围观者,不用回头顾铁也能猜到,有两名浑身湿透的工人正在人群中疯狂画着十字,指着教堂内部大呼小叫。
一直等到拐过弯进入一条僻静的小道、顾铁在一张树荫里的长凳上坐下四顾无人时,才暂时松了一口气,渐渐平复咚咚乱跳的心脏。他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如果不是网络连接恰好恢复,他或许必须出手打晕一名工人,甚至动用了,——那只会带来更坏的结果。
这里并不安全。中国人不敢放松警惕,装作低头查阅旅游地图,暗地调动周边的监控探头观察情况。虽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可连番事件发生让他对这种侦察结果的可信度有所怀疑,休息了几分钟之后,顾铁站起身来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路牌显示这条叫做皮耶卡斯卡的道路通往米尔多瓦大街,从那里可以离开旧城区。
现在该到哪里去?顾铁此刻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华沙也不安全,无论是谁谋杀了齐格蒙特·丹达,又是谁暂时屏蔽了自己的量子网络连接,敌人都具有惊人的能量,单打独斗的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远走高飞。
“时间正在流逝,你将面临考验,在那个日子到来之前,你必须保护好自己,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大作家临死前传达的“父亲”的留言让顾铁陷入了混乱,如果这个信息并非来自养父布兰登·巴塞洛缪,难道竟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生父带来的讯息?他到底是谁?为何要用这种大费周章的方式传递一句没有任何意义的信息?又是谁杀害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信使?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差点被快步疾走的顾铁迎面撞飞。中国人脚下一碾,自然而然使出八极拳“提笼换步”,身形一矮就到了不速之客的身后,重心一换,连挤带撞的一击自然发出。等看清这人的脸,顾铁硬生生止住攻势,又一个碾步撤出去一米来远,死死憋住一口反冲的内气,一张脸涨得通红。
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金发碧眼,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手中抱着一大把郁金香,正好奇地望着姿态奇诡表情狰狞的男人。“买一束花吗,先生?”她端详了几秒钟,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买!”顾铁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唾液,竖起眉毛,用翻译软件刚显示出来的波兰语叫道:“小心走路啊小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心的!”说完转身就想走。
“不买花也可以的,先生。一个兹罗提,告诉您一个秘密。”小女孩歪过脑袋,露出甜甜的笑容,“只要一个兹罗提哦。”
中国人一听就头疼欲裂,摆摆手:“今天我接触到的秘密已经太多了……”
“我坚持,先生。”女孩固执地盯着他,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不是十二岁小女孩能够拥有的眼神。顾铁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左手递过一张钞票,把耳朵凑到女孩嘴前。
金发女孩依然带着甜甜的笑容,红唇中轻声吐出的字眼却跟甜蜜无缘:“不要发问,跟着我走。他们还未能确定你的身份,但那用不了太长时间,没有我们的帮助,你走不出华沙古城。”
顾铁脸上丝毫未显露吃惊的表情,他直起身子,笑着拍拍女孩的头颅:“原来是这样!真是个乖孩子呢,你说的那家酒吧在哪里?真的有漂亮的俄罗斯阿姨表演舞蹈么?还有全城最好的啤酒?”
“就在不远处,两个街区以外,先生!”小女孩露出比真实还要真实的兴奋表情:“你愿意去?太好了!我可以陪您过去,从这里搭出租马车的话,只要十分钟时间就能够到达,车费也只要五个兹罗提就好了!”
中国人含笑点点头:“就听你的。我从未乘坐过出租马车呢。”
金发女孩雀跃着来到街边挥挥手,十秒钟后,一驾由两匹栗色马拖曳的黑色马车出现在眼前,木制车轮停止滚动,高高在上的马车夫摘下帽子:“中午好。请问去哪里,先生,——还有美丽的小姐?”
“格鲁岑斯基酒吧,在瓦斯基·丹纳什路上,您知道那里吗?”女孩仰着脸问。
“很幸运,我知道,请上车吧。”车夫点点头,探身打开马车门。
跟着小姑娘登上马车,顾铁一边腹诽“装得太不像了,一伸手就有出租车停下,这种电视剧情节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一边不做声地打量这个不像小萝莉的小萝莉。一些细节映入他的眼睛:较低的发际线,脖颈处不引人注意的色素沉着痣,比常人面积小的指甲,较短的无名指。比食指短很多的无名指意味着第四掌跖骨有短指症,联系到前面的细节,毫无疑问,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绝非十一二岁的青春少女,而是一个患有特纳综合症的成年女人。
“喜欢华沙吗,叔叔?——我可以叫您叔叔吗?”女孩扭过头对顾铁露出甜甜的微笑。
第110章 幽灵之手(下)
“特纳综合症”即两个性染色体中的一个全部或部分丢失所致的先天性染色体异常,患病的女性会终身不育、发育迟缓、性征不明显、身高矮小,但与侏儒症不同,特纳综合症不会影响病患的智力发育和身体比例,患者即使长大成人,也保持着少女的面貌和身材。
从外貌没法判断身边女人的真实年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坐在旁边的都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香皂气味显示着少女的纯洁,白色连衣裙、白色长筒袜和黑皮鞋,扎成马尾的金发上绑着一个红色蝴蝶结,吹弹可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化妆的痕迹,顾铁偷眼瞧着这位祸国殃民的成年萝莉,手指悄悄摸上兜里的扳机。
马车车厢的门关上,有规律的震动传来,车子开始移动了。出乎顾铁意料的是,这个看似简陋的木质车厢拥有良好的隔音,外界的背景噪声一下子被切断了,车厢里静谧得像顶级豪华车的后座。
“放松点,没必要动枪。”金发女孩懒懒地靠在厚皮座椅上说,把那捧郁金香伸到顾铁眼前,“如果我是敌人的话,你的尸体应该已经开始变冷了。”娇艳的鲜花中间竟然有一根墨绿色的尖刺,刺尖闪着不详的蓝色光芒,若不是少女特别指出,中国人根本没办法把它从花茎之中区分出来。
“很老派嘛。……为什么要帮我?”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顾铁干脆也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倒在柔软的座椅里,把一双大脚搁在对面的小酒柜上。
“因为你很重要。”女孩侧过头端详着身边的人,“你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脸上是高分子面具吗?应该是非常贵的那种,德国货?”
“俄国货。比德国人的玩意儿便宜不少。”顾铁带点惊异地打量对方,自从使用这张高分子熔融面具,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识破伪装。从外表上看,这种面具几乎与真实的皮肤一模一样,唯一的破绽可能就是面具边缘与皮肤结合处的微小色差,由于每日日晒时间不同,人皮肤的颜色其实是随时在变化的,不能实时调整的高分子面具周围会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分界线,但这条分界线藏在发际、耳后和下颌的阴影里,若非观察力特别强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女孩点点头,“但是是一次性的吧?德国人最新出品的面具使用了可编程的纳米微管技术,一张面具可以重复使用五到八次。”
“是吗,那很强悍。不过我是不会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头的。”中国人撇撇嘴,目光盯着金发女人的眼睛:“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你可以叫我爱娃。”女孩坦然道,“或者任何你喜欢的名字,名字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没等顾铁进一步追问,车轮的震动停止了,车门从外面开启,马车夫笑容可掬地弯下腰:“格鲁岑斯基酒吧到了,先生,小姐。车费是十个兹罗提。”
顾铁当先走下马车,爱娃随后跳下来,脸带怒容:“你说什么?这么近的路程最多五个兹罗提,我们看起来像挨宰的游客吗?我要向运输委员会举报你!”
车夫立刻愁眉苦脸道:“好吧好吧,五个兹罗提,我拿了就走,举报的事情就别麻烦了,小姐!”
中国人掏出一张小额钞票递给马车夫,车夫跳上马车,两匹漂亮的栗色马蹄声嘚嘚走远。顾铁看对话文本在视野中滚过,心中暗笑这两个人这段话说得无比熟练,跟对口相声似的,不知道每天要排演多少次。他也明白这种对话方式是为了应付声音探测,除了无所不在的麦克风之外,定向窃听技术也非常成熟了,如果确实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存在,城市中的每一条街道可能都在监视范围之内,除了口耳相传的悄悄话之外,任何对方都逃不开有心者的监听。
这条所谓的瓦斯基·丹纳什路是一条狭窄的死巷,马车把他们二人放在了死巷的尽头。爱娃领着顾铁走向旁边的一栋六层建筑,这栋楼房有着华沙古城的特有的哥特风格外立面和红色尖顶,但水渍斑斑的外墙和破烂不堪的房顶显示它严重缺乏维护,爬藤植物覆盖了三层以下的墙面,十扇玻璃窗碎去八扇,腐朽的窗棂后面飘荡着肮脏的窗帘,怎么看怎么像鬼片中的场景。
顾铁没想到外表光鲜的华沙古城也有这样破败的角落,他心中估算了一下这栋建筑的年龄,古城始建于十七世纪,不过1944年华沙起义时被愤怒的德国人夷为平地,现在看到的所有建筑都是1949到1963年之间按原样重建的,这栋楼房最多不过一百年历史,一百岁的年龄在尊重历史古迹的欧洲大陆来说不值一提,此楼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摧残到这个程度,还真是出乎意料。
“这边走,叔叔,注意脚下哦。”爱娃声音清脆地笑着说,在前面一蹦一跳地带路,顾铁想到这个女人可能跟自己一样年纪,不禁感觉一阵恶寒。走到楼门口他才注意到一个挂得歪歪斜斜的酒吧招牌,用波兰文书写,看不懂什么意思,“这栋楼还能住人?”他忍不住问。
“当然不能啦,叔叔。”小姑娘嗔怪地回头瞅他一眼,消失在门洞中。
摸不着头脑的中国人走近脏兮兮的楼门,发现向上的楼梯根本早就废弃了,被旧电视、破家具、修成一团的自行车等杂物堵得死死的,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倒是完好无损,爱娃的金色马尾在拐角处一闪,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靠,爱死不死吧。”顾铁犹豫了一秒钟,迈步走下楼梯。抹黑走了几阶楼梯,拐过一个弯,楼梯底下出现一个同样的波兰文酒吧招牌,招牌上还有几盏俗艳的霓虹灯有气无力地发着光。
他走到阶梯底端,推开一扇似乎稍微用力就会断成两截的破木头门,走入一间奇怪的酒吧。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间酒吧,酒柜中摆满了各式基酒,吧台前面放着一串高脚凳,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乌烟瘴气的空间,两个男人在打桌球,电唱机放着汤姆·威兹(tomwaits)的老歌,来自上世纪的老男人用烟酒过度的嗓子哼哼唧唧地吟唱着咒语。奇怪的是,这里的气氛完全不像一间酒吧,顾铁去过的所有酒吧,无论是清吧、迪吧、演出吧还是啤酒吧,从没有过像这么安静的一个所在,整个房间内除了留声机音质不良的音乐声之外,没有一丁点噪音。谈话声、喧闹声、笑声、冰块撞击杯壁声、拍打桌子声、脚步声、击球声、台球相撞声、点燃打火机声、桌椅与地板摩擦声,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像被困在声音的孤岛中,让人有种想大声喊叫的冲动。
酒吧里的几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声地扭过头盯着新来者。顾铁迈出半步,再次弹开了的保险。
门在身后关闭,爱娃跳上一张高脚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神采:“过来吧,喝杯什么?”
“你说什么?”顾铁看到她的嘴唇开闭,没听清她说什么。
女孩冲吧台后的酒保挥挥手:“吉斯,把衰减调低,开启干扰吧,别害怕费电了,我们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个只有半边脸的瘦高个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抹布和玻璃杯,伸手拧动一台机器上的旋钮,——顾铁本来以为那是台收音机来着——机器上的指示灯一亮一暗,熟悉的背景噪声立刻恢复了,中国人长出一口气,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走到吧台边坐下,向面容奇怪的酒保打个招呼。这个高个子的家伙左半边脸奇怪地消失不见了,像是被利刃整个削掉,就连头盖骨都瘪下去半截,伤口覆盖着层层叠叠的肉色瘢痕,不知道他是怎样用半颗大脑、一只眼睛、一个鼻孔和半张嘴巴生活到现在的。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名叫吉斯的家伙用教科书般的英语致以问候,顾铁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握握对方的手:“你好,来杯双份的苏格兰威士忌行吗?这真是漫长又混乱的一天啊。”
“当然。”半张脸的吉斯转身去倒酒。
顾铁转了半个圈儿,向酒吧里的男人们挨个点头致意。除了他自己和酒保之外,酒吧里还有两个打桌球的男人,和一个伏在小圆桌上睡觉的男人,打桌球的两人冲他挥挥手,显得比较愉快,睡觉的男人打起了呼噜。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这个地方是他们的据点了,顾铁转向爱娃,用英语开口询问。
十二岁小女孩端起一杯烈性朗姆酒喝了一口,这个画面看起来充满不协调的美感,“这里是我们的酒吧。我们是幽灵的右手。”她同样用英语回答。
“什么意思?”这个回答让中国人更糊涂了。
“而你,顾铁,是我们一直在等的人。——或者叫你‘亚当’更合适?”爱娃眯起眼睛说。
第111章 午夜之星(上)
“再告诉我一遍这是什么地方?”
“马拉坎达,吐火罗帝国的北方小镇,从大戈壁前往黄金之城的重要驿站呢。”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同你一样呢,约纳先生,我从大戈壁走来,要到巴克特里亚去,结果被马拉坎达的牧民们抓了起来。”
“那个大木桶砸人真的好疼……”
“疼死人呢!”
小石屋中的两个男人相视苦笑。约纳和新相识的室友相处了一会儿,已经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东方男人,“我是不是……”占星术士学徒忽然想到什么。名叫阿赛的男人替他完成了后半句问话:“吃掉了属于我的食物、喝掉了属于我的汤?不必担心,之前他们已经给我送过饭了,那时你还在昏迷当中呢。”
“哦。”约纳放心地拍拍心口,抬头望了一眼小窗外的星空,“大角星已经升得这么高了吗,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了,我昏过去这么长时间。”
阿赛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破烂烂的蒸汽机械怀表,按下机簧,小小的蒸汽傀儡发动机嗤嗤地冒出白烟,咯吱咯吱转动发条,怀表上的两根指针经过一阵杂乱无章的抖动之后,慢慢指向正确的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东方人惊奇地望着同屋的少年:“真准,你怎么做到的?”
“星空无所不知。”约纳叹口气,“阿赛,你说明天他们能放我们出去吗?我必须在5月15日之前赶到黄金之城,我的伙伴们在那里等我。”
阿赛把破怀表装回怀中,被表上的蒸汽烫到了,“哎呦”一声赶紧用手指捏耳垂,“真烫真烫……你戴上那个徽章就没问题,吐火罗人对五大行会成员是很尊敬的。话说……能带我出去吗?我打不过他们……那个拿水桶的大叔非常强大呢……”
“当然当然。”一边满口应承,约纳一边疑惑地打量新同伴,看他的身材和佩剑应该有些战斗力的样子,没道理弱小到连一个牧民都打不过啊,——尽管那一飞桶确实兼具准确性和力度,让占星术士学徒心有余悸。
两人正在聊天,约纳的鹿皮包中亮起绿色光芒,月光精灵簌地冲了出来,在屋里乱七八糟地转着圈子,一边叫嚷着:“大笨兽怎样了?大笨兽怎样了?大笨兽怎样了?”
“它……去往天国了。”约纳声音低沉地回答。
小乖猛然悬停在空中,然后慢慢降落在人类的肩膀上,落寞地垂下头:“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还是有点……它是个挺可爱的大家伙……等等,你是谁?”绿发的精灵睁大宝石蓝的眸子怔怔地盯着屋里的另外一个男人,眼神中有恐惧、有戒备,还有深深的疑惑。
“哦,小乖,他叫阿赛,是从东方来的旅人,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占星术士学徒介绍道,“阿赛,她是小乖,与我签订契约的月光精灵,由于某种原因……每天只能出来活动五分钟。”
“很高兴认识你,传说中的魔法精灵小姐。”东方人微笑着点头致意。
“阿赛吗?”小乖嘟囔了一句,双手抱住约纳的下巴,把他的脸硬是扭过了过来,占星术士学徒都能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凄惨的喀嚓怪响:“喂喂,不要趁我睡觉的时候朋友啊,你这么弱的家伙需要好好保护自己,万一你挂掉了,我也就完蛋了啊混蛋!”
阿赛露出人畜无害的温和表情:“放心,魔法精灵小姐,我和约纳已经成为朋友,我们很合得来呢。”
月光精灵狐疑地瞅着他,像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你可别欺负我家的笨蛋约纳啊,听见没?要不然……”她屈起小胳膊,展示着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肱二头肌。
东方人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我答应我答应,没有人傻到去惹一个魔法精灵生气的,特别是像我这样弱的家伙。对了,现在是新的一天了是吧?”
得到约纳肯定的答案后,阿赛挥手示意大伙稍微闪开,“约纳和小乖往角落里让一下下……好的谢谢,我要试一下力量恢复了多少。”
“什么叫恢复了多少?”精灵疑惑道。
东方人转向青石砌成的墙壁,摆出拔剑的姿势。简简单单的侧步站姿,约纳能够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筋络和气血在逐渐调整到最佳姿态,身上充盈着某种玄妙的协调感,但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波动。
“刷!”
一道亮红色的剑光照亮小屋,接着重归黯淡,“锵!”短剑回到剑鞘中,约纳没能看得清剑刃的真实模样,阿赛静静地站在墙壁面前,辫子轻轻落回肩头,他保持着松弛但充满力量感的站姿,没有说话。